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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置身繁华街市,四周净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群。
毫无目的地,他茫茫然跟着人潮流动,人走,他走,人停,他停。
浮生如梦,此生若梦。
心脏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一阵一阵,肆意切割他那原已苦难深重的心。
春心莫共,春花争发,一寸相思念,寸寸相煎!
春意深深的烟雨楼厢房内。
火热的欲望犹如一匹脱缰之马,狂野地拼命律动、冲刺着,体验着生命的狂热与美好,一波又一波的快感,从四肢蔓延到头脑中,在冲刺到顶峰是非时,一阵昏眩似的快感令他饿知觉有暂时的空白。
“陆惟、陆惟。”他无意识地喃喃吐出这个名字,不及将手指深深掐入交缠在自己身下雪白眮体,但触手可及的是一片柔软滑腻,而非陆惟那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躯体。
原来他抱的不是陆惟,东方逍愣愣地看着身下的情欲亢奋,满脸桃红的女子,原本诱人的赤裸身体此刻竟如此惨不忍睹,身上刺鼻的香味混杂着交欢后的汗水,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袭来,他心中一阵翻腾,马上翻身下床。
烟雨楼的顶红头牌美女不过是庸脂俗粉,怎么以前还觉得她温柔可心、娇艳动人?
“东方公子?”那女子睁起情欲迷醉的双眼,不解地看着他的举动。
迅速着装,东方逍丢下一锭银子,头也不回地离开烟雨楼。
走到门口,没有看到陆惟等候的身影,就似长年跟随主人身边的一条忠犬突然不见,他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怪异与不悦。
爹已经同意将他从他身边调走,从此他与他再无牵挂,别再管他了!东方逍摇摇头,径自上马回庄。
然而,出乎他意料,他还是在忠心地等着他,不是在烟雨楼而是在逍遥山庄门口。
逍遥山庄气势磅礴的横匾下,他低着头,单薄的青衣布衫在风中佛动,削瘦得几乎在风中消失。
一眼自门口看到他,东方逍不知为何心头一松,才发现自己原是如此在意他的存在。胸口翻腾着阵阵莫名的情绪,无法原谅自己竟在与其他女人交欢的兙仍挂念着他,执意不发一言,淡淡与他擦肩而过,浓重的脂粉味从他身上传来,飘散在两人之间,亦显示出沉默两人间的波涛汹涌。
陆惟转身跟上东方逍,心中有说不出的恐慌与彷徨,难道他害怕十年的事最终还是要来临,再真切的祈求,也抵抗不过命运残酷的捉弄?
两人穿过回廊,来到卧云堂不远处的小浪亭,小浪亭建于鱼池之上,精巧别致,是平日赏景对月的好去处。
“够了。”东方逍无法再忍受这僵硬沉默的气氛,如果他不开口,他是永远多不会先开口的!
他停下脚步,转身双目灼灼地盯着陆惟。“你做得已经够了!”
那锐利眼光似乎要穿透他的内心,陆惟不禁微微发抖,颤声道:“少庄主,属下愚钝,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的眼神原本是坦白而纯净,如今却满是惊慌与恐惧,一如温顺的绵羊面对猎人闪亮的屠刀,无辜地迎向任其宰割的命运。
不忍再看下去,眼光越过他,东方逍死死望着小浪亭下方的鱼池,数尾红色鲤鱼在池中悠哉悠哉,如此自由自在。
他暗暗握紧拳头,迟早都要开口的,开口啊!
“陆惟,我们必须好好谈一谈。”
陆惟垂下眼睛。“是的,少庄主。”
“我知道自从十年前救了你之后,你就一定很感激我,一心想要报恩。”
“是的。”
“其实真正想救你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爹,他说你是可造之材,而且他想给我找个护卫,所以你真正的救命恩人不是我,是我爹,懂吗?”
“懂的。”陆惟恭顺地回答,一颗心直往下沉,仿佛已预见到不幸的未来,但此刻害怕得只想掩耳盗铃似的远远逃开。
“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很努力地练功,对我一直尽心尽职,无论有什么危险都枪上去帮我挡。就连这词,也是因为你拼命保护我,我才没有受伤。”
“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可是我已经受够了!”东方逍往前一步,咬着牙道:“你报的恩已经够了,足够了!你要这样跟着我跟到什么时候?”
陆惟不禁后退一步,颤声道:“属下不明白……”
“你明白的,陆惟别再装傻了。”东方逍深深叹口气。“昨夜……那一夜……是根本不该发生的!我承认那时我的错,是我一时昏了头才会……但,你不该总是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我。”
他也算是个正常的男人,陆惟用那种痴迷的眼光看他,又是那样毫无抵抗地顺从与配合,让他怎么能忍得住。
陆惟心中一片凄凉,那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夜,却是他想极力抹杀的错误。
东方逍的话自耳边隐隐传来,如此地不真实。
“陆惟,我们都是男人,这么做是不对的。”
谁能告诉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爱上一个女人就是对,而爱上一个男人,则注定是错,注定不被他人相容,注定要被深爱的人唾弃?
一丝无比苦涩的笑容挂于他眼底眉梢。“少庄主,你想说什么就尽管开门见山地说吧。”
良久的沉默良久的等候,终于等来他无情的决裂。
精致池亭内、温柔春风中,他听见他再次对他宣告。“陆惟,我已经跟爹商量过了,你就调到别庄帮爹处理庄内事务,不必再跟着我了。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的护卫,而且……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
——不再见面了吗?再也……见不到了!
他猛地抬起头,清洌的双眸满是压抑的痛苦和幽幽的哀怨。没有一句话,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没有一声啜泣,一滴眼泪如晶莹的水晶,迅速自他的眼眶凝聚、扩散,然后滴落,无声、无息,流过脸颊,掉入土中。
他从来没有掉过眼泪,在东方逍面前,这是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
整整十年,生命原来始终在重复着这样可笑的轮回,从起点到终点,从光明到黑暗。也许这一次,将是永远与黑暗相随了吧。
心碎无声,泪过留痕。
泪眼模糊中,东方逍的脸明明近在咫尺,却有着恒古难及的距离,曾经多么熟悉的眉目,却在恍惚中飘摇不定,他眼前一阵发黑,疼痛将他的心狠狠揪住,他痛苦地微微张哭喘息,挣扎着吸入空气以支撑自己继续站立。
“见鬼,我叫你别这样看着我!”东方逍怒吼道,一把抓住陆惟的胳膊,拉入自己怀中,粗鲁地用手抹去他的泪,下一秒,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唇已经堵住了他的唇。
那慘淡的红唇品尝起来竟是如此清新可口,带个他异样的刺激和享受,他无条件的柔顺,火上浇油地点燃他的欲望,浑然不觉得自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小浪亭拥吻一个男子。
“孽障,你们在做什么!”一声怒吼如雷灌顶,随即一道凌厉的掌风劈过,将他们交缠的身子拉开。“啪,啪”两声脆响,东方逍与陆惟各被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
“爹!”看清来人后,东方逍心头一沉,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满脸痛红的东方峰将手颤抖地指向两人,气急败坏,震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在小浪亭当中看到自己一向引以为荣的儿子做出这种人伦湮灭、纲常颠倒的事情!若非今天亲眼撞见,他绝对不会相信,这种苟合的举止,竟会出现在自己的儿子和一向忠实可靠的陆惟身上!
“陆惟……你当的好护卫!”东方峰气怒攻心,一把抽出宝剑,刺向陆惟,陆惟则不躲不避,犀利的剑尖“噗”地一声,深深没入陆惟左肩。
“爹!手下留情。”东方逍惊叫一声,却赶不及阻挡。
陆惟闷哼一声,向后大退一步,大量鲜雪如箭一样喷射而出。他直直双膝跪下,任有鲜血染红前襟,一滴滴蜿蜒至地面。
就是这一刻,他能得到解脱了吗?如果能,那么,这伤口何妨再重一些,再深一些?
这点疼痛,远没有东方逍刚才那番话令他疼痛!
怒喝一声,东方峰举剑欲再刺下去,陆惟已认命地闭上眼睛,引颈就死。东方峰只觉剑身一沉,已被东方逍以手掌紧紧抓住。
“爹,放过陆惟吧。”锋利的剑峰瞬间割破他的手掌,去却全无感觉。真正令他疼痛的,是陆惟左肩上深深的伤口,他为什么不点穴止血,这个苯蛋!
陆惟猛地睁开眼,向前跪爬两步,朝东方峰叩首,道:“一切都是属下的错,与上庄主无关,是我引诱他。属下自知罪不咳恕,恳请庄主赐以一死。”
生有何欢,死亦何苦,既然此生注定沉沦于地狱煎熬,何妨早点得以解脱!
“陆惟!”东方逍向他狠狠瞪眼道,这个苯蛋在自找死路,他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爹,孩儿也有错,请爹念在陆惟十年来护庄有功,放过他吧。”东方逍抓住父亲的衣襟,一向高傲的眼神露出深切的哀求。
看着同样英俊出色的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人,一个是一向引以为荣的儿子,一个亦是自己几乎当作半个儿子的陆惟,东方峰右手一软,再也没有力气刺下去,身形一晃,连忙扶住小两亭的柱子。
“爹,你怎么了?”东方逍惊叫一声,连忙扶住东方峰。
“孽鄣、孽鄣,家门不幸!想我逍遥山庄居然会发生这种事,老天,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东方峰拿着剑鞘狠狠砸着的地面,全身发抖。
“爹,一切都是孩儿的错。”东方逍看着老父刹那间似乎苍老十年的脸庞和几乎已经灰白的胡子,心思无比歉疚。
陆惟依旧跪在地上,麻木而沉默,鲜血还没有干枯,伤口出传来的疼痛,跟强烈的心同相比,简直不值一提。造孽,是的,他是孽鄣,是个不折不扣的灾星!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逍遥山庄今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逍儿,你太令为父失望了……”东方峰深深叹息道,平时高大的身形此刻竟显得如此佝偻,雄霸一方的豪杰此刻竟像七、八十的老翁。
东方逍一阵心酸与难过,他从来未发现自己刚强的父亲竟如此老态,在自己眼中,他一直是个叱咤风云的江湖英雄、一代宗师,亦是自己深深地景仰与崇拜的对象。数十寒暑的勤练与苦读,不就是为了博得老父的一句赞扬,成为像老父那样的人物,而此刻,自己竟让他如此失望!
“爹,孩儿只是一时糊涂,今后再也不会了!”是的,他是真的糊涂了,一定是糊涂了!
“逍儿,你有大好前程,铁箭山庄的莫盟主对你青眯有加,想与我庄联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旦你娶了莫大小姐,武林盟主之位便指日可待。届时指挥群雄,统领整个中原武林,非你莫属。逍儿,千万别毁了自己!”
“爹,请你相信孩儿,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否则上次我也不会请您把陆惟个调走。”
听到这句话,东方峰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的眼光转到一直垂着头跪在地上的陆惟身上。
“陆惟,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救你!”东方峰叹道。
有些话远比刀剑更伤人,伤人于无形。陆惟全身一震,东方父子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入耳中,尤其是东方逍。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他受伤!
“你杀了我吧,庄主。”他闭上双眼,心中万念俱灰。
长叹一声,东方峰摆摆手,道:“你走吧,陆惟。从今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