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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了一会,没有动静。我轻声对燕云说道:“可能这附近没有埋伏。你进林子看看,如有暗哨就带回来问问。”
“好。你不要出声,也不要动。这个位置谁也瞧不见你。”
我点点头,燕云在我肩上拍拍,便悄无声息的潜入林中,刹那间就不见了。
我靠在背后石块上,闭上了眼睛。阵阵寒意从身后传来,脑海中的记忆却愈发鲜明了。
是你么?
虽然朝中好几位王爷都是武将,但那样的年纪,那样的样貌,那样的气势,鲜红的战袍,还有那身铠甲……
不会错的……
没想到你我还有兵戎相见的一天。
取出火折子,打着,缚在小弹弓上。手一松,我点燃了林边的一颗树。
现在是冬天,木叶干燥,燃得极快,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很快的,火从林子边烧开了,红彤彤地映着一片天。
隐隐有人语喧哗,脚步匆匆。
燕云此时也应察觉有变,赶着回来。
广文,你也该来了吧?
忽然有人拉着我向后退,一直退到几块大石中间:“怎么了?是你放的火?”一回头见看见燕云惊讶的眼。
唉,该说的还是得说。“是我放的火。其实我要你带我来,是想……”
“要放火你不会早说呀?你看看,”燕云一指三丈开外的火势,气极:“这么近,万一风向一变,向你这边烧过来怎么办?身边又没个人,你,你能往哪里退?”说着紧紧抱住我,力气大得让我一窒,“你要真有个什么,我……我……”
还以为气什么呢,没想到为这个……我强抑住心神,逗他:“好了,勒死我了……松手……我认罚还不行么?”
燕云讪讪的放开我,胸口还一起一伏的,恨恨地看着我。
居然灿若朝霞。
在心里踢了自己一脚。大敌当前还贼心不死的……不要胡思乱想的,“你武功恢复得差不多了?跑得真快。就是那个,心跳还不太真常……”
正说着,他又扑上来,狠狠地咬了我的脖子一口,“把我吓个半死,竟然还敢说三道四?恩?”恶人本色又露了出来,悻悻地说道:“为什么要放火?有什么事瞒着我?说!”
我一边摸着脖子一边坐起来,真疼。“我也不是有心瞒你什么,还不是怕你不答应。其实,我可能认得那个王爷,也许可以试试从他身上想办法。若不成,再用刚才商量的计策也不迟。”
燕云沉默了一会儿。“你认得?你在哪里认得的?在塞北?”
“恩。”
“一面之缘叫认得,朝夕相见也是认得。”燕云叹了一声,别过脸去不再看我:“看样子不只是点头之交了。你还是有事瞒着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相信么?”
唉。说也是过,不说也是错。可他是真的伤心了。“我背弃祖先,断绝姓氏血脉,誓要与你生死相随,我们之间还谈什么所谓相信?有所隐瞒,也不过是些不愿提起的往事。”如果可以,我希望一辈子也不用提起。
“可我想知道。等闲了,一桩桩,一年年的告诉我。”他握起我的手,轻轻摩挲。
一个好字还未说出口,潮水般的脚步声已到了近前。
23。
深夜的林间,分外热闹。
我和燕云隐在石后,在草丛中辨认对方来人。
果然,贵为王族是不会出现的。火光中,慕容掌门和一帮侠客指挥兵士抬水灭火,忙得脚不沾地。
几天不见,大哥的头发斑白了许多,从容的气势也有些匆忙,以前出了名的美髯大侠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笔直的脊背也弯了。
我下意识地摸摸身边人的背部,隐隐有个伤疤。我大哥的杰作。
燕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想来你那熟人在暗处看着,我们请他出来。”长身欲起。
我把他拉回身边:“小心点。”
“得令——”笑着答应,推着我从石后踱出。
我摸摸脸颊,又被湿嗒嗒地亲了一下……
“慕容掌门,金陵一别,好生记挂。还想着一定要去府上拜访,没曾想倒劳你大驾,亲自登门了。”燕云气定神闲,好整以暇地向大哥打招呼。
全力扑火的兵士和群雄也发现了我们,一时都楞住了,停了手,窃窃私语。
大哥虽不像别人熏黑了脸,可衣襟下摆也湿了一大片,愕然地看着我们,忽然明白过来,看看左右,一张白脸连怒带羞转眼变成枣红,张口便是:“畜生……”
我默然。果然还是这一句。
啪啪!
我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身边的燕云闪了一下,没等我看见他到哪里去了,已然回来。站着的姿势也没变,衣角轻飘。
刚才的声音是……
大哥的脸上陡然多了两个掌攉的手印,红得紫涨。
刹那间哗然一片,众人都被燕云鬼魅般的身手惊住了。
“刚才是……”“是燕云!”“是他!”“好快的身法!”“我只看到人影一闪……”“手法好利落……”“他不是被废了武功么?”“是啊,我见到的,被穿了琵琶骨……”“……”
我也吃了一惊。“真是你做的?”
燕云不答我,沉着脸扬声道:“我听不得有人满嘴喷粪,忍不住就赏了两巴掌。再有谁不会说人话,我一定不把他当个人看。”
一时只听得火声烈烈,再无其他声响。
眼见火势越烧越大,很快便要波及林子里。毕竟这火是我放的,若是烧了整个山头,首罪在我。
众人慑于燕云之威,竟无人说话,自然更无人救火。我清清嗓子,说道:“各位,先控制住火情要紧。这会儿已漫延开来,请大家在火场外砍倒树木,挖土成壕,把大火围在当中,阻绝火源。单靠肩挑手提来回运水是不成的。”
众兵士面面相觑,犹犹疑疑地动起手。
大哥须发皆张,大喝了一声:“谁敢动手!这火就是他放的,安心要烧死我们!谁敢听他的!”
隔着火光重重,大哥已风度尽失,不复往日不怒自威的模样。衣裳划破,脸上指痕微凸,眼睛充血身子发抖,几近崩溃边缘。
面对这样的大哥,我恨不起来。虽然我不支持他的理想,但实际上他所追寻的道路,是所谓的世间正途。希望家大业大,希望洗去草莽飞黄腾达,希望一朝跃上枝头,世人称羡。
虽然他不认我,在我心里,并不想称呼他做“慕容掌门”。
“你别这样,大哥……”
“闭嘴!你这个……你这个……你我何曾有过半点干系?嘎?不过是路边的野种,天不睁眼,家门不幸,我就不明白怎么就多了个你?”
我紧紧拉住燕云的胳膊,不让他再上前。
啪!
一声脆响。
大哥楞楞地看着那个红色的人影。
所有人都看呆了。
晚上,他没穿铠甲,但鲜红的袍子没变,衬着没收回来的手,愈发雪白。
“你有什么资格侮辱他?”他声音并不高,但没的叫人齿冷。阴阴的恨。
呼啦啦的跪了一片。
“荣王千岁……”
我终于见到了他。果然是他。战功赫赫的荣王殿下,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嫡亲幺弟周广文。
好久不见,英俊了,也更像个男子汉了。
“你们楞着干什么?长手长脚的不会救火么?”
“啊——是!”参差不齐的应诺声。所有人手忙脚乱的抬起水来。
“干什么?你们刚才没听见么?按沐玉门说的办!”
一众兵士被他的指令闹糊涂了,有机灵的已小声嘱咐同袍:“快!拿斧子和铁锹来!砍树!先砍树!”顿时都分头行动起来。
人语声,匆忙的脚步声,还有呼啦啦咆哮的火势,一切喧哗都不能影响他的视线,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眼睛不肯错开一瞬。
我微笑看着他:“荣王千岁。”
“真的……真的是你。”他咬着唇,露出一排糯米牙。一紧张就会出现的小动作。“刚才我一直在暗处看着,我不信世上会有人会如此相象。可是,纵然容貌相同,天下再也没第二个人有你的气度。”
说话间,他已来到我面前。这才看清楚,一路他忍着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鼻尖微红,唇角颤抖。
“别这样。当着你的部下,千军之帅怎么能哭?”
他根本听不进我说什么,只顾按着自己的想法说下去。“其实我没想喊你的。我怕是上天跟我开了个玩笑。你明明已经死在狼山上,尸骨不全。陛下在京郊给你修了沐公祠,年年百姓香火不断。我只留下了你的战甲,穿着上沙场,就像你一直和我在一起。”
“别说了……”
“可是刚才,你叫他们怎样怎样才能灭火……明明是那年,我们火烧胡杨林,生擒流寇沙蝎子,你教我的法子。”眼睛一眨,承载不住的泪滑落下来,湿了刀削般的俊脸。
唉。还是哭了。看着他从十五岁的骄横小王爷长成一代良将国家栋梁,七八年青葱岁月,还真没看他哭过几回。
“好了好了。哭得眉毛都红了。”
他抽抽噎噎地。“还叫什么荣王……”
真是拿他没办法。“广文。”
依稀间只见眉开眼笑,他一下子冲进我怀里,全不管眼泪鼻涕都擦在我的衣襟上了。
“宁大哥……”
宛如时光倒转,又回到我和他形影不离的时候。他十八岁时,亲手养大的爱马在战场上被人射中毒箭,死在他帐篷前。众人面前他只淡淡吩咐一句埋远些,别毒了水源,半夜就一个人跑到沙漠里吹冷风。我提着烧刀子找到他,陪他喝了半夜的酒,最后哭哭笑笑,醉倒在我怀里。
就跟现在一样。
习惯的,我摸摸他的发,手感一如记忆中的柔软。“广文……能再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当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又一次,所有人都被广文的举动惊呆了。
忙着砍树的兵士和群雄们全然的莫名,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局面一变再变,忽然间敌对双方竟抱做一团,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大哥的惊讶和迷惘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格外看重,所以震动也更大些,除了瞪着眼睛下颌轻颤,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苦笑。还以为不必搞成这种局面。我推推广文,叫他起来。
忽然有一个士兵叫了起来:“我知道他是谁了!是沐宁沐将军!他是咱们边关的常胜将军沐玉门!”
有人附和:“啊,一定是他!荣王是沐将军帐前出来的,一起在塞上杀敌作战……”
“沐将军不是死了么?皇上还斋戒七天,给沐公祠点神位的么?”
“嘘!小声点儿别乱说!荣王冷面无情,小心人头不保!”
“啊!快干活!干活!别楞着!”
广文站起身来,脸上还有泪痕。用衣袖擦擦眼泪,破涕而笑:“我失态了。”
我轻轻颌首:“先带好你的兵,咱们另找个地方说话。”
“是,将军。”广文眼角轻扬,给我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有生之年能再说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