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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一马当前,先驰了出去,马朝、杨朴紧随其后,忽拉拉先是两百余扈骑,继续是披甲战卒,迎头朝东城外的敌营踩去……
敌军在阳信周围集结兵马将有十万,但真正逼到城下驻营的兵力并不多——就燕胡的心思,也无法准确估算阳信储粮何时会尽,更担心兵力主力在阳信城下会给拖住太长的时间,对他们来说,最佳的策略就是尽早诱青州军主力出城突围在野战里击溃、歼灭,故而放弃对阳信兵临城下的围困,有意让阳信守军看到有突围的希望。
按着原先议定计划,顾嗣元率三千死士出城,直接冲击敌军在东城外的营帐,尽可能将其他三面的敌军都吸引过来,卷入混乱之中,为主力趁夜从其他城门突围拉出空当来。
三千死士自顾嗣元以下,都有必死的决心,出城之后,便没有活下来的心思,慷慨激昂,也激发倍于往日的血性与凶悍杀心。当下就如一只重锺,只用一炷香的时间,就将东城外一座敌营攻破,顿时吸引两支千余人敌军骑援从左右驰来夹击。
没有丝毫的退缩之意,本就要将更多的敌军在天黑之前调动起来,卷入东城外混乱的战场,三千死士分作两队,以步迎骑,毫无怯意,激发出来的凶悍之性,反倒令敌军要避锋芒。
顾嗣元不是什么无敌武将,这些年也只是将骑术练熟,跨在马背上,脸色冷峻的看着战场。在出城后,随军卷入混战,顾嗣元即使跨在马背上,视线也受到很大的限制,甚至看不出数百步之远。
这时候顾嗣元也只能根据城楼挥动的令旗,指挥三千死士随他左冲右突,马朝率扈骑一步不丢的紧跟在他左右。
按照早前议定的计划,顾嗣元率三千死士要在东城外吸引更多的敌军,但转头看向东城门楼子,令旗突然间转变,直指令他们直接往东突进……
顾嗣元心生疑惑,看向左侧的杨朴,杨朴大声说道:“怕是其他三面出了变故,我们照旗令所指行事,沿河东进,小心入夜后失了方向。”
战场上人嚎马嘶、兵戈相击,非大声嚷嚷不能传话。卷入混战之后,视野受限,甚至看不到千步外的远处,非名将不能清楚的判断情形。
左右又有大股敌军步骑卷来,顾嗣元一时也不清楚城头旗令为何与原议不合,或许出了他看不见的变故,或许城里见他们这边打得还可以,要他们尽可能将敌军往东拖出更远的距离,拉出更大的空当,以便主力突围——不管怎么想,顾嗣元这时候也只能照旗令所示行事,不然就是一摸瞎,大声吆喝着:“儿郎们,都随我往东冲……”
顾嗣元原以为越往东打,必然会吸引更多的骑敌绕到前头拦截,阻力会越来越大,谁想到,突出十数里,往东突围的阻力非但没有增加,反而有减弱之趋势。
这时候天探黑,顾嗣元在左右拥簇着,费力攻上一座矮丘,能观望周围形势,左右黑压压都是敌军,然而再拧头往回看去,赫然看到城南大火焰天,主力竟然提前出城,在南城外打成一团……
顾嗣元下意识的策马要往回打。
杨朴拉住他的疆绳,说道:“少君打着大人的旗号出城,敌军会误认为大人贪生怕死才会选择往东突围与淮东海船汇合这条路,就必然会派大股兵马来拦截、追击——这才是定策的关键。你看左右,这黑压压的都是敌军,好不容易将这部分敌军吸引到这里,少君这时候扛着大人的旗号往回走,可不是坏了大人突围的大计?”
顾嗣元直觉南城的敌军兵势更强,但给杨朴这一劝,又疑惑起来。
只是战场之上,哪有给顾嗣元疑惑的时间,这时候又有敌兵从左右杀来,顾嗣元只能率部继续往东突冲……
第23章 归尘
浴血奋战到天边露出鱼肚白,直到在朱龙河口守候多日的杨一航也派一支精锐步卒登岸过来接援,才将紧紧相逼的追兵打得退缩,顾嗣元才缓一口气,退到一座缓坡上。
此时随他往东突进吸引敌军注意力的三千死士,也只剩下半数,其他人要么在夜里给打散了,要么就已经死于敌军刀下。
即使剩下的千余死士,也是浴血杀出重围,几乎是个个带伤,靠着最后一股子劲气未泄,撑着没有当场累趴下来,津卫岛援军人数虽少,但精力完足,弓弩俱全,数次将扑上来的追兵打缩,站稳脚跟……
随着天光渐亮,顾嗣元能越发清晰的看到河口周围的形势,给吸引过来的敌军远不如想象中多。
由于河口多滩涂湖荡沼泽,这种地形不利大军展开作战,更不利骑兵进来奔驰冲杀。数千敌骑追到这里,便有收缩之意,无意以大伤亡对东逃来的千余残军赶尽杀绝。
“不晓得爹爹那边怎样了?”顾嗣元眺目远望,在清濛濛的晨光里,也只能看到数里外如剪纸似的山河影子,不清楚主力到底有没有成功的突围出去。
“少公子,杨校尉、马校尉,顾大人他人呢?”
顾嗣元转头看去,见当年的崇州肉票童子陈恩泽与一员穿鳞甲的络腮胡子将领从矮丘的背面走来,心想这个络腮胡子应是淮东在津卫岛的主将杨一航。
“哦,原来是你,”再见淮东故人,顾嗣元面对陈恩泽难免尴尬,说道,“我率死士从东城突围,吸引敌军主力,扰乱敌军视线,以掩护我父率主力往南突围,此时我也不知道往南突围的兵力到底是怎样情形……”
陈恩泽与杨一航面面相觑,下意识的说道:“数马敌骑窥视之下,青州军主力数万人,如何往南突出重围?”
“是很难,但只要趁夜能突到小清河南岸,多少能逃出些人马来。”顾嗣元说道。
小清河下游仅有的两座浮桥都在新附军的严密控制之下,若不能夺下浮桥,乱兵泅渡,陈恩泽很怀疑能逃出多少人来,但见顾嗣元颇有信心,他也不便质疑,介绍杨一航给顾嗣元、杨朴、马朝认识……
“一航见过少公子、杨校尉,马……”杨一航过来给顾嗣元等人见礼,给马朝拱手之时,只看到马朝脸色不对,见他身子摇摇将坠,忙伸手扶去。
马朝给杨一航、顾嗣元搀扶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刚才龙精虎猛的一员虎将,这时候却仿佛即将燃尽的残烛,眼神也开始涣散,只是咬牙强撑着跟顾嗣元说道:“少公子见到大人,跟大人说声,老马再也不能伺候大人跟少公子了……”便撒手逝去。
将马朝渐冰冷的遗体放下,众人才看到马朝胸口插着一支断箭。箭杆早就给拗断,只露出短短的一截扎在身体里没有拔出来,马朝战袍本就给鲜血染透,这扎在他胸口的断箭,别人竟然到这时才看到。也不晓得马朝带着这支断箭坚持战了多久,一直坚持到这一刻才溘然逝去。
顾嗣元发蒙的站在那里欲哭无泪。
杨朴看着马朝冰冷的尸体,老泪纵横,一屁股坐在那里,慢腾腾的将身上的甲衣解下来,与顾嗣元说道:“要是可以,还请少公子将老马的尸体带去淮东安葬,他戎马一身,跟随大人之后才过了些年的安顿日子,也巴望能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如今看来也就淮东能稍停些,”从怀里掏出几封信里来,“这里有大人给姑爷跟小姐以及夫人的信,要是夫人能逃去淮东的话就好,老奴这时便一并托付给少公子了……”
杨朴将甲衣脱去,里间只穿着褐色短衫,要佩刀重新系在腰间,跟顾嗣元说道:“少公子若遇到杨释,跟他说,没有什么要伤心的,多杀几个胡虏就是,”说到这里,杨朴走到边上的一匹战马前,跨上马背,说道,“老奴追随大人去了……”
顾嗣元及杨一航、陈恩泽皆不知杨朴何意,待杨朴抽鞭纵马驰去,拦截已然来不及,只眼睁睁的看着杨朴孤身匹马从步阵空隙过驰出,往盯着外围不去的燕胡追兵冲去。
顾嗣元痛苦的嚎叫一声,眼睁睁的看着杨朴接近敌阵刚拔出战刀便身中十数箭,跌倒下马来,没能再爬起来。
敌追兵也很疑惑杨朴的求死之兴,散开去没有阻止这边派人去将杨朴的尸体取回——顾嗣元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上,整个人仿佛傻了一样。
杨朴毅然求死,杨一航与陈恩泽也都措手不及,看着杨朴与马朝的尸体并排躲在坡顶,隐约猜出缘故,都沉默不语,怕再节外生枝,半拖半拽的将顾嗣元拉到船上去,同时将一千六百余死士撤到海上,与敌军脱离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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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城下狼籍的战场,顾悟尘痛苦的闭上眼睛,他不晓得嗣元、杨朴他们有没有突出重围,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看到赵勤民走上来,其子赵晋带着十数护兵也跟着登上城头。
顾悟尘说道:“没想到还是失败了啊,你来陪我喝一杯?”
赵勤民脸色阴晴不定,也不吭声,随顾悟尘往城门楼里走去。
昨日黄昏顾嗣元率三千死士出城,的确有将围在城外的敌军吸引到东面的趋势,但顾悟尘提前下令打开其他三门,派兵出击突围,反而将东城外的敌军吸引过来。战到半夜,除了小股兵马给冲散到不知去向外,主力最终还是被迫退回城里。
顾悟尘决定突围之时,赵勤民就起了疑心,待顾悟尘昨日提前下令打开其他三门出击,便认定顾悟尘最终只是给其子留条生路。
这时候看顾悟尘脸色如常,赵勤民心里冷笑一声,也不点破。
“你随我也有五年了,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却落得个困守孤城而不得脱的下场,算是我亏欠你……”顾悟尘走进城楼偏厅,在长案后坐下,案头檀木圆盘里摆着一只精致的锡壶与一对琥珀杯,赵勤民晓得这锡壶与琥珀杯是顾悟尘的心爱之物。
顾悟尘招呼赵勤民对案坐下,将琥珀杯取过来摆到自己与赵勤民,执壶将两只杯子倒满酒液,异香溢满屋室,说道:“到今日,也只能敬你一杯酒聊表歉意了……”先将酒杯端起来。
“大人言重了,若无大人,勤民不过微贱之躯……”赵勤民忙将酒杯端起来,看着顾悟尘先将酒饮下……
“怎么,觉得我的歉意不足?”顾悟尘看着赵勤民酒杯端在唇边却不喝,笑问道。
“我已经后悔没有让赵晋追随少公子,大人何必再苦苦相逼?”赵勤民看了看手里的酒杯,将酒杯放在案前,没有饮下,只是冷静的看着顾悟尘。
顾嗣元、杨朴、马朝都走,真正忠于顾家的老卒要么走、要么战死,不要看留在阳信城里的青州军人马还有很近两万人,但没有忠于顾家的老卒散于其中约束军纪,在此绝境之下,这些人里还有几个愿意跟顾家一条道走到黑的?
赵勤民心想自己不饮下这杯酒,顾悟尘又能奈他何!
“唉!你的心思终是太重,事情落到这一步,我又岂会怨天尤人?刚才一杯酒,是我真心实意敬你,”顾悟尘又自顾自的将饮尽的杯子重新倒满酒,说道,“你以为我会让你同饮毒酒?这才是我备好的毒药,可不舍得分给你,”顾悟尘从怀里掏出一只纸包来,手抖着将纸包展开,露出里面白色的粉末,小心的倒在酒杯里,拿手指伸进去搅了搅,又一饮而尽,笑道,“我若死得难看,还要麻烦你帮我一下……”毒性甚烈,只几息时间,顾悟尘心痛如绞,捂着胸口、呼吸急促的慢慢倒下,嘴角溢出黑血,便如此撒手离开人间……
顾悟尘嘴角虽溢出黑血,但脸容如生,生前威严仍在,赵勤民愣站了许久,也不敢去试他的鼻息到底断了没有。还是赵晋在门外等候了许久,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动静,按捺不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