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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她便想去摸索着扶龙令,皇后欲伸手,却碰到了也欲扶太后的龙令的手指,攸地将手收了回去。
龙令的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接住太后柔声问道:“不知母后召唤皇儿前来有何要事?”
太后笑道:“实际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实在是想你想得紧了,有点难受而已。”
龙令笑:“母后您若是想见我,让他们报一声我随时便过来,您不须如此难过的。”
“唉……”太后叹息道,“如今刚刚铲平了乱党,国事尚未稳定,哀家又怎么忍心让你再为哀家操劳,思念便思念着罢,反正老太婆了,没关系。”
龙令服侍着太后坐好,自己坐在她身边轻声道:“万事孝为先,国事哪有母后的事大?母后难道还要与皇儿为这个客气?”
太后哈哈大笑:“好!皇儿说得对,咱们今天便不说这个!我们说点别的罢。”
“哦?那母后想说什么?”
“八贤王……”
龙令霍地站了起来。
“皇上?”
龙令强行抑制住自己彭湃的情绪,做出平静的样子坐到太后身边,拉起她的手。
“不,没什么,母后请讲。”
太后道:“哀家是想问问皇上,关于这谋逆的贤王,你打算怎么办?”
龙令看了她一会儿,将眼神移到了别处。
“皇上,哀家知道,后宫妃嫔不应谈论政事。可是此人叛逆谋反,犯上作乱,,杀害忠良,独揽朝政大权九年余!皇上,他罪恶滔天,不杀不足以正视听啊!”
“母后,”龙令道,“朕没有不杀他的意思。”
“可你似乎没有杀他的意思。”太后道。
龙令的声音忽地变得尖锐:“母后此言差矣!朕不杀他只是有其他的考量而已!并不是便不杀他了!母后当明白我与他之仇恨不共戴天……”
“皇儿。”太后的平心静气与龙令的语气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哀家只是说,你‘似乎’没有杀他的意思,你不必如此激动。”
龙令静了一下,低声道:“儿臣失态了……”
“无妨,”太后道,“不过皇儿你能不能告诉哀家,前段时间贤王病重,你是不是曾经召集了所有御医下令全力救治,说贤王若有不测便砍他们的脑袋?”
龙令没有答话。
“是否有这回事?”
龙令依然沉默。
太后提高了声音:“皇上?”
许久,龙令方才简短地吐出了一句:“是。”
“这有些不寻常呢,皇上,”太后道,“您到底在为什么事情而‘考量’?只是为了一个负罪的八贤王,您便要杀了御医苑中所有的御医,这是一个明君的做法么?”
“朕自有主张。”
“那皇上的主张是否能告诉哀家?莫非,皇上连哀家也信不过?”
“没有这回事。”
“皇上!”太后提高了声音,“你没发觉吗?如今为了八贤王的事情,朝廷之中暗中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你想将之立为贵妃的谣言!这未免太可笑了!对于这种情况,皇上你没有想过应该如何处置吗!”
龙令平静地道:“擅传谣言者,杀!”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皇上!”
龙令霍然站起,向太后一躬身道:“母后,儿臣还有事待办,请母后准许儿臣告退。”
太后默然扶住自己的额头,斜倚在了一边。
“哀家知道,皇上你自有主张,但……唉,你去吧。”
龙令转身大步离去,经过皇后身边的时候没有看她一下,皇后低垂着眉眼,也没有抬头。
等龙令走得远了,皇后走到太后身边,轻声道:“太后,姝琴有句话,不知太后能否赐姝琴直言?”
“你讲吧。”
“姝琴斗胆,”皇后低声道,“虽然臣妾并不十分懂得朝政,不过这八贤王大约真的杀不得。”
太后微微抬起眼皮:“哦?”
“贤王在朝中执政九年余,留下的残余叛党多不胜数,皇上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将之一网打尽,便要留着这蛇头,必要之时还能以之一镇,或许皇上是考虑到这些?”
太后想一想,笑起来:“姝琴啊……你果然是不懂朝政啊。若是真到了需要以之一镇的时机的话,那决不能用活着的贤王,而是死了的,否则叛党看着主子还在,贼心不死,又怎能维护国家安康?”
姝琴低头:“太后教训得是,姝琴惭愧。”
“不过姝琴啊,”太后笑着“看”她,“你从未为任何人而辩解过呢,甚至连自己的事情也没有,今日怎地却为皇上破了戒?”
姝琴应道:“太后说笑了。”
那句话,太后说完之后哈哈一笑便忘记了,没有发现它竟是后来那件事情重要的前兆。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姝琴,那次辩解的本意其实并不是为了皇上……
龙延成从床上下来,慢慢地走到镜台前,坐下。
镜子里映照出了一个苍白得像鬼一样的男人,长发散乱地披在背后,形容消瘦,面色憔悴。
他举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手白皙而修长,没有因为病痛的关系而有太大的改变,他整个人的身上,大约就只有这双手是几乎没有变化了的吧。
镜台前放有一些梳妆用的用具,他随意地拨弄了几下,从中挑出了一件男式头簪。
头簪的尖很锋利,他在自己的左手指尖上划了一下,立时渗出了一滴血珠。他满意地微笑,镜子里那个苍白的男人也在笑,他和那个人互相微笑,然后,伸出左手同样苍白的手臂,慢慢地,一丝一毫地,深刻地——划下一道又深又长的伤痕!
三个女侍端着洗脸水和盥洗的用具进来,一抬头,却从镜子中看见了那血淋淋的凄惨场景,当即尖声惊叫起来。龙延成听到声音回头,用带着血的表情对她们笑,举起头簪,在她们的面前再次深深划下……
龙令上完早朝才听到了龙延成自残的消息。据当时在龙令身边的内侍说,乾圣帝听毕扶摇宫内侍的禀告之后面色霎时变得惨白,根本不管身后的仪仗,推开旁人便箭一般足不点地地飞驰而向扶摇宫,当仪仗气喘吁吁地在扶摇宫找到他时,他早已到达那里有将近一柱香的时间了。
龙令冲进去的时候,八贤王还坐在镜台前没有动,胳膊上的血还一缕缕地往下流,沾得白色的衣服和青石的地面上到处是一滩一滩的血迹,一大群御医、太监和宫女都跪在他的旁边,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惶。
一见龙令进来,他们都仿佛见到了救星,齐刷刷地匍匐在地上,高呼:“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令理不了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大踏步地走到龙延成身边,托起他兀自流血的胳膊,只看了一眼,气得全身都颤抖了起来,转身对跪了一地的御医和内侍们大吼:“你们都是猪脑袋吗!贤王伤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没有人帮他止血!!来人!把这几个首座御医全部拉下去杖责五十!”
三位首座御医面色雪白,浑身哆嗦得筛糠一般被几个如狼似虎的御林军士给拖出去了。
“还有你们几个次座御医……!”
龙令话没说完,一个吓得几乎失禁的次座御医爬上前来,颤抖地道:“皇……皇上!启禀皇上!微臣无能!但贤王爷根本连碰也不让微臣等碰一下,还说……还说我等若是胆敢接近分毫,他立刻自尽于此!微臣等不敢擅自作主,只好等皇上亲临,方好定夺!”
“事事都要我来定夺,我要你们干什么!”龙令一脚踢开他,下令道,“把这群没用的东西都给我拉出去!男的杖责三十,女的掌嘴五十!”
御林军领命而去。
顷刻间,整个房间内就只剩下了龙令和龙延成两人。龙令本身会治一些简单的外伤,因为以前他在师父的带领下曾经吃了不少苦,知道该如何保护治疗自己。但今天一看见那血从龙延成的胳膊淙淙流出的时候,他立时脑中一片空白,连自己要做什么也快忘记了。他手足无措地转了两圈,不知道接下来该做点什么,最后竟一条腿跪在龙延成身边,用空手去堵那尚有涓涓细流的伤口。
“你到底想干什么!”龙令对他吼。
“没有感觉。”
“什么?”
“没有感觉。”龙延成拨开他的手,举起血迹斑斑的手臂在他的面前摇晃,“你看,根本不痛,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你在说什么?!”
“龙令,”龙延成看着他,没有血色的嘴唇勾勒出一个讽刺的微笑,“你知道什么叫做麻木不仁吗?痛到了尽处便再没有感觉,你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吗?”
龙令呆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
“你想用最肮脏的方法来让我感受屈辱,想用这种方法来折辱我,让我痛苦。你做到了,你让我痛不欲生,让我痛苦得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一根一根地扯下来,咬烂自己身上的每一块肉。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明明可以用更残酷的办法,比如把我打入最深最暗最恐怖的天牢之中,或者丢进饥饿的狗群中,或者凌迟,或者车裂,或者点我的天灯。可你没有那么做,你只是‘亲自’来侮辱我,强暴我的身体,让我巴不得马上断了这口气,却又不允许,而是慢慢地折磨我。为什么?“
龙令呆呆地,还没有反应过来。
“为什么?龙令?”
为什么?是呀,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是因为你恨我?还是……”
还是……
还是……
还是因为……?
龙令的心在狂跳,他看见龙延成的头慢慢低下来,苍白的嘴唇带着笑,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
“……还是因为……你迷恋上我了呢……”
第五章
“还是因为……你迷恋上我了呢……”
龙令的心中刹那间变得白茫茫的一片,震惊、恐怖、不安和慌乱充斥了他的胸臆。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居然知道了!他为什么会知道!他怎么会知道的!他明明掩藏得很好!他明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明明连对自己都在隐瞒、欺骗……
他为什么会知道的……!
龙令一掌挥上了龙延成的脸。龙延成的整个人都被他打得飞了出去,滚落到几步之外的地方。
龙令站直了身体,高大的身躯却在颤抖。
“真是个小孩子……”龙延成伏在地上喘息,但还是在笑着,边笑边从口中吐出血,血液中混合着半颗牙齿,“你以为你隐瞒得很好吗?你以为只要你骗了自己,别人就不会知道吗?不要以为我这么多年的权势只是时运所致,我有眼睛,你那种程度的伪装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不要再给朕胡说八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妄自猜测我的想法!”声音很大,中气很足,但连龙令自己都悲哀地感觉得到他这几句话是如何的无力。他几乎就要不敢面对龙延成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