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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此时,林续文也是高高在上的正四品右都佥御史,林梦得也才刚刚获赏受封九品儒林郎,两人的身份也是天差地别。
林梦得笑了笑,说道:“下面就应该是往保定府西穿插了,我不能留下来伺候大公子了……”
“将东虏击退,自有相聚畅饮的机会。”林续文也豪气如云生的说道。
这一战将那赫雄祁部击溃打残,江东左军联合津海寨兵,规模超过五千,挟沧南、津海三战胜捷的威势,气贯长虹,即使不西进太行山,也能牵制虏骑八千到一万的骑兵——东虏不敢再用四五千骑兵来压制这边的。
要是朝中决定以林缚为主帅,通过海路继续加强河间府的兵力,完全能牵制住更多的虏骑。
林续文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治军之道,但是在战略上还是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此次东虏入寇分南北两线作战,兵力已经捉襟见肘,他们在河间府对其侧肋形成足够的威胁,东虏除了收缩退兵还有什么选择?这一战可以说将整个局面完全打活了。
对林续文说来,参与退敌的大功可以说是唾口可得,时机还是赶得恰恰巧,要是晚一天过来,便是林缚将分一些功劳给他,他还不好意思。
刘直、杨枝山两人站住等林续文、林梦得赶过来,再一起登上山顶。
先行过来的护卫部队已经将山顶清过场,除了数十精卒仍坐在马背上随时待命,各有两都队精卒在王登台左右结阵,没有因为这附近的虏骑已经给完全清除出去而放松警惕。
“林都监治军果真是严厉啊,”刘直爬到山顶有些喘气,叉腰看着山下,说道,“某家跟随郝大人在蓟北兵中也住过一段时间,江东左军的军容要盛过蓟北兵啊……”
“刘大人过誉了,蓟北兵那才叫天下强兵呢,江东左军哪里能压过蓟北兵啊?”林缚笑道,眼睛眯得狭长,在月色也看不出他的神色,他敷衍了刘直一句。
这时候,斥候过来汇报:“西南咬住一条大鱼,是东虏的一名副都统,曹指挥希望这边将所有能抽调的兵力都抽过去……”
“我知道,你去回禀曹子昂:这条大鱼,我们要吃下来!”林缚说道,“近十年来边战,我军尚无毙俘东虏副都统级别以上将领的胜绩,要曹子昂激励全军将士,与友军打好配合,打好这漂亮一战。”看见吴中牵马上来,对他说道,“吴校尉,你随我来看。战前,我与马、周、杨诸校尉都有约定,战场有专门的辅兵负责清理,但是晋中兵仍有许多人私自离队散开来抢割首级、搜检敌尸……现在前方战场需要士卒全力压上支援,我希望吴校尉率一队执法兵过去,私自收割头颅、搜检敌尸乱我军容者,战后非但不计功,还要当即问以军法。东虏援兵随时会来,我们应该集结一切力量,都压到西南,将西南之敌尽可能全歼,才是根本……该是你们的军功、该是你们的缴获,我绝不会瞒你们一分一毫,请吴校尉信我这一回。”
吴天满脸惭愧,江东左军五营从早打到夜,始终保持完整有序的追击阵列,几乎没有士卒停下抢割首级争战功或搜检敌尸,即时有个别手脚不干净的,给督法队发现也会当场就进行严厉的惩罚。
相比之下,晋中兵残部虽然都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卒,但是军纪要差得多,杀死虏骑之后,战前再三警告,战时仍然习惯的将首级割下来随身带走,争抢着搜检敌尸寻找财货,而且入夜后就越来越难控制,不等虏骑冲杀,自己的队形就先散了,也使得后续的追击能力迅速减弱……
吴天集结了两百余人当执法队,吼道:“马鞭、刀子抽出来,那些家伙丢光了晋中兵的脸,要是拿马鞭抽了没用,就直接用刀子砍……”带了两百余人骑马下了王登台山。
刘直、杨枝山、林续文这时候都知道与江东左军联兵而战的是晋中兵残部,神色各异,只是现在是战时,有什么话都不能说。
林缚不管刘直、杨枝山、林续文心里想什么,看着吴天率众下山督战去,也没有多说什么。
后世军功考核主要以战术或战略意图的完成程度来综合计算军功,要科学合理得多,也少有弊端,但是当世的军功考核却简单粗暴。凡事只重首级,凡事只认首级,对普通士卒来说,首级功更是至关重重,一颗首级授赏差不多能抵一亩地,三颗首级至少能晋升一级。
一名老卒击杀一敌后,不是想着继续杀敌,首先想到的却是将敌人的首级割下来避免给别人抢走,搜检敌尸所得的财货更是自己的私得。
这种粗暴简单的军功计算方式对己方作战能力的削弱跟损坏,有时候是致命的,很多老卒光顾着抢割首级,就顾不上继续追杀敌兵,甚至给打反击的敌兵杀死。
近战兵种容易抢到首级,弓弩兵种很难抢到首级,作战积极性就受到挫伤,抢首级时,阵形就完全散了,想要无间的进行配合作战就更难。还有些兵油子,作战不出力,抢首级却十分的在行,更是直接破坏军队的凝聚力。
江东左军是三千新募之卒,相比较老卒有许多的不足,但也恰恰是新卒,没有沾染什么坏习性,可塑性更强,林缚完全实施他的治军之法也毫无阻力,从江宁行军到济南,其军纪就要远远好过镇府军。
晋中兵残部不能说不是精锐,也许将士卒们挑出来单打单,江东左军的新卒十有七八打不过晋中兵残部的老卒,但是行军作战绝对不是单对单的简单问题。打到现在,江东左军仍能保持完整的追击阵列,在王登台山西南方向死死的咬住一部虏骑,晋中兵残部的步卒阵列几乎完全给拖在后面,只有小部分骑兵在杨一航、马一功、魏中龙等骁勇将领的亲自带领下穿插到前列奋力的配合作战,在迟滞虏骑撤退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吴天也是满心惭愧,联兵以来,他们内心深心多少以为林缚善用谋,再加上些运道,才两次取得大捷。看江东左军的新卒,用步弓不如晋中老卒、骑马不如晋中老卒,用刀不如晋中老卒,但是真正拉出来跟虏骑对战,才发现跟江东左军的差距是如此之大。他一时又死活想不明白问题出现在哪里,就仿佛林缚有一只神奇的手对江东左军进行加持。
吴天满心惭愧的带执行队驰下去,驱赶那些抢首级、抢功绩的晋中士卒在月下集结迅速往西南运动,想着此战能俘虏或击毙东虏一名副都统,这样的战功平分到晋中兵残部的头上,才能获得不给追究高阳惨败责任的主动性。
第36章 捉虏赏刀
时至拂晓,王登台山西南的局部战斗就接近尾声了,除了小部分虏兵冲出重围逃窜外,大部分都给歼灭。
晋中兵残部虽然有种种不足,但是在此战中基本上还是能英勇奋战,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骁将、晋中提督府振威副尉周同亲率三百名精卒以白布蒙高盾,遮闭身体,埋伏在虏敌往西南突围方向的雪地里,待虏骑驰过,推盾而出,直接将虏骑的突围阵形搅乱,杨一航、马一功率少量精骑从两翼奋勇冲击,给江东左军步卒及时赶到大范围的包抄虏兵创造了条件。
在月夜雪地,江东左军、晋中兵残部有设在王登台山与涡口寨的两处哨火来指明方向,所以不容易迷失方向;对于给打得抱头鼠窜的东虏骑兵来说,常常是冲出重围,迷失了方向,又一头往包围圈里撞来。
到拂晓时分,除了所有骑兵都分散警戒战场、清剿小股残敌,所有步卒都往王登台山方向聚集,林梦得也派工辎营所有的辅兵出去清理战场了,并要林缚将部分骑兵调给他用来收拢到处都是的马匹。
能用来当军马的口外马大多数性子温和,整个津海南部境内到处都是跑散的马,人接近也不惊跑,常常是一名辅兵牵十匹八匹马回来,林梦得估计这一战光军马缴获就得有三四千匹。他现在头疼的是伺养一匹军马对粟谷与草料的需要是普通士卒的两到三倍,这么多的军马根本不是江东左军能吃下来的。
林缚使在王登台山的山顶搭设了一座简易遮棚,当成临地的指挥所,与林续文、刘直、杨枝山守在里面,等各部归来报捷。
马蹄声奔如惊雷,数十骑驰上山来,宁则臣与马一功、周同为首,三人拥着一匹白马而行,马背上驼着一个浑身浴血却给绑得像粽子似的汉子。驰到指挥棚前,宁则臣、马一功、周同下马来,将俘获那名的汉子从马背解下来,丢到指挥棚前,宁则臣高声说道:“曹指挥使我等来跟诸位大人报捷,俘获虏贼酋首副都统一名,银牌子、战戟、战刀各一,请诸位大人勘验!”
“好,”林缚站起来按着佩刀,居高看着指挥棚前这具看上去半死不活、浑身浴血的身体,又高声问道,“俘获酋首,谁战功最著,高声报给全军将士听……”
“晋中提督府昭武校尉马一功、振威副尉周同侥幸获此殊荣,实贪江东左军之功……”马一功、周同站出来高声回道,这些话都是曹子昂教好了才过来的。
“好,好,好,晋中诸将果然是骁勇善战,”林缚勉慰了两句,又朝林续文、刘直、杨枝山拱手说道,“此战能俘获酋首,都是林都佥、刘观军、杨主事督战之功,请三位大人上前观俘!”
刘直眼珠子游离不定,他早就猜到江东左军在津海联兵作战的应该是困守在这里的晋中兵残部。高阳一战,晋中兵几乎是全军覆灭,虽说郝大人事后没有受责,反而给皇上委以总监天下勤王师的总任,心里明眼人心里都清楚,晋中勤王师覆灭,与郝大人率蓟北兵见死不救是有直接的关系,怕是这些晋中残将心里也将郝大人恨得咬牙切齿。
刘直瞥了林缚一眼,见他正神情冷峻的检视归来报捷的诸将卒,心想就不信他想不透这里面的关节。不管怎么说,津海大捷就发生在眼前,林缚更是楚党宠将,林续文与其同枝连气,林缚挟三战大捷之威,便是不把郝大人放在眼里,也顶多说他年轻骄纵,一时还真奈何不了他,刘直笑了笑,说道:“林都监真是客气了,要是某家站在这里就有功劳,这功劳来得也太容易了,某家可不敢跟诸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争这个功劳……”
“刘大人是兵部、内侍省派来的观军容副使,此战不算刘大人的功劳,又怎么能说得过去?”林缚笑道,他听刘直话里意思还是想撇开关系,晋中兵残部的问题还真是棘手,不过有津海大捷作依赖,至少能抓住解决问题的主动权。
林缚事前跟林续文透了个底,林续文倒没有说什么。江东左军兵力不足,到津海来联合晋中兵残部作战,是应有之意,难道因为忌惮郝宗成就放弃唾手可得的津海大捷不取?
有津海大捷,晋中兵残部诸多中低级别将领将功赎罪是足够了,不用担心会给追究高阳惨败的责任。就郝宗成来说,也不可能盯着高阳惨败不放。
关键还是战后晋中兵残部的去留问题,是保留建制回晋中,还是裁撤掉编入各军,还是编入边军前垒,这些都是要张协、汤浩信才能决定的事情。
林续文眼下也不为这个事情头疼,他知道林缚若率军西进,他要以右都佥御史兼督河间府兵备事的名义在河间府站稳脚根,还要笼络马一功、周同这些晋中将领。
林续文走下来,看着棚前的虏将,浑身浴血,也不晓得是他身上流出来的血还是江东左军将卒溅到他身上的血,总之将他的衣甲都浸透了,此时给捆了结实,犹睁着铜铃大的眼睛,眼神甚为凶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