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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料,甫踏进平阳城的第一家饭馆——亏他还特地挑了一间最落魄而不起眼的小客栈——三条大麻烦马上出现在他眼前。
可见,人哪!倘若时运不济,即便是白天走路也会踢到铁板。幸好他的内力在这一瞬间是灵光的。
他已经发现,长程奔走之后产生的体热,往往能稍微压抑住膻中穴的寒气,让真气恢复短暂的活络现象。方千鹤他运气不好,早不打晚不打,偏偏选中他赶完数百里路的运动过后。
“你们想死还是想活?”平淡的语气蕴含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想活,当然想活。”手下败将们嗑头如捣蒜。
“想活就给我滚出去。”时间拖得太久,只怕又会让他们看出破绽。
“是、是。”两人抱着剧痛的伤势,一步一步挨向大门口。这个当口,他们巴不得自己的背上长了翅膀,立刻远离可怖的扫把星。
“哇……”朝云咋舌不下。几乎连她也要相信,眼前的男子才是正牌的闻人独傲,以前与她同行的落魄男人只能算冒牌货。“阁下贵姓大名?”
“你连我也认不出来?”他气恼的瞪她一眼。这女人委实太三心二意,转眼间便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谁教你短短几天之内马上从狗熊变英雄,我当然不敢置信。”她皱了皱形状优美的鼻尖,俏皮的动作刹那间鲜活了她的眉目五官。
闻人独傲的焦点忍不住黏附在她在面容上。
以前好象忽略了,她的唇形呈标准的菱角状,嘴角微微上扬,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甜甜的笑……
“老大。”打老远传来一串嚷嚷。
又来了一票!曾老头的店面今天生意也未免兴旺得太离谱了。
喧噪的叫闹声渐渐移近小饭馆,六个平时与刘真在地方横行惯了的小地头蛇一窝蜂涌进店门。
“刘大哥,咱们在路上遇见着曾老头,他告诉我您上他的破店喝陈酒、玩姑娘,怎么这种好事不叫兄弟们也轧一脚?”第一个痞子跨进门槛。
“是呀,您也清楚兄弟们好久没……大哥?”这伙人终于发现他们的大哥大大被人修理得非常彻底。“是谁将你们伤成这样的?”
“杀千刀的,哪号人物胆敢在咱们的地头上动土?”大关刀哐啷一声抽出刀鞘。
“闻……闻人……”豆大的冷汗从刘真额头冒出来。
“闻人?”大伙儿面面相觑。好熟的姓氏。
“闻人独傲?”其中一位小角色猜出正确谜底。
方千鹤剧痛得几乎无法点头。
糟糕!闻人独傲可以感觉到真气从他的血脉中一点一滴的褪去。今番真的惹麻烦上身了!
他悄悄向她使了个眼色。
“嗄?”她不认识她肚子里的蛔虫。
没时间解释了!他们必须攻对方个措手不及。
“冲!”闻人独傲低喝。
他鼓起体内最后的一丝真气,抓起满把竹筷射向众人。木著如箭矢般,直直刺进坚韧的肌肉,三、四个人蓦然痛叫着跪倒在地上。
中了!
“大伙儿一起上!”方千鹤勉强找到狂吼的力量。
闻人独傲回臂抱住朝云,身影晃动,已经闪过碍手碍脚的流氓群。大爷今天没工夫与你们打!
“你们还不快追?”刘真顾不得已方人马是否胜得过名捕,总之这口恶气非讨回来不可。
众喽罗们你望我、我望你。追他?追天下第一名捕?
他们充其量只能算是区区的地头痞子,即使送上门替闻人独傲擦鞋,人家还嫌他们手脚太愚慢,谁有那个胆子敢追上去送死!
“我叫你们追,听见没有?”刘真的脑血管涨出太阳穴。
老大的吩咐已经说出口,看来不追不行。
“……是!”六个人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跑出三里,闻人独傲的脚程明显地迟缓下来。
“大捕头,跑快一点。你当咱们在玩老鹰被小鸡捉?”她挂在他臂弯里,动口不动脚。
一滴汗珠顺着他颊畔滑落她的衣襟。
朝云立刻皱起嫌恶的眉心。她已经够“香气四溢”了,不需要他的汗水再来加添一味。
朝云抬头正想责怪他,不期然的,斜睨到他冷汗涔涔的表情。
短短三里的脚程竟然让他喘成“累人儿”,果真浪得虚名。
“你还撑得下去吧——”最后一个“吧”字位长为惊慌失措的音符。
他脚下忽然重重颠踬了一下,两个人同时跌在黄沙地上。
“闻人独傲?”她终于察觉他的情况相当奇怪。
他的牙关明显交响着“的的”的节奏,四肢已经被凶猛的颤抖控制住。
她抬手触摸他的额际,寒透指尖的凉意不禁使她打个冷颤。天哪!他全身冻飕飕的,仿佛跌入冰窖,而且待上十几个时辰似的。
“你生病了?”她心慌的扶起他虚软的身体。
季节似乎在他体内进行着截然不同的脚步。外在的世界仍然停留在秋色怡人的时节,他却恍如处身寒冬的盛雪中。
“快……快走……”他的手指勉强揪住她的前襟。
“走到哪儿去?”长到这个年纪,从来只有别人照顾她的份,她还没接触过必须完全仰赖她的病人,朝云理所当然的慌了手脚。
“右边……十里……有废屋……很隐密……”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句交代。
第五章
大捕头……大捕头……
黑暗尽处,幽渺无边的浓雾包裹着他的世界。隐约之中,绵绵的、情切的呼唤声敲响他的神智。
大捕头……
“水——”微弱的逸出他干涩的唇。
立即的,一块浸透水的棉布靠近他的嘴旁,轻轻滋润着已经干裂出伤痕的唇瓣。闻人独傲微微舔湿了舌尖,喉头立刻咕噜出满足的。
“闻人,”清弱的女声凑近他耳畔低语:“你不要不紧?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你……你快点醒过来,不要吓我……”
说到最后,温柔嗓声已经含着哭音。
他缓缓撑开眼睑,朦胧感觉到自己似乎横陈在冷硬的石板床上,身躯覆盖着一条呛出灰尘味儿的破毯子,还来不及观察详细的外在方位和时间,大脑突然被紧锁在四肢关节的麻痹感吓住了。
“我——我的手脚——”他挣扎着要坐起来。
“不,别动!”朝云连忙压住他的胸膛。“你的内息还没调匀过来,千万不能轻易移动。”
他努力地想活动左手的肌肉,但整只手臂僵硬得仿佛木头雕刻而成,连半寸也举不起来。他的全身居然不听使唤!发生了什么事?他变成废人了吗?
“我的身体——”冷汗沿着闻人独傲的额角滑下来。
“别这样,你会伤到你自己。”朝云拼命按摩他的肌肉,希望他平静下来。“听我说,这种现象只是暂时性的,你不要太挂心……”
闻人独傲根本听不进去。尽管生平见惯了大风大浪,但他从严没有面临过麻痹瘫痪的情况,想到自己有可能下半辈子全瘫在软床、软椅上,由侍从找着四处走,这幕景象顿时吓坏了他。
不,与其苟活三十年,他宁愿痛痛快快地在江湖中战死。
偏偏他不妄动还好,一旦运起功,体内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寒毒犹如脱了缰的野马,突然在他膻中穴奔腾流窜起来。他蓦地感到胸口一阵剧痛,随即奇凉彻骨的寒毒狠狠冲刷全身,两眼望出去,世界仿佛笼罩着黑蒙蒙的迷雾。
他快死了吗?他惶乱的狂想着。
心里越紧张,经脉里的真气横冲直撞得越凶猛。他虽然极力想忍耐,可是由四肢百骸透出来的冰凉令他不自觉的打颤,眼前看出去的一切全变成模糊而扭曲的影像,寒意揪紧了他全身的肌肉,有如扭拧毛巾一般,把冷汗珠子从他的每个毛细孔挤压出来。
朝云惊骇的看着他扭曲的神情,心里霎时浮现一个吓坏人的疑问——倘若闻人独傲死掉了怎么办?
“闻人,你撑着点,我去替你找大夫。”不,不行,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死去!
即使明知经脉错乱的情况,寻常大夫可能也济不了事,但到了这种地步,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她连忙飞奔向小屋的出口。
“我……”闻人独傲的牙关抖动出清晰可闻的打颤声。“我好冷……”
冷?她无助的停在门口。
小屋搭盖在一大片甘蔗田的边缘,可能是蔗农平时看顾农作物暂时栖宿的地方。两个时辰前她抱着闻人独傲进门时,屋子里扬起一层厚厚的尘埃,仿佛荒废了很久,而且左近再也没有其他的人烟或房舍,真正的农家似乎还有一段距离。
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她该上哪儿去替他弄一盆火炉来?
“好……好冷……”他的唇瓣转成恐怖的铁青色,已经连讲话的力气也没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仔细思虑了一遭,实在找不出替他暖身的好方法。低头瞧瞧自己的身躯,再望望床上拼命打冷颤的男人,好像只有这个办法了……
她猛然一咬牙,缓缓拉开自己的衣襟,衣衫一件一件脱离活色生香的女体。她缓步走到床前,娇躯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柳……柳姑娘……”闻人独傲用力眨动眼皮,脸上的汗水受到肌肉牵动,缓缓滑下发鬓。朦胧之中,突然感到暖呼呼的热源挨向自己身侧,一道俏美的白影子紧扣住自己打颤的躯体。
他再笨、再迷糊,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柳朝云正以她丰润诱人的胴体替他暖身。
任何男人,尤其是恰巧发现自己仅仅套着一件单薄里裤的男人,即使双脚已经踏入棺材一半,也会产生和他相同的反应。
他恍如跌入盛夏的沙漠里,口干舌燥,突然渴望上天泼下一盆琼浆玉液来解旱。
“别胡思乱想,快点休息……”她在他耳旁低语,语中含着娇羞,吐出来的香气让人血脉活络而偾张。
挣扎半晌,闻人独傲终于放弃那些“君子不欺之以方”、“君子不欺暗室”的劳啥子礼教规范,深觉此时再去抗拒她的诱惑力,似乎显得太过娇情了。他被她偎暖的右臂渐次恢复了活动能力,轻轻一使劲,便将温软馥香的佳人勾进自己怀里。
她的俏容赧红成冶艳的玫瑰,却没有挣开他的勾抱。
直到此刻,天下第一名捕总算明了自己该如何“补偿”柳大美人的名誉损失。
接下来的后半辈子,风流美人儿显然和他纠缠定了。
※※※
打从上个月起,平阳城内就沸沸汤汤的盛传着流言。
其实流言的主人翁既不是城里人,甚至和整座平阳城搭上不关系,然而闲话就是闲话嘛!无论男女老少、南朝内外,放眼天下,不喜欢要探人家闲话的异类只怕难得一见。
而最容易交换谣言——美其名为“情报”——的地方,自然就是集合芸芸众生的大酒楼。
“喂,你听说了吗?”
城中第一大酒楼的上座里,两名酒客压低了嗓门窃窃私语。
“听说了什么?”一个脑满肠肥的富商凑近脑袋听消息。
“被皇上御封为‘天下第一名捕’的闻人独傲居然入了黑道。”起头的瘦皮猴流露出一副消息灵通人士的得意劲儿。“两个月前有人看见他和黑道妖女齐齐出现在云南,两人当着数百人面前,在大街上亲亲热热的,好不害臊。”
“真的啊?”胖富商吓了一跳。“可是听说那闻人独傲生平最是嫉恶如仇,遇着了为非作歹的坏人从来不肯轻易放过,替许多地方铲除了不少祸害呢!”
“嫉恶如仇有什么用?娇滴滴的大美人自愿送上门,哪个男人舍得不要?”瘦皮猴咧出色迷迷的贼笑。“而且听说那个黑道妖女懂得一些邪术,她放蛊把闻人独傲迷得神魂颠倒,还哄得大名捕心甘情愿替她去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