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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燕弯腰,正要抱起地上的老叶,却见它对自己凶狠地龇牙咧嘴,“喵”一声躲开。
“这时候耍什么脾气,”如燕有些心急,听着外头惊慌失措的叫嚷,鼻尖满是烈火滚滚的浓烟呛鼻,看来,这火势不容小觑。
老叶盯着她打量了一会,愣是不肯乖乖就范,退开好几步。
“如燕姑娘,不好……!”赵六只来得及在亵衣外头,披挂了外衫,进来见到完好无损的岳如一一枚,顿时也有些走神,
“咦,你怎么回来了。”
岳如一对着他肩膀重重拍两下,哈哈笑道,“老子打赢了那没出息的,自然就回来了。”
看他一副避重就轻的模样,赵六却耿了脖子退到一边,
“杀、杀了人了?你……你……”似乎想说些义正言辞的讨伐言语,偏又思及对方乃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匪,不敢造次。这一伸一缩,倒是灵活得很。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赵六自认做了个十成十,面孔别向一边,索性不同这恶霸多说话。
“……老叶!”
如燕一路追随着老叶往床里头去,偏不知它今日是犯了什么事,左躲右闪,就是不肯就范。岳如一在旁的,终于看不下去了,这就将她护到一边,
“别捉了,先下去躲避咬紧,不过一只猫儿。”
“你说的什么傻话!”
这火还没烧上来,倒先急着不管老叶了。
眼见美人要发怒,岳如一立刻软了语气,讨饶道,“不若你先跟着他下去,我来捉这臭猫,我有功夫,若到时候火势大了,总还能有法子跑。”
“可是……”
“啵”的脆生生一响。
如燕瞪大眼睛看这忽然凑上来的俊俏面孔,那亘在额头的疤痕,分外打眼,“夫人放心,老子势必将这猫儿平安带出来,你不用担心,嘿嘿……”
“我不是你夫人!!”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占她便宜,如燕满心焦虑尽成灰烬,又好气又好笑。
“是是,夫人说的是,”岳如一点头如捣蒜,“夫人生气的样子,也是顶好看的,”说罢掰转她肩膀,轻轻一送,
“夫人先走罢,我定会给你将猫儿原原本本地送出来。”
身后赵六也赶紧凑上来,“是啊如燕姑娘,这莽夫虽说油嘴滑舌嬉皮笑脸,偶尔说些话,倒是还能听听,不若我们先走一步,去外头安全地方等,莫要叫他分心?”
如燕没好气地瞪了嬉皮笑脸的岳如一一眼,这才披紧外袍,转身离开。能感觉到背后,岳如一目光炯炯,直目送着自己拐过弯。
屋子里头已是浓烟不断,这二层的回廊,更是叫人熏得睁不开眼。
整条长廊顶端,皆是被灰黑色的浓烟包裹,勉力弯着腰,方才能在呛鼻的粉尘之间,讨得一丝空气。
驿站二楼,住了不少旅人,此时都惊慌失措地在人群中拥挤前行,偶尔能听到小孩哭闹,一副天灾人祸的混乱场面。
赵六本在如燕身后不远处,为了护着她不被人群冲撞,没少费力气排开阻力,愤怒叫嚷。前些日子天天挑水砍柴,多少倒也长了肉,力气算小,可谁知这要命关头,偏偏回廊里哭天抢地的太多,一时半会,居然也没人理会他。
又猛吸进了大口烟尘,顿时呛得眼泪鼻涕一把。
他赵六也太不容易,好端端一个洛城小爷,如今落得个给人打下手,做随从的地位,虽是心甘情愿,偶尔回想起来,却也叫人捶胸顿足,看轻自己。
这才咳了两下,一抬头,居然把前头的美人,给弄丢了。
轻轻蹦了两下,便要钻入那呛鼻浓烟之中,赵六不敢妄动,后边人推挤着将他向前送,无奈只得便走便勉励寻找如燕踪迹,心想她既在自己前头,总不会被自己错过。
好一番驿站起火的意外奔逃。
如燕身子纤细,又没那些个打斗功夫,险些被人推挤得脚下不稳,幸好平日里赶集,练就了一番乱中求存的技巧,没想到此时逃命,竟也能拿来用用。
她跟着大队人马,拐过最后一道回廊,已然能看见大厅里,顺着外墙木门烧着的烈焰火光。迎面而来滚滚热浪,硬是叫人在这清寒夜里,被炙烤得口干舌燥。
忽闻耳边有个木然生硬的调子,轻唤她名字,
“……如燕姑娘。”
这声音有些耳生。
她转过脸,忽觉眼前一阵劲风,后颈便是下猛击,超前倒了下去。
“不好了,有人昏倒了!!”
楼梯口发生了这样的事件,更叫后头没能赶上前的旅人,心焦似火。
幸好有个装束怪异的公子伸出援手,主动将那昏倒的姑娘,从地上给横抱起来,这才缓解了后头的惊恐氛围。
穿过火焰熊熊的大厅,到了院子里,人们终于放下高悬的心。
面前的驿站,火光从木制的窗框里肆意飞窜,二三层的窗口,也尽是滚滚浓烟,染污了满空繁华星辰。
赵六顾不上拍打一身焦黑灰尘,到处逮着人询问,
“你看没看见前头一个这么高的姑娘?一双美目动人,身材玲珑有致,面色有些白的?”
从驿站里头逃出的人,各个都被熏得面似焦炭,唯有眼珠子,黑白分明,哪里见得着什么“美目动人、玲珑有致”的姑娘家?
被问及的旅人面面相觑,都说没见着。
“遭了……”
赵六乌黑着一张脸,外袍尾也因方才过于焦急寻找如燕,被火舌舔去一小块布料,被灼烧的边角料很是丑陋。他蓬头乱发,却顾不上自个儿平日里最在意的外形,抱头蹲坐街边:
不过从楼上来楼下,却偏偏把如燕姑娘,给弄丢了。
【突变】
岳如一怀里抱着老叶,从着火的驿站里冲出来。
这只不识相的猫儿,东躲西藏,偏偏就叫人逮不着,等到终于不负佳人所托,把它给拎到怀里,偏偏地下火势已盛,猫儿的尾巴毛,还有自个儿的衣角,都给火舌舔去了小半。
岳如一胡乱地拍熄了身上火星,一眼便看见赵六抱着头缩在街边,身边,却不见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位夫人。
心里顿时空落落,好似失了准头,又猛地揪紧,那如天空挥散不去的浓重阴霾,压得他喘不过气。
“……”走到赵六身边,低头看他。
“我、我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赵六的面上亦是一片狼狈,配上可怜兮兮的对白,很有些负荆请罪的味道,“如燕姑娘方才还在我前头的……”
驿站里的人陆陆续续地都跑了出来,帮着从边上的井水里汲水灭火,这一场灾难,来得毫无预兆,宛若是上天存心施下的惩戒,不给人安宁。
人群中,却见得个身形高壮的带刀男子,四处地拉了人问,开口总是那一句,
“你有没有见着我夫人?!”
这场火灾里,到底还有人未能及时逃出,命丧驿站。
路人只当他是个丧妻的武夫,心有余力不足,纷纷地摇头,“没见着……节哀些。”
本是好心规劝,谁知却迎来了杀身之祸,那男子一听得这句“节哀”,跟疯了似地便要拔刀,一脸凶神恶煞相,“听你放屁,老子砍了你个杀千刀的!”
幸好伙伴猛力从背后拖住他,才让路人得以全身而退,这场闹剧,一直从火光冲天,持续到灰烬满地。
人去楼空的驿站前,掌柜坐在灰烬面前,面色发白,欲哭无泪。
身边那一手横刀,落寞独立的高壮男子,肤色黝黑,一双俊眉皱得死紧,身边的公子哥,也跟着垂头丧气。
这么一幅惨淡悲戚的日出光景,唯有那只没了半截尾巴毛的猫儿,惬意地在晨光下打盹,偶尔对自己光秃秃的尾巴兴致盎然,追逐嬉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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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很痛。
被外力敲击而昏厥过去的体验,对如燕来说并非第一次,上回醒来,便面对了满床狼藉,还有被平白无故陷害的委屈与震惊。这回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张大得惊人的弓。
长约有七、八尺,本该搁箭矢的凹槽处,已然被磨得泛光,围绕弓身捆绑的粗制锦带,乍看并不美观,可每圈等距交错的手法,却充分显示出弓的主人,是个严谨到了骨子里的人。
“……醒了?”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平板而不带情绪的。
这声音她从未听过,可开口说话的人,却眼熟得很。
“二公子寻你回去,有急事。”
寻她回去?
于暖是她什么人,竟说要她回去,便胡乱派了手下,千里迢迢地把她绑回去?
如燕试着挣了下,奈何身上绳索虽不至于勒疼她,可却也断然挣不开。
抬头再看这男人,方才认出他便是于暖身后跟从的两个侍卫之一,随身带着如此大的木弓,再容易辨认不过。思及他接近自己的手法,如燕不禁更是心寒,
“大厅里的火,是你放的?”
男人并未回答,只一心看了外头风景,好半晌,才悠悠道,“二公子寻你回去,有急事。”
非同寻常的人,该用非同寻常的方法沟通。
如燕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
胸口被用怪异手法捆绑的绳索勒得难受,憋了好半天,方才含了泪,
“既有急事,我也定是会赶去帮忙的,何必用这样的手法?你家二公子将我托付予你,你也该好生待我才是。……可否请教侠士名讳?”
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手里自始至终抱着那柄巨弓,未曾松懈分毫,
“……二公子寻你回去,有急事。”
“我知道有急事,可我又不是敌人,更不会跑,你何苦绑着我。”
美人蹙眉轻叹,面色苍白,那扑闪的双眸里头晶莹露珠,当真是再多说一句,就要落下了。
男人终究站起身,走到她旁边,“失礼。”
本以为这男人终究开窍,预备为她松绑,谁料后颈某处又是一阵轻微酸痛,被对方手指微点,如燕只觉浑身力气都被抽尽,这就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旖兰城近在咫尺,眼看不过才一天的行程,却连个城门的边都未能摸着,就被于暖的手下连夜绑走,如燕就算是在昏迷中,那眉头也是蹙得极拢。
她不过是想回老家看自个儿弟弟,怎的上天就如此不愿善待她,偏要把她绑在洛城方圆百里以内?
从洛城到旖兰,途中坎坷是非,马车一度毁坏,拖了好些时间;可这回程,却是比谁都预料得顺利。再醒来,如燕便知面前男人,并非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索性也就乖乖靠在车壁上瞌睡,到了用膳时分,束缚她身子的绳索方才得以松脱。
说是有急事,更是马车疾奔赶路,不在驿站休憩;这一路对着根木头,极煞风景,连要问句话,都问不出个所以然。
如燕满心担忧被抛在驿站的老叶,不知它过得可好;而岳如一和赵六该有多么焦急?
轻抚脚腕上的圆环,却也不忍再往下想。
再次看到洛城宏伟景致的城门,却宛若有些事已经年的错觉,马车入了城,在道上缓缓而行,本以为此人会直接将她押去于记赌坊,却不料轻车熟路,居然绕进了干货店?
眼前古道石砖,红墙灰瓦,对面养的黄狗还在院子里用力吠叫,那不远处高地后方的瀑布,水声依旧清脆动听。
一切都没有变。
如今自己在外头绕了一整圈,杀人打劫,统统经历了个遍,回到这小城小店,竟也真有些重归故里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