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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张雄山赖以为豪的千余卫营精锐,就如嫩豆腐一般,给淮东军打成稀巴烂,溃兵逃卒漫山野的散开,呼天喊地,直恨爹娘少生一条腿。
在下塘沟南面的千余人兵卒如此轻易的给打溃,而在南面的一座坳谷里正有一营兵卒正赶来汇合。这队人马还看不到前面接战的情况,得张雄山军令,一心要到下塘沟南面,与友军会合,使得防阵变得更厚实,叫淮东军不得离开下塘沟沿岸南进。
唯有站在岭脊观战的张雄山能清楚的看到这队人马的命运,他们走出坳谷,将会正当迎出来往南杀来的淮东军的刀锋,仓促及防之下,只会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崩溃。
“操、他娘,就不信淮东兵都是铁打的,邓复,你点齐人马,随我冲下山去!”张雄山双目赤红,浑身血脉贲张、须发皆立,持枪的手臂青筋如虬,传令声如吼叫、如咆哮,似乎将身边六百余骑兵的斗志、战意都激发起来。
副将邓复看淮东军进击如此犀利,见张雄山还要带他们冲下山去迎击虎狼一般的淮东军马,脸色铁青,心里大骂:这不是去送死吗?
邓复当然明白张雄山的意思,要是不能迟滞淮东军的进击速度,淮东军从下塘沟杀到袁河北岸,都不需要两个时辰,而他们在小竹山西麓没有完全来得及聚拢的五六千兵马,都会给淮东军捅杀得稀巴烂。
必须要遏制淮东军向南进击的势头,才能叫小竹山西麓散开的兵马赢得更多聚集的时间,也能叫陈子寿在赤土岗西南麓赢得更多结阵的时间,也能叫曹腾在新渝城里赢得更多的时间部署防务。
眼下看来,仓促所结的简单步阵,根本就无法抵挡淮东步骑的强力冲击。
新渝城虽说四城皆毁,但城墙尚算完好,只要有时间,只能在四城门内外两侧,设置足够多的障碍物,就能将更多的兵马拉上城墙,可以居高临下的用弓弩射杀接近的淮东兵马。有更多的时间,也能叫陈子寿率主力在赤土岗西南麓选择更险峻的地势结阵,甚至可以制造简单的栅墙、拒马、挖掘壕沟,在步阵的外围形成更多的保护性障碍。
时间,眼下紧缺的就是时间。
卫营将卒必然是追随黄秉蒿多年的老卒,忠心可用,但陈子寿所率的主力,将卒士气及军就难说得很。要是陈子寿所率主力也如刚才那般在斜坡前列阵,就算有一万五六千兵马,张雄山都怀疑能不能挡得住眼前淮东军的冲击。
必须给陈子寿赢得更多的时间。
只是,邓复不晓得身后六百多骑兵跟张雄山冲下去,到底能争取出多少时间。
邓复本就不满黄秉蒿、陈子寿不惜激怒淮东而发兵新渝,此时更没有为之殉葬的决心,他与张雄山说道:“头儿,直接到正面拦截不是什么好办法。不如你我分从两队,从山下那座林子两边分别绕过去,从侧翼夹击,必能扰乱其阵……”
“确实好计!”张雄山不疑其他,当即与邓复分兵,叫他与自己各率三百余骑,下山分开来,进击淮东军的两翼。邓复率队故意绕路走远一些,远远看到张雄山率部与淮东军左翼的轻骑接触之后,再从右翼驰上来,看着淮东军右翼轻骑迎上来,邓复即率部往右侧疏林里钻。
江州骑兵跨下战马,多选自滇马、脚短身矮,脚力及走速、驮重都不及淮东战马,昨夜接战时,优劣就表现得非常明显。但矮脚马有矮脚马的好处,钻树林子、爬坡比淮东战马要便捷一些,使得邓复能将陡坡及树林摆脱淮东轻骑的追击。
待邓复率部再从树林子里钻出来,还要回过头来再去扰袭淮东军的侧翼,就看见左翼张雄山就剩下不到百余骑往小竹山上奔逃,他还能清晰的看到张雄山肩背插着好几支箭。
邓复吓得魂飞魄散,即率部往西北蒙山方向逃散,完全顾不得在小竹山西麓的步卒给淮东军一击即溃。待邓复率部逃到蒙山东麓的一处岭岗上,回头再望东南面的战场,只见在袁河北岸、在小竹山西麓的六七千兵马,没有一支人马能稍稍迟滞淮东军行进的速度,最后三支人马竟然是不战而溃,漫山遍野都是溃兵逃卒。
邓复一时心思迷茫:在赤土岗的陈子寿会守会逃?要守、守得住吗?要逃、逃得走吗?曹腾或许能及时进入新渝城,但三五千士气不振的人马,能不能替陈子寿从侧后牵制住淮东军,叫陈子寿赢得一线喘息的机会?
第89章 溃敌
十五日入夜后即降大雨,瓢泼大雨倾泄如注,遮天盖地,淮东步骑的攻势被迫中止下来,停在小竹山西南麓的一座坳谷里,易单结阵,进窥新渝残城以西、袁河以北的空旷地带,防备西边的敌兵趁雨夜进入新渝城。
大雨一个时辰即息,但溪河水势暴涨,林壑之间也是积水成潭。在天地如墨的深夜,林木给大雨浇湿,难以生火,仅靠少量的火烛、风灯,难叫大股兵马有序进出,自然也只能停下对退守赤土岗西南麓的袁州军主力的进攻,更无法强攻已叫一部袁州军进夺的新渝残城,叫敌兵缓了一口气。
凌晨时分,在一阵急雨过后,夜色转好,天遮薄云,但有薄雾一般的微明天光泄下来,勉强能看见周遭的丘山林壑,周普即领陈刀子率千余步骑迂回到下塘沟南岸,艰难的往蒙山东麓行进。
拖过一夜,退守赤土岗西南麓的袁州军主力,将得以利用地势抢筑防垒。
袁州军主力退守的地方,是赤土岗西南角的一座浅峡。峡口虽有里许宽,能够叫这边将兵马压上去打,但袁州军在峡口将栅墙立起来,在栅墙外挖一道浅壕,并在壕栅后整备好大量的弓弩,防御就变得严密。以骑兵为主、马步兵仅占三分之一的淮东军先锋,想强攻赤土岗,都会变得艰难,甚至可能导致不必要的重大伤亡。
周普知道,打败袁州兵马,只是餐前小菜,眼下要保存实力,以备接下来规模更大、更壮阔、也更艰难的战事。
周普当即决定等张季恒率所部步卒主力赶来会合后再强攻新渝之敌,在此之前,而是要防备袁州军从新渝往下袁撤走,分兵迂回到蒙山东麓,插入到赤土岗侧后,进窥从赤土岗西撤的、袁河北岸大道,防备陈子寿往西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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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时,天色微明,营火在哔哔剥剥的燃着,陈子寿站在临时搭成的披茅战棚下,注视着山外模糊的景物,远处的袁河水闪耀着粼粼的波光。
大雨中断淮东军先锋步骑犀利的攻势,但也叫他们想从新渝撤回下袁变得艰难。
从蒙山往西,道路就变得崎岖、陡险,而昨夜大雨如注,又叫多处道路给冲毁,多处积潭,或泥坡滑落——留哪支兵马断后不会给淮东军打溃?而陈子寿也无法肯定断后兵马能给他争取多少时间。
除退守赤土岗有一万六千兵马聚结,张雄山负伤后退入新渝城,加上残兵溃卒,在新渝城里还有六千兵马——按说袁州军兵力人数要远远超过淮东先锋步骑,但入夜前的仓促接触,叫谁都没有信心与淮东军野战。
张雄山所率是黄秉蒿的卫营精锐,可以说是最忠诚于黄秉蒿的兵马,在小竹山西麓还如此轻易的给打溃,而在赤土岗及新渝残城里的袁州军,有相当一部分将卒,在战前本就害怕激怒淮东、主张接受招降,这时候还能指望这些兵马奋不顾身的跟淮东军精锐打硬仗?
陈子寿没有连夜西撤,一是恶劣的天气使然,二是担心一旦西撤,叫淮东精锐步骑在后面紧追不舍,士气跟队伍还能不能保持住不崩溃。
如今在赤土岗西南麓还有险峻地形能守,峡谷两侧的石坡颇陡,叫山外的淮东军难以进入,而在峡口伐木为栅、掘土为壕,不仅能据险以守,将兵马都约束在营垒时,还能保持军心、士气不立即崩溃。
张雄山在新渝残城里的兵马不敢打出来,陈子寿也不敢轻易离开赤土岗,军卒没有斗志,无论是东进新渝还是往西撤往下袁,都会暴露在开阔的河谷之间,叫淮东步骑精锐寻到进击的机会。
虽说从赤土岗到新渝也就三十里地,但中间的河谷开阔,淮东甲骑及马步兵精锐顿足在稍北侧的小竹山西南坡地上,仿佛一支长矛直刺过来,叫人不敢强行通过。
陈子寿与黄秉蒿此前的计划,也只是想在淮东军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进入新渝城而已,没想陷入进退失据的险境。但叫眼下而言,陈子寿也只能守住峡口,将心腹亲信散到军中,稳定军心,防止那些不安分的将领哗变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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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大雨所阻,不过林缚亲自率张季恒所部四旅步卒还是赶在十七日入夜之前,进入新渝。
从豫章到新渝,沿赣江西岸而行,沿途最大的障碍就是从阳乐西部大山流下来的锦水,不过早在六月初,淮东军就在锦入汇入赣江的河汊口搭设好浮桥,一直到阳乐境内,整个道路都是完备的。
在十七日之前,张雄山、陈子寿在新渝、赤土岗没敢有什么异动,只是拼命利用手头的资源加强防守。
淮东一万两千精锐甲卒,从紧张搭设的浮桥通过下塘沟,沿周普所率前部践踏出来的道路,分作两队沿着蒙山东麓及小竹山西麓进逼袁河北岸,对峙守赤土岗之敌形成夹击之势。
虽说陈子寿在两天时间里,在赤土岗西麓伐木为寨、掘土为壕,修筑了简易营垒,将淮东骑兵挡在赤土岗之外,使其难以有效进逼垒前,但随林缚而来,携蝎子弩、梢弩等战械,冲车、洞屋车等器械也在阵前迅速的组装起来,袁州军在赤土岗的营垒就显得单薄得很。
周普率步、骑精锐分两批进入新渝,一是要将袁州军主力吸引到新渝周围来,二是要将袁州军主力滞留在新渝城外。此时看来,这两个目的都完成得十分的漂亮。
林缚在高宗庭等人的陪同,策马驰入周普在小竹山西南麓临时所立的营垒,跳下马来,对周普说道:“一万两千兵马,我都给你带过来了,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们向下袁进军?”
“避入新渝城的是张雄山,他对黄秉蒿的忠心,不下于陈子寿。我们要是强攻赤土岗,张雄山极可能从新渝城出兵、冒死一搏,打我们的侧后,”周普说道,“要是明天夜里有星月,那就明天夜里打赤土岗!”
淮东军强于夜战,而夜晚将把新渝城里的那一部分袁州兵马限制住,从而减少淮东军在小竹山南面备防的兵力,得以集中兵力夜攻赤土岗——周普建议兵马赶来休整一天,明天入夜后再强攻赤土岗。
“拖到明天就太晚了,”林缚摇头说道,“新野城已叫奢文庄攻陷,南阳摇摇欲坠,说南阳撑不过三五天,也不能算最悲观的估计。袁州这边要寸阴必争。要是拖到明天又是豪雨,可不得连拖上三五日,我看过了今夜,拂晓时就强攻赤土岗……”
今夜天晴,明夜天气如何,难以豫预知,林缚要求今夜就强攻赤土岗。
“过了今夜就强攻,有些仓促了,”周普稍作沉吟,转头问张季恒,“你手下儿郎四日行三百里,拂晓之前能准备好强攻赤土岗?”
原计划昨天就赶来新渝,但在路上给大雨拖延了一天——虽说在路上拖延了一天,但将卒更疲惫,从阳乐县离开锦水往南,道路叫雨水冲垮许多,都增加了行军的难度。
周普担心张季恒所部将卒能不能承受持续作战。
张季恒摸了摸鼻头,说道:“没问题。”
“这边战事不能拖,”高宗庭说道,“我们必须在燕胡大军渡过汉水、进攻荆州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