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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更静了。
我集中严厉,向外窥视,试图把自己换在他们的立场,用他们的脑筋设身处地地推论,如果我在外面的话,我要躲在那里去。房屋的左边有些密不透风的玫瑰树从,但很矮。
我身边有很多子弹,因此,我对着玫瑰树丛连开五枪,让他们知道我正想干掉他们。
一阵骚乱!嘈杂的人声!
我小心地探首在窗台上,看见他们了。他们正停车在车道半途,后面来了更多的人。
红色的闪光灯迎着阳光,微弱闪着。短波无线电里,一个冷漠的机械的声音向我传来。
警察!他们已经发现,并已抵达这里!
我从没有这样高兴……
“是警察!”我向安娜大喊。
她瞪大双眼,惊恐的满脸不信的神情。
我站起来,推开前门,冲出去迎接他们,查点被卧在门廊上的尸首扳倒。
不知什么东西打进我的胸膛,我倒在地上,试图站起来。然后感觉到疼痛,象有一百张利嘴在咬我。那疼痛是从没有体验过的……
“大卫太太,你丈夫的死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你了解吗?”加文警察饱经沧桑的脸,毫无怜悯地对着安娜。
她点点头,咬了下唇,抚摩细长灼热的手腕,也就是被绳索捆过的地方。
站在加文竟产旁边的是一个英俊的便衣人员,他双手抱胸,他是贝一戈警长。
“你丈夫杀害了三个人,”他温和地说,差不多尊敬她,“一个挨家挨户兜售商品的推销员,一个吸尘器推销员,还有一个电力公司查电线的。如果那位邮差不及时逃开的话,死亡人数就可能不止三人了,大卫太太,为什么他会这样做?为什么?他疯了吗?这是突发的吗?”
她没有说话……
短篇 鹿殇
我从未想过这世上居然会有鹿一样的男子,正如从未想过自己会变成鹿一样。
名字、出处、经历都被从记忆中完全抹去,像是炙阳下的冰块,融化了,不留一点水迹。脑海中唯一残留的画面是身披花斑鹿皮长麾的少女,在林中空地上翩迁起舞。水色的月光从密密枝叶间隙里透出来,像一把尖刀,将影像割得支离破碎,崩塌成一地的齑粉,于晚风中夜蛾般地散去。
我猜自己从前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因我现在是匹很漂亮的母驯鹿,不是一般的那种,而是王,鹿群里独一无二高高在上的王。当然我并没太多责任和使命感,族中所有的事物自有那些毛皮褪色发灰的长老们来担忧。除却维持生存所必需的行为,每天我只做一件事情——奔跑,在白桦和松柏交错的编织间,在矮草和落叶铺就的地毯上,追逐着流云的影子,追逐着枝叶的低语,尽情地无忧无虑地奔跑。生命好似化作一阵清风,于速度之外,半点无需承担。
后来我才知道,这其实是一场迁徙,族群跟随我,沿千年不变的路线,从卡拉什克(挪威地名)不停向上,直到北角大草原(挪威最北部的大草原)。虽并非刻意,但有些东西仍伴随着那张鹿皮,深深地嵌入到身体里。九月份的时候,鹿群开始返回,但和来时不同,我感觉到奇异的空虚在体内蔓延,那种连奔跑的愉悦也无法填补的空虚。怪心情的来源很快便得到了合理的解释,长老们隆重地召开了一次会议,在林间小小的开阔地上。整整一排雄鹿,都是族群中最精壮、剽悍的,昂首挺胸,等待检阅般地从我面前走过——猴头菇似毛茸茸的白尾巴不约而同地向上翘起,空气中弥满着淫靡的气味。
我觉得恶心,仿佛吃错了毒蘑菇,从耳尖到蹄趾都微微抽搐。“你们这是干什么!”呦呦一声长鸣,紧随着树叶的颤抖和劈里啪哒拍打翅膀的声音。
“请王息怒!”族人齐刷刷跪了一地,许许多多深褐浅褐的眸子望着我,里面闪烁着恳求的光芒。
我高傲地扬起头,几乎被遗忘了的事实在霎那苏醒——我是一个人,就算要孤零零度过之后所有的发情期,也不愿意和鹿交配。
漫长的秋季在族人的交颈欢好和耳鬓厮磨中一天天度过,很多次我都差点因荷尔蒙的过量分泌而贞操不保,多亏有楚楚——她是头娇小美丽的母鹿,因那临波秋水的迷人眼眸而被赐予这样的名。然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和爱鹿,不能始终陪伴我左右。所幸这时苹果已经落尽,青草开始干枯,而冷冽的北风也从终于从西伯利亚捎来了雪的消息。
我们回到相对温暖的卡拉什克时,白色已经堆积得很厚了。森林边缘常能看见孤立的枞树,抖却霜雪,头顶闪烁荧黄的星星,身披五彩缤纷的霓光。鹿群挤挤挨挨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留下数十行盛放的梅花,母鹿们圆滚滚的肚子轻微晃荡——那里面有新的生命们在酝酿。和她们期盼且满足的笑容相对比的,是我落寞的眼神,就连奔跑,也因冰碴下草根的牵绊而变得磕磕碰碰。
我开始离群,独自在青黑的夜里驰骋,长老们都很担心,但又无计可施——我是他们的王,比风还轻盈,比闪电还迅速,没有其他鹿能追得上的,孤寂的王。更重要的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曾经是个人——既然再次被想起,就不会轻易忘记。
一年里的头两个月是最难熬的,大家都在为食物焦头烂额——遗留的干瘪的树籽、短到几乎看不见的草根。我也在不停寻觅,却不为了吃,而是,而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直到遇见他。那时已经三月了,漫山遍野的蒲公英正努力地从虚空了的冰壳下爬出来。
穿淡灰色毛衣的男人坐在山坡上小木屋旁树下的秋千上,手里捧着本薄薄的书。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奇怪的树,不是青松绿柏黄杨白桦,纤弱细巧,枝干上多处凸现暗红色的芽孢。
“在挪威这种地方看见樱花很奇怪吧?”男人望着一米外呈戒备状的我温柔地笑起来,“从遥远的东方带来的幼苗呢,原本以为插不活的,谁知道,居然那么坚强地就长起来了。”他站起身,秋千来回摆动着,“再过些日子就会开花了。”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走上前去的时候,木屋里蓦然蹿出咖啡色的小狗,毛茸茸肥嘟嘟的身体后,短短的尾巴随着吠叫声的节奏来回摆动。
“点心!别这样,好不容易才有客人来呢。”男人俯身抱起小狗,象征性地在它头顶轻敲一下。“对不起,失礼你了,”他说着向我走来。我下意识地猛跳开去。
“别怕,只不过是开场的介绍而已。”男人停下步子,伸出手。他有着秀气的掌心,修长的十指,指缝间漏下淅淅沥沥的阳光。“我叫玖月,这位是点心。”他在小狗头上揉揉,狗狗发出呜呜声,不知是抗议还是满足,猛地一蹿,挣脱他的怀抱,溜进屋里去了。
点心?为什么不是浆果?没由来的念头。
“啊,点心它有些害羞呢,请别放在心上。”玖月摇摇头,对我施了个非常标准的宫廷礼,“请问小姐芳名?”
“诶诶……”我轻鸣。
“真是个好名字呢。”玖月点头赞许道,转身坐回秋千上,右手拍拍身边的空位,发出邀请的讯息,“过来一起看书吧?”
我四下张望了片刻,终于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接近他。虽然对于曾为人时的所为再没有半点印象,但多和人接触,应该没有坏处吧?何况,玖月是那么舒服的男人——眯作弯月牙儿似的眼睛望着我,眸底溢满温柔的嘲笑。散发着香气的书就摊开在他膝头,盖住洗得有些发白了的深蓝色灯芯绒长裤。那是一种很熟悉的气息,却不像泥土和枝叶,也不像花朵和果实。那不属于自然界,却勾引起深埋在心底已经忘却了的某些东西。我用鼻子使劲嗅嗅,终于忍不住伸出舌头去舔书页上那些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黑色蚯蚓。
“你还真顽皮呀!”玖月用手在我头顶上打了一下,很轻很轻的一下,带着微微的温热。“这不是给嘴享受的,”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教训我,“是给眼睛和心的。”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你来说,也许是耳朵和心吧。”
“诶诶。”我用犄角去拱秋千。
“别闹了,安静一下吧,这是很好的故事呢。”玖月脚尖点地稳住身体,用手把我的头拨开,接着便念起书上的字来。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让我想起月圆时候密林里夜枭的咕咕声。
“睡梦中出来一只奶牛。样子还算整洁于净利落,但还是属于吃过不少苦那种类型。我们在宽阔的桥面擦身而过。时值春日午后,令人心旷神怡。奶牛单手拎一个旧电风扇,问我买不买可以便宜点。我说没钱。真的没有。
“那么用钳子换也可以,奶牛说。建议倒也可取。我同奶牛一起回家,拼命找钳子,却找不到。 ”
为什么是奶牛和钳子,为什么不是驯鹿和婚纱?
我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感到羞愧,于是便匆匆忙忙地逃走了,一直奔到山丘下的原野上才回头。柔弱的樱树标尺般地伫立在那里,将嵌在蓝白相间背景上的血红色大苹果均匀地划分作两半。玖月断断续续的声音随着风飘来,“有象征性的梦,有这样的梦象征的现实……”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哭。
空虚感在认识玖月后莫名其妙地严重了,比秋季更变本加厉。我像受到召唤般地在小丘附近徘徊,以为这样会好一些。然而没有,越见玖月就越寂寞,可越寂寞就越想见他——如此无尽无休,仿佛陷进了他口中的那个“线蚯蚓宇宙”。
樱花花苞成形的时候,我和玖月已经很熟了——小丘上的每块草皮我都至少啃过一遍。当然了,点心也接受了我的存在,不再摇尾吠叫,而是安静地在草坪的向阳处打盹。我还曾不顾男人和狗的奋力阻拦,执意闯入到小木屋里去。那是个很精致的地方,小小的桌椅、小小的书架、小小的床;木质地板、木质墙壁、木质屋顶。所有家具都几乎没有经过雕琢,式样质朴,线条洗练,仿佛它们生来就是以那个样子长在屋里头似的。书架旁挂着一幅铅笔绘制的女子半身像素描,明明是没有生命的东西,但面容却那样生动,眼波也隐隐流转,仿佛在凝视着些什么。床头柜上摆着面小小的椭圆形铜镜,阳光从窗口射进来,照在上面,亮亮地刺眼。
后来我才知道,那画中的女子名叫洛可可,也是玖月从遥远的东方长途跋涉到这里来,想要见上一面的人。只是他到达的时候,洛可可已经消失了,毫无踪迹可寻。止留下从来长不大的点心,一如初见。
“那个时候,我的身体里进了一头大象,”回忆起往事来,玖月总会显出和年龄极其不相称的沧桑。
我好奇地上下打量他,无论如何没法想象那么大的象是怎么进到他瘦削的身体里去的。
“不可思议吧?我好像总是能遇上不可思议的事情呢,不过是真事儿,幸亏后来洛可可帮忙把大象弄出来了。”玖月自嘲地笑笑,转过头来问我,“对了,象舍就在不远处,要不要和我去一起看看?”他自言自语似的补充道,“当然了,象已经不在了,不过缅怀一下也好嘛。”
他说着便站起来,顺着坡上的小径往前走。我轻巧地跟在后面,踩着缜密的草皮,在树枝间阳光斑斓的洗礼中走向由两棵高大白桦构成的拱门。
好像婚礼呢——奇怪的句子,毫无征兆地从心底浮现。
“瞧,就是这里了。”玖月站在木板和茅草搭建的象舍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老样子呢,不见光,连味道都没变。”“要不要进去看看?”他提议说。
我紧张地望着围栏。作为人的记忆已经完全磨灭,而作为鹿的经历对于围栏房舍这样的东西总有着骨子里的恐惧。
“一起进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