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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有红妆 作者:苏南生(晋江2014.01.10完结)-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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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初无法确定顾均成乘坐的是否就是这趟列车,但她仍不肯放弃,目光在人群中来回仔细地搜索着。可搜索了半天,也没有见着顾均成的人影。列车正在预告着马上就要开走了。到底还是来不及。锦初黯然。半年前,她和顾均成来到这里,半后年,顾均成从这里离开了她。不过才半年,大起大落皆有之,酸甜苦辣,也一一尝遍。
  “锦初。”身后有人柔柔地唤道。她蓦地回头,终于看到了那一个熟悉的身影。“哥哥!”她眼眶一热,把头埋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仿佛力气一小,他就会消失了一般。半响,她才抬头质问道:“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为什么才见面又要离开?”
  “对不起,让你伤心了。”他轻轻地拨开她额角的头发,柔柔地注视着她,“上海那边事急,我看你还没有睡醒,所以就先走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他拢了拢她的衣领,然后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她披上,责备她,“现在天这么冷,也不知道多穿点衣服。”
  “你现在眼里只有工作,都不管我了。”她扁嘴。“少帅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为他这么尽心尽力的?”
  “我做这一切,是为了无愧于天地。你说得对,我们活着,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还有更多,更多像我们一样的人。”
  “还知道拿我的话来砸我来了,果然是去了大地方,人都变聪明了。”她笑了,又嘱咐道,“路上小心,到了上海,一定要给我写信。”
  “会的。”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会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嗯。”她重重地点头,表示决心。
  “火车马上要走了,保重。”顾均成说着。眼看火车开始启动了,他不得不跳到车上。他站在门口处,朝她挥手。
  “哥哥,保重。”她一面挥着手,一面追着火车往前一路小跑。火车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的身边,同样站着几个神情相似的人,这是一个充满悲欢离合的月台。
  出了火车站,天竟下起雨来,跟她第一次来到颖宁时一模一样。寒冷的风夹着雨水,打在锦初脸上,又冷又痛。她忙躲到一个屋檐下。雨水还在滴嗒个不停,不远处有一个流浪的老人在拉二胡,二胡声在风雨里显得很薄弱,细弱地飘进锦初的耳朵里,引起了她的注意。
  锦初望了过去,老人穿得很破烂,白花花的头发和胡子,整张脸看上去就像是一颗快要裂开的黑枣。老人坐在地上,衣服下摆只露出一截腿,腿的旁边,摆着一个缺口的破碗。老人拉二胡的样子十分认真,神情是陶醉和痴迷的,仿佛眼前的困境和悲喜与他无关,他的眼里和脑里,只有二胡。
  锦初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他。
  他似乎感觉到了锦初,忽然抬头冲她露出一个笑。
  是的,那是一个笑。她看得分明。
  他的日子过得如此的穷困,都不曾绝望,生活那么艰难都还要生存着,她有什么理由不开心?不好好活着?
  她报以老人一个微笑,心情豁然开朗。
  她想,自己到底还是年轻,竟差点连自己要往哪里走都忘记了。
  她怎么能忘记!
  她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给了老人,然后就这样,孤身冲进了茫茫的天幕。
  雨还在下,她的步子是那么的轻快,笑容是那么的纯粹,这冬天的寒冷似乎跟她毫无关系。
  刹那的时间交错,轮回到了十岁那年,也在这雨中狂奔,被这透明的世界包围。她耳边听到的,不是雨声,而是童年时的欢笑声,那年的冬天,也如现在一样清泠。
  回到大帅府的时候,守门的小卫一看锦初的模样就慌了,急忙让人传话过去,又是烧热水,又是熬姜汤。
  刘付慕年打着一把暗青色的雨伞快步地走着,鞋子踏在石子路上的积水,溅得裤管都湿了好些。他的一张脸,像暴风雨前夕的天空一样阴沉着,眼神犀利得像把人剖开了一样。
  “你疯了!”他拦住她,攥紧她的手腕。
  “我没疯!”她仰起头,想笑,可被僵的小脸却无法攒出一个自然的笑容。“我很开心,很开心,真的,我没骗你,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刘付慕年盯着她发青的脸,恨不能一巴掌打过去。可她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真诚,没有一丝的勉强。他的心软了下来,手中的雨伞忽地随风跌落地上。他一言不发,陡然把她横抱起来,径直往卧室里走去,她收回了笑,同样一言不发。锦初这才开始觉得冷,嘴唇不停地颤抖,四肢僵硬着,甚至连头皮都是僵硬的。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他的头发,她就那样盯着他,只觉得他是那样的好看,就算是生气的样子,也是那样的好看。
  一进卧室,他嘭地一声把门踢上。
  由始至终,锦初都安静得像一只猫,缩在他的怀里。
  她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她想,这样真的够了。
  “把衣服脱了,洗个澡。”刘付慕年转过身子,命令她。
  锦初哆哆嗦嗦地去解扣子,手指又僵又硬,哆嗦好半天才解开一颗。
  刘付慕年仔细地听着,见她好半天还在哆嗦,担心她着凉,也不管不顾,把她拖过来就开始扯她的衣服。他不看她的脸,一边扯一边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来!不给你点教训你都不知道天高地厚!”
  锦初想往后缩,他不耐地瞪了她一眼,“别躲了,就你这身材,也没什么看头!”
  “你,你还是出去吧。”她低着头。
  刘付慕年沉默了片刻,“行,我去给你端碗姜汤过来。”
  刘付慕年端来姜汤的时候,她已经洗干净了,就着半干的头发躺到床上。她的脑袋有些晕有些重,头一沾枕头就几乎睡着了,刘付慕年摇醒她,“先把姜汤喝了再睡。”
  她听话地起来,闷着头把姜汤喝完,肚子里顿时有股热腾腾的暖流在涌动。她把碗递过去,望着他的眼睛,那一句话就差一点脱口而出了。她刚动了动嘴唇,刘付慕年却先开口:“均成让我好好照顾你。”
  瞬间心凉透,她默不作声,已然没有了说话的欲望。她勉强笑了笑,扯过被子,像乌龟一样把自己藏了进去。
  谢谢你,谢谢你的绝情,才能让不够勇敢的我彻底死心。她默默地想着,眼眶是热的,心却是凉的。
  冬天刚刚接近尾声,刘付夫人便在睡梦中平静地走了。
  大帅府里一时间陷入了难言的悲伤与沉重之中,可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伤痛,很快就开始着手准备丧事,许多得到消息的人纷纷赶到大帅府帮忙,一时间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竟热闹无比。 
  灵堂里香烟袅袅,烛火不断地跳动,挽联中间挂着刘付夫人的遗像,她既淡漠又肃穆地注视着自己一生的终结。
  前来吊唁的人一拨刚走,一拨又来,川流不息。
  锦初穿上一身孝服,跪在灵堂前,一面烧纸,一面给吊唁的人磕头还礼。和她一同跪着的,还有刘付新月,小姑娘的身上也裹着一层白布,淌了一脸的泪水,凄惨无比。
  寒风不断地刮进屋子,却没有一个人感到冷。锦初不时地转过身子,一边安慰刘付新月,一边在人群里搜寻刘付慕年的身影,可人太多,黑压压的一群,她什么也看不到。
  锦初虽然父母早亡,可时下却是生平第一次以遭遇这样的场面,想着她没能在自己父母的灵前尽孝道,又惦记着刘付夫人平日里待自己如亲生女儿,心里越发的难受,哭得肝肠寸断,成了泪人。
  刘付慕年穿梭在人群中,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母亲的后事。他毕竟是见惯了风浪的,也是早预料到了的,再者这样的场面亦不是第一次经历,所以表现得尤为沉着和冷静。好在母亲走得十分平静,也没有遭什么罪,也算是一种安慰。
  刘付慕年偶尔看一眼锦初,忽然记起了一些曾许下的诺言,缘起于此,缘止于此。一种无法解释的悲伤在心中徘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又是几天过去了。锦初知道,离开颖宁的时候到了。她深谙刘付慕年并不喜欢自己,虽然有的时候,他对自己很好,很入心,但也仅仅只是为了给顾均成一个交待罢了。当初他娶自己,无非就是体恤刘付夫人,如今刘付夫人不在了,她再也没有理由在大帅府住下去,与其这样纠缠下去,倒不如及早抽身来的痛快。
  真的要走了,也算是了结了吧,至少不用担心随时会被人遗弃。
  于是她便开始着手收拾东西。
  只是,想着终于要离开这里,她的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轻松,而是沉甸甸的难受,不觉收拾东西的动作都迟缓了许多。
  她的东西,其实根本就没有多少,除却宋灵交给自己的包袱,真正属于她的,只不过是刚入府时身上的一套旧衣服罢了,因为后来添置了新的衣物首饰,旧衣服已经很久没穿过了,一直搁置在箱子里。如今再拿在手里,更加清楚明白地提醒着她,她和刘付慕年,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有缘一聚,已属难得,何必强求更多?
  蓦地,一张照片从旧衣服的口袋里掉出来,锦初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蹲下身上,动作迟缓地拾起那张照片,仿佛那张照片有千斤重。她盯着照片上面那个英挺的男子,她看得那么慢,那么仔细,眼泪陡地就流了下来。
  窗户没有关严实,有一米的暖阳漏进来,她蹲在一片金色的浮光中,手里捏着一张发黄的老照片,心里想着另一个天涯永隔的人。
  锦初打开宋灵的包袱,时面装着几本书和日记本。
  锦初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打开那一本日记本,那里面每一笔每一划都是用心写出来的,字字句句犹如当头棒喝敲醒了她,狼狈,不堪。日记本里只有一个名字,刘付慕年。宋灵,没想到你喜欢的人,竟然是他。宋灵,宋灵,这是怎样阴差阳错!真傻,我们都是一样的傻。她哽咽着,心被针扎一样的疼。
  刘付慕年回到卧室,看到锦初的模样,便知道她是要走的。这样的结局他早就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的快。其实也不算快了,她已经在帅府逗留了大半年,这大半年,有起有落,有喜有忧,竟活得比以往更真实。一时之间,他情绪复杂,心里塞得满满当当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怔怔地站在那里。
  锦初听到脚步声便知道是他回来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连他走路的步调,都记得特别的清楚,像是印在了心里,一下,一下地敲打着。
  她站起来,转身面对着他。
  他的个子有些高,她要仰着脸,方能看得到他的眼睛。
  她一直都觉得,他的眼睛很好看,炯炯有神,能把人不知不觉地吸引过去,又能让人不知不觉地沦陷其中。这样的男子,曾经也是她的丈夫,曾经也同榻而眠过,曾经发自内心地把对方拥在怀里过。这样,足够了。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的漫长,她盯着他的眼睛,终于开口:“少帅,你可记得,宋灵!”
  她把宋灵二字咬得特别的重。
  “宋灵?”
  猝不及防地被问起,刘付慕年怔了片刻,一个遥远而模糊的面孔掠过脑海,他的眼睛有一刻的呆滞,却拿捏不出她为何要在这个分别的时刻提起。“你认得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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