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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香朱唇漾着笑,脚步轻快地跟在他后头,心跳得很急促,透过迷蒙的雨丝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又充满了柔情和激动。她揣想着一会儿该和他说些什么才好?她对跳舞无所不知,可怎么和一个男人谈情说爱她就一无所知了。通常,爱恋中的男女都说些什么情话呢?
孙玄羲走得很快,她几乎快要跟不上。他从朱雀大街左转进一条幽巷中,笔直地走到尽头。
这条巷十分宁静,有朱红色的院墙,苏合香见巷中前后几乎不见行人,便快步追上孙玄羲。
“这是哪里?”她轻声问。
““西明寺”的外墙。”他往前行,来到朱红色外墙角落里的一间矮小厢房前,左右张望,确定无人看见后,他伸高了手臂,从窗框上方取下一支钥匙,打开门上的锁,推开门,抓住她的手臂迅速闪身进去。
苏合香的心怦怦狂跳,倒有种偷情的刺激感。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见他谨慎地拴上门,她轻轻问道。
“这是我来长安之后住了两年的地方。”
“真的?”她眨了眨眼,感兴趣地四处打量起来。这是间简陋的小屋,只有木桌、木床、矮凳和一个长柜,不过倒是十分整齐干净。“这里比你现在住的地方好点儿。”她笑说,然后打了个喷嚏,浑身瑟缩了一下。
孙玄羲见她长发、衣衫都被雨雾濡湿了,若没及时换下,很容易着凉。他走到长柜前打开来看一眼,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西明寺”的沙门把被褥都取走了,这里没有可御寒的衣物,我们还是长话短说吧。”他定定望住她。
“呃……”突然这么快切入正题,她一时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好。
“妳看见我雕的观音像了,然后怎么样呢?”他脸色平静,声调淡然。他决定不让她知道那是他动了心之后的作品。
孙玄羲出奇冷静的神情,让苏合香一度有了错觉。难道……是她误解了?
“你雕的不是千手观音。”她柔声试探。
“是。”他微笑姻一承。“雕千手观音较费时,我急于返家,所以请“合春号”老板同意我改雕成普通仕女。”
急于返家?苏合香愕然咬着唇,一时芳心大乱。“你要回洛阳了吗?”
“雕像完成后就会回去。”
孙玄羲过分冷淡的眸光教她浑身发寒,她突然觉得这个地方寒气逼人,不由自主地环抱住自己。
“你雕的仕女木雕……看起来很像我……”她不相信真是她的误解,那尊仕女雕真的不是她吗?
“妳很美。”孙玄羲注视着她绝美而苍白的容颜。“妳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这是他不能否认的。“既然要为人刻一尊木雕,自然会挑选最美的女子来当模范,妳是我唯一能想得到的人。”
原来是这样。她呆了好一会儿,然后自嘲地笑起来,意态凄然。
孙玄羲看见了她眼底的绝望和不甘心,但他必须隐忍自持,只要一时心软,狂澜便倒。
“我好冷。”她颤栗着。感觉四周都是寒意,奇冷无比。
看见她的唇色从泛白到发紫,孙玄羲这才发觉她纤瘦的双肩剧烈地颤抖着。
“我的衣袍也是湿的,即便脱给妳也没有用。走吧,我先送妳回去……”
“不,你抱一抱我。”她冷得手脚打颤,此刻的她急需要一点温暖,就算只有一点点都好。
“我不能这样做。”看见她衣衫湿濡地贴在身上,他的欲念就已经克制得很辛苦了,要是还将她抱在怀里,他焉能坐怀不乱。
“我不是要勾引你……也不是要诱惑你,我是真的很冷。”她的泪坠下来,她很想忍住,但泪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拚了命地跌出眼眶。
孙玄羲被她的泪水撼动了,他迅速脱下湿外袍,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怀里,隔着薄薄的衣衫,他感觉得出她整个身子的冰凉、颤栗和痉挛。他被她的反应吓住了,惊惶地用双臂箍紧她,这一抱紧,才发现她的身子有多么单薄纤瘦。
他拦腰将她抱起,来到木床上坐下,让她坐在他的腿上,双臂环住她的肩,让她紧紧贴靠在自己的怀里。
苏合香感觉到他暖暖的体温缓缓包围住她,无法克制的泪水决了堤般地涌出眼眶,湿濡了他的胸膛。
“妳是不是病了?”他有些无措地将她冰凉的双手包覆在他的大掌中,用力搓热她的手。
“嗯。”苏合香痴望着那双努力给她温暖的手,伤心的泪水落得更凶。“我病得很重,我快死了。”
孙玄羲骇然地抽口气。她快死了?
“妳生的是什么病?”
“一种无药可治的病。”她把脸深深埋进他的怀里,哽咽地、含糊地低语。“病名叫……爱上孙玄羲。”
孙玄羲错愕地瞠大双眼,身躯瞬间变得僵硬。
她的湿发披泻在他的臂膀上,凌乱、纠结,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第五章
窗外雨声渐大,缠绵不绝,更显得紧闭的门窗内出奇安静,只闻轻浅急促的呼息声。
“我……吓住你了吗?”苏合香从他怀中微仰起脸来,苦涩地笑问。
是。孙玄羲确确实实被吓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苏合香会用如此直接明白的方式说出她对他的爱意。
“你说,我的病是不是无药可治?”她的长睫瑟瑟抖动,软弱地逼他。
他不敢说,也不知该怎么说。她用生死来探测他的心,他心中天人交战,极度苦恼,不解为何带着她栽进了这无法收拾的情局中。
“你不想治我?”见他始终沉默,她身子虽暖了,心上的寒意却加添了几分。
“我治不好妳。”他终于低哑地开口。他很明白自己不能成为治愈她的那一味药。
“你希望我死?”她气馁地败下阵来,心冷得彻底。
“妳不会死,妳也许会病一阵子,但妳不会死。”他嗓音轻柔,仿佛很小心地不再触痛她。
苏合香蓦地笑了,笑得凄楚哀伤。
“我懂了。”他不爱她。因为不爱她,才能说得出那样冷情的话来。回想以前的自己实在自负得太过分,错把男人对她的倾慕迷恋当成了爱,现在她才明白,那些只不过是对她的情,她拥有很多很多男人的情,但那些都不是爱。
她想要得到的那一份爱,竟是即使死去也得不到。
孙玄羲低垂着眼眸,不忍看见她眼中的绝望,她不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在对她说那些无情的话。一个如鲜花般娇艳的女子,当她飞舞时宛若将飞升回仙界的天女,这样绝世的女子,他如何能不动心?她的雪肤红唇、细腰纤足、一颦一笑,在他眼中一直是巨大的诱惑,他多渴望能豁出去,什么都不顾,就将她紧紧密密地嵌入身体里。
但是,他心中有更大的梦想必须去完成,而她的爱,将牵绊住他,使他踌躇不能前行。他不愿为了一个女子、为了一份爱情放弃他此生最大的心愿,因此对于这株心底渐渐滋生的情苗,他只能决定狠心斩断。
“你不愿当医治我的那一味药,我也不强求你。”她伤透了心,一个喘息,就能令她痛不可抑。“但是,在我准备好大病一场前,你能不能行行好,先止一止我心痛的感觉?不要让我太痛,可以吗?”她的声音极度疲累,低声下气地乞求。
孙玄羲听着她卑微的语气,一颗心因强烈的怜惜而颤栗了。
“妳要我做什么?”他不想看见她这种模样,她应该像他们初见面时那样骄傲地对他说——我是长安城第一舞伶,不许你看不起我!
“让我看一看你的手。”她两手轻轻捧住他的手,恍然地抚摸着他修长的手指,以及指上因长年握刻刀而留下的薄茧。“你有一双漂亮的手,能化腐朽为神奇,我喜欢你的手。”她捧高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孙玄羲屏住气息,感觉到手背上传来酥麻的凉意。
“能不能用你的手帮我梳一梳头发?”她终于提出了要求。
这个要求令孙玄羲呆愕了半晌。这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他无法拒绝。
他拔下她发髻上的玉簪,乌黑的云髻霎时散泻如瀑,她微微侧过身,感觉他的手指缓缓插入她微潮的发丝中,细细地梳理起来。
她的发柔软如丝缎般滑过他的指间,那份丝滑的触感与他平日触摸的坚硬木质截然不同,挑惑着他手指的每一根神经。
“你什么时候开始拿雕刀刻东西的?”她叹息似地问。
“三岁还是四岁吧?我记不得了。”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这么小就拿刀不是很危险?你爹娘难道不阻止你?”想象着他孩童时拿雕刀的模样,她微微地笑了。
“记忆中并没有阻止过我,反而放任我在家里随手乱刻。”他温柔地梳理着她的长发,感受着前所未有的柔情。
“你爹娘想必看出了你的天分。”她的思绪飘渺。
“妳是什么时候开始跳舞的?”他专注地凝视她的发,看着发丝淹没他的手指。
“六岁的时候。”她微仰起脸,眼中透出微醺般的迷醉。“那一年,兰姨买了一只黄雀给我,我喜欢得不得了,有天,我把黄雀从笼子里放出来,我以为牠会陪我玩,谁知牠却飞走了,飞得好高好远,没有再回来了。”
“后来呢?”他撩起一缯发,情不自禁地凑到鼻端深深嗅着其中的幽香。
“后来,兰姨又买了好多好多雀鸟给我,有梅花雀、雪雀、火尾雀、云雀,很多很多,我看牠们在笼子里不停地跳跃、挥动翅膀,猜想牠们一定很希望自由地飞走吧。后来,我把牠们的模样一一描绘了下来,便打开笼子放走了牠们。”她深深吸口气,闭上了眼,他梳发的指尖让她全身感到放松自在。“雀鸟飞走时的叫声都很欢悦,我也很开心,然后我便开始学着雀鸟飞,以为自己也能感觉到雀鸟飞起来的那种快乐,就这样成天老是跳着、转着,便爱上跳舞了。”
“难怪妳能把雀鸟绣得那么灵动有神。”他若有所思地低语。
苏合香蓦地回过头,攫住他毫无防备的目光。
“你数过雀鸟了吗?”她好似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什么,却又让他逃了开去。
“没有。”他敛整了神色,抑下躁动的心,回复漠然。
“你喜欢我绣的雀鸟吗?”她瞅着他。
“妳绣得很好,用色大胆、技巧别致。”他确实研究过她的针绣,除了舞艺精湛外,她的绣工也极妙。
为什么不直接说喜欢就好?苏合香有些失望地低下眸,怠懒地一笑。
“妳好多了吗?如果好多了,我们就走吧。”他欲将她抱离,她不让,伸开双臂投入他怀里,他感觉到她的身躯异常炙热。
“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她环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心口。
“我没有香味,身上只有木头的味道。”她的身子又软又热,他不知道能否抑制那来自心底的欲望。
“是,就是木头的味道。”她再将他环紧一点。“你身上有木头的清香,很好闻,很舒服。”很令人安心。
“妳说过……我这个人已经快变成木头了。”她发热的身子几乎要沸腾他的欲望。
苏合香勾起朱唇笑了,粉嫩的脸颊磨蹭着他的胸膛。
“你亲亲我。”她贴在他心口细声说。
孙玄羲震骇住。
“不行。”他急忙握住她的双肩把她推开。
“我已经快要大病一场了,只是要你亲一亲我也不行吗?”她咬着唇,脸色奇异地晕红。
“不。”他坚定地摇头。“我已经为妳梳发了,我只能做到这样。”其他的最好什么都别做,一定要铁石心肠。
“那……”她让一步。“让我亲亲你。”
“也不行。”他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