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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看不到如沐面上的表情,如燕只能紧紧地、回应一般地抚住他拥抱自己的手,可是抱得再用力,心却还是空的。
虽不知他在说什么,如燕却也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安抚他,也安抚慌乱的自己,
“好,不回去不回去,我们哪里也不去了,就这样,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燕……”
抱着自己的男子,用几乎能称得上是嘶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呼唤。
虽然头顶天气很好,四周也是鸟语花香的初夏时节,可如燕却觉得,如沐几乎是在哭泣。
这样莫名叫人心惊的感伤和脆弱,愈发地想要叫人逃避。
背后忽然传来打破平静的狂奔,“啪嗒啪嗒”,迅速接近,如燕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耳边如沐一声闷哼,像是被谁重重击打。
熟悉无比的冷哼,幽幽响起,
“放开。”
【三年】
“如沐,你……见过小叶?”
既然被困扰,便毫不思索地问出口。
直到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如燕方才开始害怕:害怕这个问题的答案,朝着她所不能预知的方向而去。
如沐的沉默,此刻竟是比什么东西都要吊人胃口。
稍微迟疑了一会,却见他忽然转身,对如燕微微一笑,“是啊,之前于家大公子于暖来剑舞门的时候,不也时常带着这个小鬼?”
如燕身子一震,视线转向于暖背后的少年,跟着重复,
“于暖……?”
“想起来了,”如沐一脸恍然,走到少年身边,弯腰摸了摸他的脑袋,动作几乎可称得上是和蔼可亲,
“是于家大公子的小孩吧?倒是长得非常伶俐可爱。”
被他摸着脑袋的少年,显然并不很待见这夸赞,扭过头,皱着眉,退开半步。
如燕看着面前两人看似和睦的互动,心中那一处疑惑,却未因此而减少半分。
方才如沐的表情,绝对不止是看到了一个“曾经见过面的少年”那么简单,就算他此刻面上的表情再轻松,也不能掩盖方才那瞬间异常;毕竟她是他的姐姐,那么多年的相处,怎是短短三年的分隔,就能将这份熟悉和了解,统统化作虚无。
“这么说来,难道于暖又来剑舞门了?这回再想同王梓姗成婚,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吧?”
如沐这话是对着少年说的,不过对面少年没听进去一分一毫,倒是如燕看着他满脸轻松笑意,觉得这个三年未见的弟弟,实在变了太多:前一秒还是寒霜满布的面孔,只消一个转身,就重新披挂上面具,这变脸的速度,就连自己都几乎看不透。
“现在不是同王梓姗成婚了,”
仿佛是嫌气氛还不够古怪似地,变成少年模样的于寒一边躲开了如沐的触碰,一边面色不改地开口,“现在她要成婚的人,是……”
“够了!”
如燕一声吼,强力插 入两个男人之间诡异至极的气氛,无论如沐是向她隐瞒了什么,变成小叶的于寒,接下来那半句想要抛出的重磅炸弹,她都不能坐视不管。
几步上前,将抿着嘴,一脸憋屈的小叶转过身,朝向门口,
“你先回去,我没事,这两日同弟弟住一起,我们的问题回去,待我回去再同你计较。”
“我……”
“回去!”
如燕也不知自己是哪儿来的气魄,于寒要是想开口,照他那冷漠生硬的性子,自己怎能制得住?
或许是于寒变成了小叶,自己面对他的时候,就会连气势都一同改变的缘故,此刻对小叶的命令,简直是顺理成章,丝毫也不犹豫。以防万一,如燕一边将他朝门外推送,一边捂住了少年的嘴,嘴里嘀嘀咕咕,
“你先回去,把身子养好了再说,这几日我就呆在这儿,同弟弟在一起,总不会再有问题。”
“……”
被捂住嘴的少年紧紧皱眉,那一双乌黑的眼睛里头,分明布满了控诉,控诉她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居然连杯茶都不端上,就要急忙忙地赶他走。
亏他还是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从剑舞门里头出来。甚至连自己一旦变小,就连功夫都丧失殆尽的身体都不顾,结果找到这女人的当下,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就要这么被赶回去?
于寒的脸色,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作乌黑一片,果真是看得人心惊肉跳。
乘着这家伙还是小鬼的模样,比人高马大的时候好对付许多,如燕立马将他送到屋外头,眼见他一张嘴,又是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劲头,死命地想往屋里钻,左思右想,唯有一个办法,冒上心头。
“于寒。”
“……”怨气森森的于寒正洗耳恭听。
“啵。”
——捧起他万分不乐意的脸,朝着额头落下一吻,顺便,在小鬼的耳边幽幽吹气,配上柔情万种的台词,
“我在如沐这里很安全,你放心,先回去。”
“……唔……”
这个答应丝毫不见灵魂,空洞机械得很。
“走吧。”如燕在他背后轻轻推送了一下,眼见于寒转过身,缓缓朝着院子门口走,同手同脚的别扭姿势显示,那情急之下的轻轻一吻堪称法宝,果真百试百灵,无往不利。
回到屋子,还见如沐保持着同方才一样的姿势,只是方才面上那轻松笑容,早已褪去。直到如燕走进屋子,方才清咳一声,转而背对她。
“行了,别给我装了,”如燕给自己和如沐都倒了杯茶,拍了拍旁边座位,
“坐下,老老实实都给我说清楚,这三年,你究竟都碰到了些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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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是是非非,都是命运弄人。
如果当时他没有执意地守在鬼仙的洞穴边上;如果当时没有为了将姐姐带回这个世界,而闯进去;如果没有心中对如燕的这份执念……
‘你想要邢如燕回来……’
那个声音就像是魔咒,一直印在脑海里,就算双脚因为恐惧而颤抖,就算两手发冷,胸口发闷,好似呼吸不到空气,可是,只要心里存着对姐姐的念想,他就能支持下去,
“只要能让她回来,要我怎样都可以!”
‘……杀人呢,’那个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在嘲笑他,
‘就算叫你杀人,也可以?’
可以吗。
用拳头将人打到,用利刃割开活人的喉管,听到血液奔流的声音,闻到四周浓烈的血腥气,蓄意地、残忍地,将生命从一个人的身上夺走。
他可以做到么。
“……呜……”
灼热的气,从胸口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几乎堵塞了他的口鼻,眼睛酸涩得再也承载不下身体里的水,终究化作了泪水,滑过面颊,
“如燕……”
‘你害怕了……’
似鬼似仙的声音带了轻蔑,‘害怕的话,便不要来求我。’
他确实害怕。
害怕、悲伤、仇恨、不甘心,如燕的离开带来了那么多的情绪,汹涌得几乎要将他的身子撕裂开。
他害怕面前的鬼仙、害怕听到如燕再也回不来了;他仇恨将自己和如燕推送到这个地步的人、不甘心自己的渺小懦弱。
如果他再强大一些,如果可以有朝一日,让他来守护如燕……
“只要能让她回来,只要给我力量,给我保护她、杀害仇人的力量……”
像是祈求又像是发誓,漆黑一片的洞穴中,邢如沐满面皆是濡湿的泪,几不成声。
‘……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如沐抬头,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如果我给你力量,给你拯救邢如燕的机会,你愿意付出什么。’
对方分明只是毫不在意地、随意而轻松的口吻,但如沐却仿佛是在幽深的井底,看到了充满希望的光。他是这样渴望如燕的回来,浓烈到就算面前站着的是厉鬼,就算对方是要取走自己的性命,他也丝毫不愿退缩,
“只要让我和如燕在一起,就算是要了我一双手,一双腿……”
‘不过如此。如果我要你的命呢……你又当如何?’
如沐沉默。
‘口口声声要她回来,说是愿意献出一切,在我看来,不过如此。’
“不是不能给你性命,而是我不能死,”如沐的声音低沉,“如果我死了,如燕就算回来,也不会快乐……但如果是一双手脚,我可以献给你。”
‘我要你手脚有何用,要邢如燕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看你愿意做到什么地步罢了……’
鬼仙的声音像是涂了蜜糖的毒箭,明知里头是要人性命的暗算诡计,可外头包裹的条件实在太过诱人,他抵抗不了,也不愿抵抗。
“只要你告诉我,只要你让如燕回来。”
实在是没有办法,实在是没有足够的力量。他需要的只是如燕,只是一个能同她一道快乐地生活下去的机会。
。
鬼仙那时候不知是念了什么咒语,自他从洞穴里出来的时候,就觉得浑身上下,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同以往。
可是如燕并没有在当下就回到他身边。
从对方那里听到了的指示,他需要等待数年的时光,积蓄力量,妥善准备自己,一旦时机到了,如燕自然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这样强烈的信念在支撑,就算明知这种鬼神之力,或许只是一时兴起玩弄他罢了,可是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就不会放弃。
“你叫什么名字?怎的从未见过你?是剑舞门新收的弟子?”
——所以在打杂的时候,见到偶尔从边上路过的掌门,他也丝毫没有犹豫,按照鬼仙交代的做,
“掌门日理万机,恐怕不记得我,”
乌发黑眸,比女子还要白皙柔滑的肌肤,拥有这样男女莫辨的美貌的少年,眉眼弯弯,笑得惊心动魄,
“我叫邢如沐,是邢如燕的弟弟。”
“哦?是那个邢如燕的弟弟?”
掌门眯了眼,仿佛毫不在意地说了句,“倒是比你的姐姐,要清秀许多。”
“多谢掌门夸奖。”
未蜕变成成年男子的少年,总是拥有一种介于男女之间的绝伦的美丽,既纤细又强壮的模样,柔软而充满韧性的身子,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受人欢喜的尤物。
‘所以利用你已经拥有的东西,想要获得力量,也并不是夸夸其谈……’
——因为对方的邀请而在月下共饮的时候,如沐心里反反复复都是鬼仙的这句话。
他已经拥有的东西,就只有这张脸蛋,和这副身体,仅此而已。
【蛛丝】
“当时那个带着大刀杀上来的男人,二话不说,便将盛竹一刀砍倒在地,他恐怕是安逸日子过得太逍遥,愣是没能爬起来,”
如沐的表情很温和,丝毫看不出他正在说的,竟是关于盛竹如何失去了一只眼睛的恐怖故事,
“倘若他的功夫比自己料想的还要再高上那么一些,兴许当时的眼睛,也不会就这样容易地失去了。只可惜武道之中的比试,只需一个差池,便是人头落地的潦倒窘况,对一个武者来说,失去了一只眼睛,可是比死还要叫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如沐在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的神情,介于愉悦和放肆之间,真叫人看得心中一颤。
如燕不言不语,静静看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如沐。
“还真是叫人觉得意外,”如沐说完了,忽然转过头看她,唇角的笑尚未收敛,“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