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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杰克在甲板上初见露丝到杰克说出那句“You jump; I jump”,再到三等舱的歌舞狂欢,以沫正看得入港,身边的徐行忽然不安起来。
他起初是有点坐不住,时不时地变换坐姿,后来又几度侧脸看以沫,像是有话要对她说。
以沫很快就感觉到了,轻声问:“哥哥,你不喜欢看吗?”
辜徐行欲言又止地摇摇头,盯着电影荧幕的目光却明显闪烁起来。
以沫有些纳闷,今天的哥哥好奇怪哦,他好像特别紧张,连搭在扶手上的手都紧紧握了起来。
电影剧情已经推进到露丝说要看杰克的画了,辜徐行的脊背越绷越僵,忍了又忍,他终于沉不住气低声说:“以沫……可不可以帮哥哥去买瓶椰汁。”
以沫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哥哥,你口渴?”
辜徐行垂下眼帘,长睫颤了几下,轻轻“嗯”了一声。
那边,江宁敏感地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可是……”以沫顿了顿,哥哥可从来没对她提过这种不情之请,打断别人看电影,怎么说还是有点没礼貌,不过既然哥哥想要喝,那自然不在话下,“好哦!”
她接过辜徐行递过来的钞票,猫着腰出了电影院。
辜徐行一口气没舒完,江宁已经悠然开腔:“椰汁啊,门口的小卖部可没有卖,得跑很远买吧?我怎么不知道真口渴的人会这么挑?哼哼,我看等她回来,大少爷又该想喝东莞荔枝水了。”
辜徐行抿了抿唇,没有搭腔。
这时,影院响起一阵惊叹声,辜徐行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女主角脱掉衣服,正面□的镜头,他每次来看,只要到这段戏就会听到相同的惊叹声。
江宁盯着电影画面,用一副“我早把你看透了”的语气说:“我可算知道你说不来不来的,怎么又跟着来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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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沫出了门,发现电影院外的小卖部居然没有椰汁卖,她望着一排排饮料发了会儿呆,只好拔脚往外面的商店跑,来来回回问了几家店,才买到一罐椰汁。
她生怕哥哥久等,喘了几口气就飞奔着往军区大院赶。好不容易赶回影院,她半天才适应电影院里的光线。她小心翼翼地沿着甬道往下走,一边走一边分辨自己坐哪排。
磨蹭了好几分钟,她才从中间某排里发现辜徐行的身影。她轻手轻脚地分开人群,弯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将椰汁递到辜徐行面前。
辜徐行回头的一瞬,以沫从他眼中看到了更大的紧张不安,他不但丝毫没有看到饮料的欢喜,反倒像懊恼她回来错了时间?
她有些失望地落座,下意识往电影屏幕上看去,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温润的手飞快地覆上她的眼睛。眼前光明尽失之前,她晃眼瞧见杰克和露丝在一辆红色的车边说话。
她抬起双手,有些不解地扳他的手:“哥哥?”
“别动。”
耳畔传来他清润沉稳的声音,以沫虽不解他的用意,但还是缓缓放下了手,任凭他捂着自己的眼睛。
在一片骤然而来的黑暗里,她的感官反倒变得异常敏锐起来,她听见电影里响起一阵古怪的喘息声,像是很难受又像是很快乐。她愣愣听着,却无法想象那声音源于什么事情。哥哥的手紧紧地贴在眼帘上,此时已微微濡湿了,一股属于他的清新香气蒸腾而出,悉数灌进她鼻端。
随着那声音加剧,以沫渐渐觉得周围的气氛也有点不对了,大家好像都因电影里的声音紧张不安,她好奇不过,又去扳他的手,不料刚触上他的手,他的手便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一种莫可名状的感觉随着那一颤波及进以沫心里,她的心忽然快速跳动起来,越跳越快,像是有什么从她心底破土而出。她僵僵地坐着,屏息感触着这奇异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才从眼前移开。
她缓缓回头,借着大荧幕的光芒看他,他微蹙着眉,像是还没从先前的尴尬中抽离出来,一双薄唇抿出拘谨的线条。
先前那股古怪的氛围被接下来的剧情荡涤一空,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屏幕上,载着数千乘客的泰坦尼克号兼程航行。然而,只有以沫自己知道,有什么在这这一灭一明中变了。
“不得不说啊……”把一切看在眼里的江宁,不屑地讽刺说,“你可真会‘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你以后干脆去广电总局工作好了,保准把片子剪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污染祖国花朵纯洁美好的心灵。”
辜徐行斜睨了他一眼,冷道:“不说话会死?”
江宁很识相地住了嘴。
第五章(3)
三个小时的电影播完后,影院里的人们络绎散去,然而徐行和江宁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不约而同地在哀凉凄婉的片尾曲中静坐。
两个哥哥都不动,以沫也不敢动,她悄眼去看徐行,他望着大屏幕出了神,眼神飘得极悠远,清俊的脸上透着泫然欲泣的神情。以沫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不觉看得有些痴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宁叹了口气,幽幽地问:“如果杰克和露丝都没死,他们以后会怎么样?”
见没人答,他俯趴在前排的椅背上说:“估计是不能在一起的,因为不是一个阶层的,生活环境相差太大,就算结婚了,也会天天吵架,最后因为因为平庸的生活,埋没激情。”
十四五岁的少年,说出来的这些假设,未免太沉重悲观。
以沫强烈反对:“肯定是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那是童话的结尾,公主和王子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但是杰克和露丝,一个是公主,另一个却不是王子啊……”
以沫哑口无言,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辜徐行:“哥哥,杰克和露丝会不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会,当然会。”顿了顿,他格外坚定地说,“他们可以为了对方死,为什么不可以一起活?”
江宁还不甘心:“人不可能一辈子只爱一个人。”
徐行反唇相讥:“为什么不可能?”
江宁气堵,想了半天也没办法反驳他,气不过地说:“幼稚!”
争论还没能展开,清场的工作人员已经前来驱赶了,三人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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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电影院大门,刺眼的阳光和喧闹的人群将三人拉回了现实世界。
三人买了一堆零食走在大院的主干道上,一边吃一边说笑。
江宁大冬天咬着雪糕,壮怀激烈地说:“我决定了,以后我要去美国,去好莱坞,我也要拍这么牛的电影!”
徐行含笑看他:“很羡慕你,有理想。说真的,我不知道自己以后想做什么。”
江宁捶了他一下,大笑着说:“你什么都别想了,你看看你妈天天让你看的那些经济学书,就知道她以后想让你干什么了。以后你就负责赚钱,给我的电影投资吧!”
江宁越说越激动,一口把雪糕吞掉,握住辜徐行的肩膀:“我肯定拍出比泰坦尼克号更赚钱的电影回报你,怎么样?”
徐行推开他的手,唇角微微一翘:“不怎么样。我觉得进广电总局,没事儿专剪你的片儿,比当投资人有趣多了。”
“你!”江宁气结,但又不敢拿他怎么样,只好一把抢过以沫吃得正香的薯片泄愤。
徐行眉一扬,侧过脸,发出一阵清朗的笑声。以沫还从没听他这样畅快的笑过,微眯着双眼仰脸看他。
他且笑着,缓缓回过头,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前方,却像撞上什么极恐怖的东西,瞳孔骤缩,脸上的笑瞬间收敛,几乎是无意识的,两个字从他唇齿间吐出:“妈妈……”
以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穿着一件黑色皮草大衣的徐曼,抱臂站在正前方不远处盯着他们,目光冰冷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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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沫看着辜徐行垂头跟徐曼回家的背影,总觉得他们二人间压着股巨大的阴霾,像有什么要爆发。然而徐曼始终没有发作,不但没有破口大骂,回去后看也没看辜徐行一眼,自顾上楼拿了证件,当夜就飞去了美国,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然而,那首《my heart will go on》的热度还没有从大街小巷里散去,就传来了辜徐行要去美国念书的消息。
消息来得很仓促,连辜徐行自己都措手不及。徐曼一向都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她不声不响地给初二的徐行联系了一所顶尖的寄宿高中,有条不紊地办好一切手续,才飞回国,不容丝毫质疑地责令徐行收拾行李跟她去麻省面试。
辜徐行甚至来不及动怒,就眼睁睁地看着保姆王嫂将自己的全部行李打包好。不过谈笑间的工夫,他的人生就走上了另一条道路——完全由不得他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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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辜徐行通宵未眠,他圆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直到凌晨五点,才在敲门声传来的一瞬,绝望地合上眼皮。
出发时,天还没亮透,大院里的路灯还亮着,周遭虽已不冷,却飘起了那个残冬的末雪。
勤务员在徐曼的指示下往后备箱里搬运行李,辜徐行则遥遥站在路灯下,愣怔地抬头,从路灯下面往天上看,纷飞大雪绕着路灯和电线飞速地旋着,洋洋洒洒地落在他眉睫上、鼻尖上、嘴唇上,那雪落到脸上很有分量,凉得他的头皮忍不住地发麻,可他还是执意仰着脸,就是想再多看一会儿。
徐曼冷眼看了他一会儿,直到行李全装运好,她才冷冷发话:“阿迟,上车。”
辜徐行垂下眼睫,捏紧十指,一言不发地上车。
第五章(4)
车子发动的瞬间,他的心随之一震,一丝水汽顺着长睫滑下。他侧眼往窗外看去,斑驳的树影从他脸上滑过,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盯着窗外的一切,像是想记住大院里的一切:那是去以沫家的路口,那是他们一起练格斗的操场,那是他们经常边吃零食边嬉笑打闹的林荫道,那是江宁书房的窗口……这些最平凡不过的景象,却在这一刻成了他最大的眷念。
车近大门,他收回眼神,泪眼迷蒙地望着前方。
随着车子的前进,一高一矮两个灰蒙蒙的身影渐渐晨雾中凸显出来,辜徐行猛然坐直身子,死死盯着那两个身影。
徐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禁一愣,只见两个小孩手牵着手站在岗哨附近的树下。因为受不了凌晨的逼人酷寒,两人还在跺着脚。
司机敏锐地将车灯光扫向那边,像是有谁骤然擦去了眼前的云隐雾障,那两个孩子,不是江宁和以沫是谁?
一行忍了许久的热泪骤然滚下,辜徐行哑声说:“停车!停车!”
司机听命立刻停了车,徐行伸手去掰车门把手,徐曼却先他一步按住门把手,厉声叫道:“阿迟。”
辜徐行不管不顾地掰开她的手,打开车门,冲下车。
下了车,他却僵在了车门边,凝眉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