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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翻身下马来,执着马鞭,往倒塌了半片的南城墙走去,隔着几十步远,看着沿护城濠河只有零散几名衙役在组织民众打捞尸体,也没有走近过去,回头问吴梅久:“崇州还有多少书吏、衙差生还的?是不是就这边几个人?”
“或降或俘的不清楚外,陈知县、洪县尉在贼寇进城时双双战死,”吴梅久回道,“城里也就这几名衙役逃过一劫,能用来做些事情……”
不管之前跟陈坤有什么恩怨,也不求人皆是圣贤,陈坤能死于守城事,也算是义官、义吏,林缚微微一叹,正要问陈家有什么后人留下来没有,吴梅久自顾自的说道:“……倒是广教庙的和尚慈悲心肠,在紫琅山北脚下设了粥棚,又西城门外设了道场,赈济难民、超度亡灵,帮了大忙……”
“是紫琅山广教庙?”林缚眉头陡然一竖,声音冰冷起来,见吴梅村点头,说道,“走,我们一起过去看一看,我倒想看看这些和尚是怎么赈济难民、超度亡灵的!”
“啊,”吴梅久没想到林缚对这个感兴趣,还以为他要进城看一看崇城残墟呢,他问林缚,“大人是要去西城门外看超度道场,还是要去紫琅山看粥棚?”
“你代我去西城门看一看道场、看一看超度的和尚们!”林缚蹙着眉头吩咐随他过来的敖沧海,分了一半护卫给他,他又对吴梅久说道,“我们去紫琅山!”一字一字吐出来,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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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琅山在崇城南十一二里外,江东左军便在紫琅山东侧的河口子登陆上岸,吴梅久等人也是赶到那里迎接林缚。
林缚等不及江东左军全部登陆上岸,先带着两百多护卫,与吴梅久等人先来检视给摧毁的崇州城,吴梅久没想到刚到城下,不要说进城去了,在城外还没有看两眼呢,就又要折返回紫琅山那边,暗道林缚这装模作样要体察民情的也太假了。
吴梅久以海陵府司寇参军暂代崇州知县,为正七品文职,林缚的官位已经比他显赫得多,又有文臣封爵的殊荣,更是以文臣身份掌兵负责崇州一带的防区,吴梅久即使心里不愿,也只能跟着林缚来回折腾。
午后到紫琅山东江口接林缚时,江东左军也才刚刚登陆,这时候折返回来,江东左军已经完全登陆。
停在河口外的船舶已经撤走,不知何故,近两千名甲卒登岸后并没有聚拢在一起,东一摊西一摊的,散在紫琅山四周,还有五六百名甲卒围聚在广教寺在紫琅山北麓的山门前,跟寺里僧人在争吵着什么。
吴梅村跟着林缚骑马过来,看着那些江东左军的士卒好像要强行进入山门,有几十名僧人盘膝团坐在山门,低头念经,无畏也无视甲卒兵刀,似乎要拿血肉之躯阻拦士卒强行进入山门。
北麓山门外本是一座大场子,广教寺的和尚在这里设了粥场,数千民众围聚两侧旁观,他们都站在寺庙僧侣这一边,对要强行进寺庙的兵卒指指点点,为僧人打抱不平,甚至有着信众都愤怒的捡了砖石朝江东左军士卒身上砸过去。
吴梅久不知道这是为哪般,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闹出这些事情来,讶异的问林缚:“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林缚看到有个颔下无须、红光满面的中年僧人怒气冲冲的走过来,他不焦急回答吴梅久的问话,只是安静的坐在马背上看着往这边怒气冲来的中年僧人。
中年僧人给护卫拦住去路,但是仍气势不减的看着林缚,问道:“你便是威震燕南的林都监,听说你素有美名,为何要纵容士卒作践我山门清静?”
“这么说,你便是山庙住持慈海了,看到本官,为何不跪着说话?”林缚眉头微扬,“你信不信本官先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你……”慈海完全没想到林缚是个如此蛮横不讲理的人物,怒目瞪着他,说道,“我与钱知府相交,也是对坐论经,吴大人便可作证,为何看到林都监就要跪着说话?”
“你这是拿钱知府压我喽?”林缚冷哼一声,说道,“都说菩萨慈悲心肠,出家人应一心向善,我江东左军驰援崇州、追剿贼寇、劳师远行,借你山门驻营休整几日,你还推三阻四,是为哪般?”
“劳师远至,应驻营休整,哪里有强占山门的道理?这个官司,老纳跟你打到总督府衙门,也不怕失了道理!”慈海哪里肯让江东左军进山门,态度强硬的拦在马前。
吴梅久不知道林缚为何一定要江东左军进山庙体整,为了劝解几句,就听见林缚一声断喝:“放肆,将钱知府招出来还不够,又将岳总督搬出来!你当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来人啊,将这贼秃拿下来……”前面护卫听着林缚的命令,反手就将慈海扣下。
别看慈海浑身好筋肉,一身蛮力,给三四名亲卫夹扣住,愣是动弹不得。慈海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天生神力,拽住牛角能将疯牛扳倒,断不可能轻易给三四名普通武士拿住一动也动不了。
林缚俯过身子,盯着慈海的眼睛,冷声问道:“你今日冒犯了我,就不怕我在你头上栽个通匪的罪名,先砍了你的脑袋再说?”
吴梅久心里一跳,暗道:再猖狂,也不能硬生生的往出家人头上栽通匪的罪名啊,都说林缚跋扈,当真不是一般的跋扈,想着这个崇州知县不好做,赶紧想办法将这差事推了,免得跟这煞神打交道,谁有本事治家让谁来就好了。
但是吴梅久也不能看着林缚光天广日之下就对慈海和尚栽赃陷害,要是事情搞大发了,他也要担罪责的,忙劝道:“大人,大人,你歇歇气,稍安勿躁,我与慈海大师也是老熟人了,慈海大师又非不通情理之人。江东左军劳师而来,借山门休整几日也是应该的事情……”一边说一边给慈海递眼色,要他先答应下来再说,千万不要忤逆了声势正盛的林都监。
“林都监硬是要栽赃陷害,老纳也无话可说,山门清静之地,容不得凶兵戾气沾染!”慈海硬着头皮说道,他这时候又怎么能让江东左军大肆的进驻广教寺呢?
“你当然不怕我杀了你!”林缚拔出佩刀,轻夹马腹驱马前行两步,拿刀尖抵着慈海的咽喉。慈海还想说几句嘴硬的话,就觉得颈下一痛,林缚手里一用力,已经将刀尖刺进他的脖子,他临死硬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刀尖刺破气管,又割破动脉,血如泉涌,慈海给护卫揪得严严实实的,临断气都没能挣扎一下。
吴梅久大骇,他没有想到林缚杀性如此之烈,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出家人说杀就杀,想喝斥林缚的暴行,又怕激怒他反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山门前团坐对抗的僧人以及围观的民众看到住持和尚转眼前就给林缚手刃而死,一时惊住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林缚看了吴梅久一眼,笑道:“杀一人而已,吴大人莫非没有杀过人?”提勒缰绳,纵前几步,坐在马背上,杀气腾腾的高声宣布,“现已查实,广教寺僧人暗通东海寇,证据确凿,十恶不赦。本官率江东左军擒拿通匪僧侣问罪,束手就擒者伏地埋首,敢抬头者视若反抗,杀无赦!”
吴梅久犯了迷糊,下意识的问道:“和尚真通匪,大人可有证据?”
“杀进去,或许能找到证据!”林缚朝他淡然笑道。
听了林缚这话,吴梅久差点气晕过去,看着山门前那五六百甲卒一起抽出兵刃,当真朝山门前手无寸铁的僧人杀去,便想着看林缚怎么收拾残局……
第27章 僧院屠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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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海临死之时也没有想透自己因哪般而死,失去生机的身子委顿瘫倒在血泊里,佛门袈裟也给鲜血染红。
围观的信众起初还围聚着哗闹,给僧众鼓动起来要制止江东左军强闯山门,更有甚者还捡砖石掷来,待林缚一言不和就动手杀了佛门高僧慈海后,这些信众便给震住。待山门前的甲卒抽出刀兵,他们就一哄而散,不敢再聚前哗闹生事,怕惹祸上身。
寺院里的僧人原以为江东左军再猖獗暴戾,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拔刀杀出家人,便数十人在山门前盘膝而坐,要以血肉之躯阻止江东左军强闯山门。哪里能想到眨眼间住持就给林缚一刀刺死,山门前近六百甲卒抽出刀兵来作势就要强攻山门。
山门前的僧众措手不及,无所适从——有些僧人闻声伏首就擒,有些僧人性子暴烈,要冲过来给住持报仇,敖沧海当然是毫不留情的命令甲卒拿刀兵杀之;其他僧人看到江东左军图穷匕现、滥杀僧众,给吓破胆,爬起来慌不择路的就往山门里逃——敖沧海则率甲卒紧跟着强攻进去。
江东左军聚集山门前闹事,要强闯山门借寺院驻营,自以为没有露出半点破绽的慈海也没有想别的,还以为江东左军只是借这个机会想敲诈寺里的钱财——除了鼓动信众与僧众一起哗闹阻止江东左军强闯山门外,慈海在紫琅山北麓山门内还暗藏了一百四五十名僧兵防止事势不受控制。
藏在山门内的一百多僧兵也断断没有想到住持慈海在几句话的工夫里就给林缚一刀刺杀。这个变故是如此的突然,毫无征兆,直到敖沧海率江东左军第一营甲卒强闯进山门之后,他们才想到要冲出来抵抗。
慈海没有想到林缚如此布置意在屠寺,他虽在山门后暗藏僧兵以防万一,但也怕露了马脚难以收拾,只让僧兵随身携带戒刀、佛棍。不要说穿铠甲了,连重兵器都没有几样——这百余僧兵虽是暗藏精锐,兵甲不利,又以少抵多,岂是如狼似虎江东左军第一营精锐甲卒的敌手?
山门猝然接战,陌刀手、刺枪手、刀盾手从山门进击,弓弩手爬上院墙射杀,仿佛就是眨眼间的工夫,就将涌出来百余僧兵杀溃,使他们仓促往寺院里退散。
普通僧众里也许有给蒙在鼓里的无辜者,断没有冤枉僧兵的道理,也根本不能给僧兵反应的时间,第一营甲卒进入山门后立时分作三队,由哨将统领,分别杀向山顶禅院及濒江的南山门……
“好一个佛门清静之地!”林缚看着山门内的僧兵给杀溃,冷声讥笑道。瞅了吴梅久一眼,才翻身下马来,将腰间佩刀解下,拿在手里,不顾倒伏在脚下慈海和尚的尸体,站在山门前的空场里督战,随他从崇州城返回的百余护卫散开警戒。
这边动手后,按照部署,宁则臣率第四营武卒从紫琅山东麓破开广教寺在山脚下来的院墙,从东麓石径登山直取山顶禅院,赵青山率第五营武卒封锁紫琅山西北麓,曹子昂率第三营武卒乘船从江面封锁紫琅南面,并监视军山水寨宁海镇水营的动静,确保全歼暗藏广教寺里的僧寇。
吴梅久脸色苍白,他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大越历十二朝而至崇观帝,倒有四帝信奉佛教,使得佛教在中原长盛不衰。
僧院有免丁税田赋的特权,自然地方上就有人将田地、人身寄到僧院名义,逃避丁税、田赋,僧院自身也从中享受大量的好处。久而久之,僧院也占有大量的田产,缁衣户(僧、尼)数量也越来越庞大,收租放贷、收押典当的营生也干,与地方乡豪势族实际上没有什么两样,形成不容小视的僧院势力。
僧院养僧兵本就是常态,民不举官不究,就跟乡豪势族养家丁武夫守家护院一个道理,总不能按一个通匪谋逆的罪名。
看着山门前的僧众喊爹喊娘的逃散,山门后的僧兵给无情的屠杀,不要说吴梅久,还不知道内情的李书堂、李书义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