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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着帮张丹把照片传真到北京。
火车摇曳,可恩打瞌睡。
忽然做起噩梦,她找到了母亲,拉住她衣角不放,逼使她转身相认,可恩叫她:“妈妈”,那中年太太转过头来,面孔完全陌生,并非关锦婵。
可恩惨叫起来。
日?立刻把她的头拥如怀中。
可恩苍白地呜咽:“妈妈不要我了。”
张丹恻然,可怜的李可恩,反叛的她今日得到报应。
三个人都没想到康瓦尔秋高气爽,阳光普照。
他们找到那间叫皇帝头的小旅馆。
老板笑逐颜开,“我们还有两间空房,是,这里有关与朱两位女客,可是她们不在房里。”
“去了何处?”
“今日是热气球节,她俩到草原去乘热气球观光。”
三个年轻人瞪大双眼。
老板伸手一指,他们随着那方向一看,大开眼界,只见蔚蓝色天空中浮着七彩缤纷形状不同的大气球,有的像一罐啤酒,有的似一座堡垒,甚至有一只大象,蔚为奇观。
气球下都绑着藤篮,可以载人。
三人乘顺风车赶往草原。
他们奔到现场,已有人邀请他们登上藤篮。
张丹笑着蹲下,“我畏高。”
日?不想勉强她,陪她坐地上看热闹。
半晌,张丹笑说:“既然来了,好歹试一试。”
他们挑了一个小丑头,坐下去,气球灌满热气,渐渐上升,三人全无畏惧,只觉神清气朗。
缓缓升到半空,只见地上农田一格格,树林全是红黄棕三色,美不胜收,大开眼界。
这时,日?忽然取出手提电话拨通。
“锦姨,你们在哪里?”
他把手机贴近可恩耳朵。
只听见母亲的声音兴奋而愉快,“我俩在小猪气球里,你们呢?”
“我们在小丑头。”
双方努力张望,啊,找到了,果然在数十码以外有一只粉红色小猪气球,日?连忙大力挥手。
可恩沉默,咫尺天涯,她依稀看见藤篮里好像是母亲,可是触摸不到。
十多年来她一直拒绝长大,扯着母亲哭闹厮缠,今天她有顿悟,母亲真到了松绑的时候了。
她清清喉咙,“妈妈。”
“是,可恩,我听得见。”
“玩得高兴点,回家再见。”
这时电话忽然发出噪音,可恩转头,请控制员将气球着陆。
日?说:“可恩,不如顺道乘隧道火车去巴黎观光。”
可恩笑,“再说吧,我先回旅馆。”
日?在小食摊买了炸鱼薯条,“迟些见。”
可恩回到旅馆,写了张告别便条,拎了行李,一个人走了。
她乘火车返飞机场,一有空位便上了飞机。
可恩不想再做哭闹小孩。
刚才,在半空,与妈妈打过招呼,已经心满意足。
一踏入大门,已收到日?电话。
“为何不告而别?”
可恩笑,“你可是在巴黎?”
“在协和广场。”
“你真幸运,可以与喜欢的人把臂共游,几生修到。”
日?也笑,“我会珍惜。”
可恩开启私人电脑,看到电邮,附着一张照片,从远距离拍摄,那只彩色小丑气球藤篮中有人挥手,可恩一看就知道是自己,这张照片一定由母亲或是穗姨拍摄。
疯妇,可恩笑着说。
父亲的电邮这样讲:“可恩,你的(奇*书*网^。^整*理*提*供)朋友石农与陈航夫妇托我给你消息:他俩已转到长安工作,石太太并且已经怀孕,他们十分想念你,地址如下。”
可恩不胜欢喜。
她立刻写了一封短信,连同若干婴儿用品寄出。
第8章
忽然觉得寂寥,那雨天出生的田雨呢。
他一个人在大同,还是也调了职位?
身边每个人都忙着各管各去了。
感恩节假期,图书馆不开门,可恩在书店闲逛,有一个写作人在一角朗诵小说精采部分,可恩靠在书架上听了一会。
有年轻男子同她搭讪:“是个儿童故事,一人得道,几百人模仿抄袭。”
可恩不出声。
“你读哲学系吧,跟罗令教授?”
可恩低下头,看到好男生不穿着一双凉鞋,赤着足趾,这么冷了,连袜子都没有,自己还没照顾好,有能力保护妇孺吗。
“喝杯咖啡如何?”
可恩答:“改天吧。”
她到糖果店买了一大盒巧克力,专程到锦川饭店去。
学校假期,生意比较清淡,推开玻璃门,看到空座位。
可恩坐下,老板娘立刻满面笑容过来招呼,递上热茶。
“天气冷了,吃碗肉丝面可好?”
可恩点点头,看到老板娘十只手指红咚咚,象是刚泡完枧水,这份工作顶辛苦。
“咦,你是那个遇袭的小姐。”
可恩点点头,“我姓李。”她双手捧上糖果。
老板娘坐下陪她说几句:“何用这么客气,你没事了吧。”
“皮外伤,都痊愈了。”
“唉,做女人真要小心。”
“老板娘贵姓?”
“我姓杨。”
明明是杨威,可是,她不再认得李可恩,即使可恩报上名字,她仍然想不起来。
大同一役,已是前尘往事,不复记忆。
她亲切地问:“李小姐一个人在这里读书?”
可恩点点头,“老板娘你呢,你可是本地人?”
杨威很爽快,“我本在美国生活,有点不如意,想转变生活方式,有朋友介绍吴锦川认识,他说:‘如果你能吃苦,跟我回家,我有一家小饭店,需要帮手’,我想一想,便跟了来。”
可恩听得呆了。谁是吴锦川,他才是锦川饭店的主人?
这时大块头厨子亲自把面端出来,另加两款小吃。
他憨厚地笑。
杨威说:“这就是吴锦川,人笨,手钝,但是心地很好,我们下个月结婚了。”
可恩一直不停点头。
“李小姐。你用饭。”
她走开去招呼别的客人。
可恩缓缓吃完面,悄悄付账离去。
杨威终于答允与田雨离婚,并且毅然开始新生活。
可恩真正替她高兴,她脱胎换骨,再世为人,不计较往日损失,从头开始。
这个女子曾经做两份辛苦工来支撑一个男人追求大学学位,他找到的理想,但同时,她在他眼中变得庸俗不堪,她失去了他。
可恩竟变得这样懂事世故。难怪杨威不再认识她。
手提电话响起来:“可恩,我是爸爸,我在飞机场,你方便来接吗?”
“三十分钟就到。”
可恩立刻驾车赶去。
她的车子转出停车场,忽然有人冲出来按住车头。可恩大惊,本能反应踏刹车掣。
一个人扑在车头向她狰狞地笑。
可恩全身发冷,那人是马利奥。
他走过来,敲敲车窗,可恩见他离开车身,立刻踩油门,车子飞驰而去。
他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出没,在段时间,他们每星期见面,她有什么要求,他一定做到,现在,他一样找得到她。
可恩把车子驶往飞机场,一路上精神恍惚,冲了黄灯不自觉。
本来想接到父亲时好好说几句话,可是他的手臂上钩着另一只玉手。
他有女伴。
可恩生气:为什么不能拨一点有质素的时间给女儿呢,已经长年累月不见面,偶然探访,还得带着女伴,不如不来。
但是可恩已经比从前懂得控制情绪,经得起严峻考验。
她想一想,迎上去:“去哪一家酒店?”
李志明说:“我来介绍,这是高一德,这漂亮少女是我女儿可恩。”
他随即又说:“可恩,我们回家去。”
可恩僵住。
那是他母亲的家,妈妈随时会得回来,即使不,她是女儿,有义务誓死保卫母亲小小地盘,与些微尊严。
她垂头想一想,坐到驾驶位,机伶地把车往小公寓驶去。
一路上李志明兴高采烈,向女伴介绍风景。
车子停下,李志明一愕。
“咦,怎么来了这里?”
可恩打开车尾箱,拎出行李,“公寓近市区方便,同酒店一般舒适。”
李志明还想说什么,他女伴拉他的衣角,他不出声。
可恩看在眼内,觉得那女子还算懂事,一人让一步,大家好做人。
他们把行李搬上楼去。
可恩轻轻问:“逗留多久?”
李志明疑惑:“张丹不是住这里吗?”
“张丹旅行去了,不妨。”
李志明不悦。
可恩吁出一口气,“我还有点事,你们玩高兴点。”
“可恩,一起吃晚饭。”
可恩如坐针毡。
李志明说:“爸爸又不是时常来。”
可恩只得说:“我们去吃龙虾。”
她父亲这才露丝笑容,“我去梳洗,岁月不饶人,至怕乘长途飞机。”
高一德反衣物自行李取出挂好,去厨房做热茶。
他开口说:“可恩你真人比照片好看。”
可恩转过头来。
“本来近一点去东京度假,是他一定要来看女儿。”
可恩不出声。
高一德微笑着坐下,“他也需要你的认同,他只有一个女儿,无论如何想留住你。”
可恩感慨。
“他尽他所能做到最好,或许还不够好,但是,他只知道那么多,爱他的人应当明白。”
这位高小姐声音十分温婉,态度大方,言语有理,年纪不小,约莫三十出头,五官端正,却不算是美女。
看样子父亲这次找对了伴侣。
高小姐站起来,走到露台,“公寓位置很好,你爸说这是你的嫁妆,免你样样向婆家开口,你看,爸爸多体贴。”
可恩仍然沉默,内心渐渐软化。
“两个人相处不来,有许多理由,不代表他是坏人,或者她不是好人,两人都有牺牲,都有不是。”
可恩呷口热茶。
“这是我自己带来的茉莉香片,你试试如何。”
“我哪里懂这些。”可恩陪笑。
“听说你在大同教了一学期英文,真难得,你爸为你骄傲。”
“只是暑期班。”
“有这样的心思就很好,一般少女净挂着穿衣戴首饰找男朋友,那也是应该的,不做人总是有理想好。”
“我一味误打误撞。”
谁不爱听好话,可恩的父母已经许久没有称赞她,没想到这位陌生女士说话叫她那样舒服。
对高一德好感,是否等于背叛生母?
“我也是家中唯一女儿。”
可恩好奇:“可觉得孤单?”
高一德答:“我与家母亲厚,她对我无微不至,我上了大学她还帮我温习功课,一起读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她辞世后我才觉寂寞。”
“呵。”
“咦,你爸去了何处?”
真是,怎么不见主角动静,一看,他已在房里睡着,轻微打鼾,显然宾至如归。
高一德轻轻说:“他后天五十大寿。”
这话提醒了可恩,又是“啊”一声。
高一德掩上房门。
可恩问她:“你们打算结婚?”
高一德摇摇头,“没想过。”
可恩意外,“你对他那么好,却没想过结婚?”
“我们不过想找个伴,辛劳工作之余,结伴旅游,看看世界,寻找美食,谈天说地。”
可恩一听就知道高一德有点家底,否则怎能这样自由自在。
“你有职业?”
“我是一名执业心理医生,在警署任职。”
可恩意外,“我爸怎么认识你?”
“由一位律师朋友介绍。”
可恩由衷说:“他同你在一起,我很放心。”
“我也觉得奇怪:一般中年以上的生意人,身边总喜欢带年轻讲普通话女子,李志明例外。”
可恩微笑,“百步之内,必有芳草。”
对父亲仍有深厚感情。
“我肚子饿了,可要把他叫醒?”
可恩说:“我做泡面你吃。”
高一德连忙说:“我自己动手好了,这里果然比酒店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