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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渤放下咖啡杯转向她,深思的眼光落在将兄妹俩隔开的那张餐桌上。
“一定又是符伯伯出面替女儿提的,对不对?”她追问。
成渤迟疑了一下,终于点头。
“我不懂,为什么你不能站出来反抗呢?为什么我们兄妹的未来都要由他们来决定呢?”她凄然道。
成渤突然不着边际地问:“小萸,你还记得成胜福和成胜德吧?”
“堂哥?”她大伯的两个儿子,从小就欺善怕恶的小流氓。
“成胜福去年又坐牢去了,这是他第三次因为贩毒而入狱,累犯必须加重刑期,不关个十来年是假释不了的。”成渤静静说。“成胜德情况好一点,他现在在饶河街那块地头混,有一个同居女友,平时他的钱赌光之后,就是靠女朋友赚皮肉钱供他吃喝嫖赌。”
“……”成萸垂下头。
“小萸,妳看看妳,再看看我。”成渤轻声说:“如果当初我们没有脱离那个环境,现在因为贩毒入狱的可能是我,被逼着赚皮肉钱的可能是你,你明白吗?”
“所以,说到底,终究还是因为恩惠两字,对不对?”她的嗓音变哑。
“符伯伯把我们带出了那个环境,这不只是从一间房子换到另一间房子而已,这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成渤绕过餐桌,站在妹妹面前,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不在意我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我无论如何都感激符家救出你。”
“我知道是我牵绊住你。”
“小萸……”
她自顾自说下去——“如果没有我的话,哥哥根本谁也不怕,你从小就长得高大,连伯父都不敢随便动你。你更不必去对他们唯唯诺诺,受尽屈辱。
“如果没有我,爸爸过世之后,你早早就可以出来自己打工赚学费,也不必为了顾念我,必须选择接受符家的施舍。
“如果没有我,哥哥的生活或许会比较辛苦一点,要自立自强念完大学却不是问题,和荔帆姊姊也不必大学念到一半就必须相隔两国,最后甚至连自己的婚姻都不得自由。”她的眼泪掉了下来,“符家的饭碗看起来好捧,尝起来却万般滋味在心。所有的人都说符家夫妇把我们俩当成亲生的小孩一样,可是,真的一样吗?”
“小萸,别再说了。”成渤平静地帮她拭去泪水。
“为什么不说?这十几年的物质生活确实比较好没错,可是除了物质以外呢?我的运气好,我和符瑶同年,所以从小就跟着她一起念贵族私立学校,说到底这也不过就是对他们顺手的安排而已,他们的女儿需要一个伴读!
“看看你。你的年纪大符扬四岁,所有符扬还没读到的阶段,你都先读了,如果真把我们当亲生子女,怎么没有想到也替你安排好呢?你是一路读公立国中、自己考高中、大学上来的,符扬呢?你们两个待遇真的一样吗?
“还有,明明你再八个月就可以拿到手的毕业证书,只因为他们的宝贝儿子需要一个人陪着出国去,一句话就硬生生绊住你两年!如果真跟亲生子女没两样,符伯伯会叫符扬放弃到手的毕业证书,去陪他好友的儿子到国外住两年,适应环境吗?
“他们认真栽培你,表面上说是把你当自己儿子一样,讲白了也不过就是符扬无心于家族事业,符伯伯那里需要一个帮手。由你来做比任何人都好,因为你感恩,你欠情,你更容易控制!一旦欠了情,便什么都不得自由。”
“成萸,够了!”成渤低喝。
“确实是够了。我不是不知感激,我是真的很感谢他们,今天说这些话,也不是贪图那些伴随着符家财富而来的特权,才发这些不平之鸣。今天就算不给我们这些享受,叫我当个安分守己的普通老百姓,我都没什么怨言——”她忿忿地抹去眼泪。“可是伴君如伴虎,符家的饭碗,真的像外人眼中那样好捧吗?他的儿女能做错的事,我们一样都不能错,错了就是不知好歹;他的儿女做得好的事,我们一定要做得更好,做不好就是给人家添麻烦。”
“我不知道你这样不快乐……”成渤抚着妹妹的发,轻叹。
“不快乐的何止我,我知道哥哥承受的压力比我更重几十倍,连我的表现也都是你的责任。”她凄酸地扯了下嘴角。“我一直记得,从小到大每个人都叫我要听话。大伯他们说,符伯伯说,符伯母说,来访的符家亲友说,你也说,连符扬都说。
“这一句“听话”简直像符咒一样,外头套着一圈又一圈的“恩情”,箍得人喘不过气来。我们到底要偿还到什么程度才叫做够,才能够自由呢?”
“小萸,你说实话,五年前,符扬到底有没有强迫你?”他蓦地握住妹妹的肩,眼神锐利。
成萸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
“不,符扬没有强迫我。”半晌,她轻声道。成渤来不及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她又轻声加了句:“他姓符。他有必要强迫我吗?”
“你如果早点说这些话,当时我无论如何不会同意你嫁给他。”成渤神情有些沉重。
“不嫁给他又能如何?就算你立刻带着我离开,我们身无分文,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转眼你便要服兵役了,而十八岁的我无一技之长,哪来的本钱陪人家耍骨气、谈志节?”成萸冷冷一笑,“既然符家要我,起码我还值点价钱,这个时候不卖,哪个时候卖呢?”
“小萸,你……”成渤只能无奈而叹。“你们去了英国之后,符扬对你好不好?”
“他对我是很好,但是,好不好有差别吗?如果他真的对我不好,我就可以大声说我要离开吗?反正我也认命了,谁教我们从小赖在他们门下讨饭吃!我并不爱符扬!如果可能的话,我根本不想嫁给他!
“从小每个人都要我听话,我难道还不够听话吗?每个人都希望我嫁给符扬,那我嫁就是了!可是,哥,他们不该连你的未来一起算计呀。”
成渤不语。
“哥,如果你真的不想娶符瑶,求求你别娶她吧……不要像我一样。”她凄凄倚进兄长怀里,紧抱住自己唯一的亲人。“我们之间,总要有一个人得到自由吧?”
砰!某样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厨房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僵直挺立。
符氏夫妇站在儿子身后,神情难看到极点,符瑶的脸色则雪白得像当年骑虎难下的她。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符扬脸色铁青。
成萸脸色亦刷白。
天哪!他们何时回来的……
“你不爱我,从来不想嫁给我,当初会答应和我结婚,只是因为受了我们家的恩惠不得不点头?”符扬大步杀到她面前,脸上的神情已然逼近狰狞。“回答我!”
成渤立刻把妹妹推到身后,防卫性地盯住他。
一切仿佛回到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只是,这一回,一切表象都已撕开,再也无法用任何恩恩义义来遮掩。
成萸一咬牙,狠心点头。
“是的!”
符扬似乎晃了一下。
“你不想嫁给我……你不想嫁给我……”那深幽的眼神恍若黑夜里的厉鬼。“如果我们不是因为这样的方式而认识的,你也仍然不愿意嫁给我这个人吗?”
“我从小就怕你。如果有选择,我根本不会嫁给你。”她也豁出去了。五年前无法说出口的话,今天突然有无比的勇气表达。
“好!好得很!哈哈哈哈——”符扬仰天长笑,大步走向厨房口,完全无视于父母的低唤和忧心的眼神。
符瑶从头到尾只是呆在原地,怔怔望着成渤。
符扬在间厅里停了一停,回头盯住她,那狠视的眼神仿佛要将她活生生撕裂。
“我符扬是什么人?难道还需要你的同情不成!”他冷酷而倔傲地说。“你不必嫁得那么委屈,我符扬也不是没有成萸便活不下去。我们明天就离婚,连多拖一天都不必!”
说完用力拔下婚戒,一拳击碎窗户,使劲丢进无边无际的黑夜里!
“符扬,你的手——”符夫人心疼惊叫。
符扬不理会鲜血淋漓的指关节,大步离开符宅。
第八章
又一个五年后
费欧娜怒气冲冲地推开主卧室大门。
厚重的窗帘挡去绝大多数光线。她大步走进去,来到四柱大床的旁边。透过床柱上垂下来的丝纱往内探,床上有两个隆起的形状。
所以,这死符扬昨天晚上有伴。
真是让这可怜的经纪人拚命捺回一句脏话。
“喂!起来!起床了。快!”费欧娜走到另一侧,连叫带推的先摇醒金发床伴。“快!你叫什么名字?”
“艾玛……”
“好,艾玛,符扬醒来之后最讨厌看到人家还睡在他旁边,你最好赶在他醒之前离开。”费欧娜弯腰替她捡起床边的衣物。
唷唷唷!这能叫衣服吗?这根本是一件多加了几寸布的胸衣而已。
“你是谁?”胸围比脑容量大的性感艾玛,就这样被半推半赶,送出了符扬的公寓大门。
“我是谁?我是他大老婆,来捉奸的!”费欧娜没好气地叫。“还不快走!”
“可是……”艾玛半信半疑。
“还可是什么?快走!”费欧娜挥挥手。等在玫瑰大理石走廊上的警卫,礼貌地上前一步,示意金发女郎跟他一起下楼。
“记得跟符扬说,我的电话就放在……”
“行了行了,我知道。”
处理好闲杂人等,费欧娜回到主卧室,挽起真丝上衣的长袖,准备全心全意应付她旗下最出名、最富有、最有才华、也最难缠的头号大牌。
刷!窗帘用力拉开,白花花的正午烈阳一下子便吞噬掉主卧室内的阴暗。
床上的男人手臂抬起来往眼皮上一遮,继、续、睡。
可恶,跟她干上了!费欧娜忍着气,再杀回床前,刷!这次是把四柱的丝帐全部掀开。
男人咕哝一声,终于不得不恼怒地睁开眼睛,对她沙哑地吼——“费欧娜!你又想做什么?”
吼!还起床气比她重,真正气死人了。他阴晴不定的坏脾气让人怕得要死,对她费欧娜可是一点都不管用,否则也不会以三十五岁的年轻资历,一下子便成为伦敦最顶尖的经纪人,五年前还签下这只难驯的大黑马。
费欧娜双手往腰上扠,娇小圆润的身材仿如女性拿破仑的翻版。
“我的符大王子,你是不是忘了,你的欧洲巡展还有最后一站要露脸,两个小时后我们应该在飞往巴黎的班机上?”
床上的男人拂开眼前刘海,又咕哝两声,意识慢慢流回脑中。
“噢。”
“噢?”他只给她一个噢?
“安娜呢?”符扬慵懒地伸个腰,随手拿起床头的松紧带,把黑发随意扎成一个马尾。金芒在光裸的肌肉线条上流转,长发浪荡飘逸,看起来十足像个性感海盗。
“人家叫艾玛!”费欧娜伶牙俐齿地说:“我已经送她上路了,人家把电话号码留在你床头。”
“你不应该那么早送走她的。这一次就这样浪费掉了,真可惜。”符扬懒洋洋地盯着床单下自己双腿间的突起。
“哼。”
“或者,我亲爱的经纪人不介意自己上场享受一下?”他低笑一声,诱惑地拍拍身旁的空位,浪荡到骨子里的男人味儿一桶一桶往她头上倒。
要死了!竟敢卖肉勾引她这个纯情的老姑婆?更可恶的是,她还真有点脸红心跳。这英俊的恶魔!
“我只给你十分钟,快起床!我到厨房帮你煮咖啡,我们一定要在半小时以内出门!”
费欧娜赶快趁自己打破不和旗下艺术家乱搞的原则前,逃出卧室。
啊,厨房里的空气少了那强烈的费洛蒙,真是清新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