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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此时的眼神干净空灵,且盈满笑意,然而在金爷眼中,那却是无边的杀意,他感觉到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一片乌云中,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大的压力,甚至透不过气来,他拼命地呼吸,心跳快得让他几乎无法控制。
萧云轻声道:“想跟我很简单,但是要纳投名状。”
金爷不假思索道:“没问题,你要我杀谁?”
萧云把手中的枪递给金爷,淡淡抛出一句:“把瘦猴杀了。”
听到这句话,金爷愣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而憔悴,眉宇间那种忧郁愁苦之色掩也掩不住,跟了自己多年的兄弟,此刻竟然要面对自己的枪口,他原本止痛的膝盖因为肌肉紧绷到一种不能负荷的程度,再次惨痛起来。
他呲牙咧嘴地强忍住,汗水涔涔,终究没有喊出声来。
萧云起身,淡然望着流泪痛哭的瘦猴,嘴角泛起一丝彻骨冷笑,笑意玩味。
金爷举起手枪,视线却转向了萧云,期望这个年轻人在最后关头能下达赦免令,可是见他依旧八风不动,眼中不禁闪过一抹痛苦之色,转头瞥着战战兢兢惨不忍睹的瘦猴,眉头紧锁,下嘴唇已被他咬破,怵目惊心的血迹缓缓流下。
良久,他握枪之手最终颓然落下,闭上双眼,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轻声道:“对不起,我无法做到,你杀了我吧。”
萧云皱了皱眉,深深地看了金爷一眼,似乎想看透这个单膝跪于地的中年人。
须臾,他扬起一个轻笑,淡淡一句:“你以后就跟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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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寂静如斯,灯冷光孤。
时间在静静地流逝,没人可以让它留下。
金爷用感激涕零的眼光看着这个坐在他对面、显得高深莫测的年轻人,刚才当他放下枪的那一刻,他以为死亡就要来临,他似乎清晰无比地看清了另一个世界,却在踏进另一个世界的前一刻,被拽回人间。
“喝一杯吧,压压惊,刚才出手太重了。”萧云给金爷倒满一杯啤酒,推到他面前。
金爷一脸惶恐,欲起身相迎,萧云微笑摆手,示意他坐下,金爷心内暖意融融。
瘦猴四人时刻绷紧的神经也缓缓放松,低头看了一下已经被萧云接好的手腕,眼神中充满敬畏,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眼那个一副不悲不喜菩萨相的年轻人,恐惧之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好奇心,他是什么人?莫非他是从某座隐藏在深山野林中的寺庙偷跑出来的?要不然他的容颜怎么会这般的不染世俗尘埃?
“那……那个……”瘦猴欲言又止,敛眉低目地望着萧云。
“刚才还口若悬河,怎么现在张口结舌了?”萧云手指磨沙着酒杯,轻笑道。
“那个壮士,不是不是,那个大侠,不不不,那个……”瘦猴还没说完,就挨了金爷一个板栗,一脸无辜状。
金爷放下酒杯,低声骂道:“你个死猴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瘦猴委屈道:“我只是想问问这大侠的名字而已,大哥你怎么如此穷凶极恶?”
金爷气绝,又抬手准备给瘦猴一下,萧云笑着扬手阻止。
金爷也是付之一笑,随即有点黯然道:“他就是这副德性,他是我远房侄子,家里穷,没钱上学,就跟着我出来闯江湖,却偏偏喜欢学人家做文人,班门弄斧的,结果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萧云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下,酒味入口,苦涩而香醇,轻声道:“人,总要仰望点什么,人生在世,不能总是低头觅食,那样会矮化得像动物一般,要向着高远,才能支撑起生命和灵魂。瘦猴有此追求,总比胸无大志要强。”
这番话说到瘦猴的心缝里了,他春风得意地笑着,啤酒在他口里也成了圣水般甘甜。
金爷欣然道:“公子说的极是,每个人都应该看得远一些,不能只看门前三寸地。”
萧云微笑点头,轻声道:“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金爷眼前一亮,轻声道:“公子,你的舞台一定宽广无边。”
萧云摇摇头,视线落在了窗外,静静凝望着无边的黑夜,那双清澈的眼眸似乎早已经看透这尘世繁华,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萧索之意,天地万物似乎一时间都恍惚起来,他沉默了许久,轻声道:“我的舞台很小,小到甚至连我想要保护的人都没能容下几个。”
金爷五人没有搭话,只是安静地坐着。
他们还没有弄明白,为什么刚才不可一世的年轻人此刻却如此落寞。
这种落寞遥无边际,让人揪心地疼痛。
萧云回过神,转头看着五人,笑了笑道:“我叫萧云,萧瑟的萧,白云的云。”
一半忧伤,一半明媚。
这句话似乎是说给眼前的五人听,又似乎是想说给全天下人听。
金爷点点头,肃然道:“那我们以后叫你云少吧。”
萧云轻笑不语,笑容融在夜色中,一片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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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字大章,明天有事,停更一天,望谅解。)
第十九章 夜深煮茶论枭雄
《神秘岛》:历史喜爱英勇豪迈的事迹,同时也谴责这种事迹所造成的后果。
任何一个历史人物都有光鲜一面,也有阴暗一面,他们需要背负的事情太多,能够舍弃的事情太少,这种人生需要耗费太多精力。有豁达者便高吟“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上位者如果无欲,很快就会被有权欲的人取而代之,因果循环,造就着长江后浪推前浪。
人人都知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因此,每个人挤破脑袋都要往上爬,即便踩着无数人的肩膀和鲜血,也要一往无前。
但鲜有人清楚,最高的一层是容不下多少人的,不然就会危及整座大厦。
树倒猢狲散,这是一条亘古真理。
这种生活不是萧云想要的。
他的心越来越趋于平淡,似乎很少有事情能让他大喜或大悲。
他喜欢现在的这种心态,这种无论风雨多大,而依然我行我素、不畏坎坷的超然情怀。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十里清扬最后一丝灯光熄灭,一切都归于黑暗。
金爷五人早已离去,张山泉迟早会知道是谁让他的计划落空,却不必过于忧虑。
既然无法阻止历史的脚步,只好听之任之。
夜,静极了,玉盘似的满月在云中穿行,淡淡的月光洒向大地。
街上行人寥寥,清冷孤静。
萧云并没有踏上回家的路途,而是乘公车来到了老城区的一条街道。
这条街道很干净,也很安静,两旁栽满了婀娜的紫荆树,路灯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到马路上,显得稀稀落落,影影绰绰。此时还不是紫荆花开时节,因此,并没有杜甫笔下“风吹紫荆树,色与暮庭春”的美景。
萧云走进一个住宅小院,来到一栋小楼前。
小楼不高,只有五层,都是旧式建筑,一楼人家带有一个不大的小院。
这是萧云第六次来这里了,不说轻车熟路,却也并不陌生。
他轻敲一楼的院门,“嘟嘟”的敲门声在黑夜中并不响亮,显得空灵。
半晌,一个系着围裙的保姆从屋里出来开门,见到眼前的年轻人,善意地微笑,然后向着不远处的一棵参天大树打了一个很奇怪的手势,跟着一粒原本落在萧云后脑勺的小红点瞬间消失。
保姆欠身让年轻人进门,看得出来她对于萧云很是尊敬。
屋里安静异常,布置得别致幽雅。
一盆青竹幽幽,一套藤具古朴,一副屏风气派。
一盏孤灯下,一位老人正坐在轮椅上,双目清寒,却十分温柔地看着进屋的年轻人。
老人很瘦,在黑夜中显得很孤寂。
他看着渐行渐近的年轻人,原本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很奇怪、很满足的神色。
萧云走到他身前,恭敬地行了一礼:“燕老,我又来看您了。”
老人轻笑一声,张开双臂,柔声道:“孩子,到这来。”
萧云缓缓低下身子,将自己的头轻轻搁在老人的肩膀上,将自己的身体投入对方并不宽广的胸怀,轻轻一抱。直到此时,萧云才清晰地感觉到老人的身体是如此的瘦弱,用瘦骨嶙峋来形容都不为过。
老人轻轻地摸着怀里年轻人的头,像在抚mo着一件稀世珍品,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
两人的身体接触有些轻柔,萧云却感觉到温暖。
良久,两人才缓缓分开,老人扬手让萧云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紫檀木茶桌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色调沉稳古雅,不染妍媚,堪称绝品。
北宋梅尧臣曾有诗赞:“小石冷泉留早味,紫泥新品泛春华。”
紫砂茶具以茶壶最为珍贵。
那只宜兴茶壶尤为小巧玲珑,竟然是明末清初的宗匠时大彬的「调砂提梁壶」。
壶面由书、画、印铭刻而成,杂囱砂土,宛若夜空繁星,泛出白点斑斑。
明代文霞亨在其《长物志》中记载:壶以砂者为上,盖既不夺香,又无熟汤气。
一语便道出了紫砂壶蕴藏茶香又不使茶叶烫熟的特点。
绝世文豪苏轼一直喜欢这种提梁式的紫砂茶壶,后来这种提梁壶还被称为“东坡壶”。
萧云初次见时,错愕得顿失滔滔,捧在手中把玩许久,始终恋恋不舍。
老人因为行动不便,不能随意走动,品茶就成了他最大的娱乐。
名茶百种,他却独爱碧螺春。
碧螺春茶汤色碧绿清澈,叶底柔匀,饮后回甘,适合他这种有耐心的人。
老人将用武火急沸地水倒进紫砂壶,竹枝般的枯指熟练地点着茶,“悬壶高冲”“春风拂面”“关公巡城”“韩信点兵”的泡茶法在老人的一点一提下,显得那样的优雅,如舞蝶绕花,轻盈灵动。
老人平时都是一副对世事漠不关心状,唯有在泡茶时才凸显出奇的专注。
萧云微笑地接过老人递来的一杯碧螺春,抿了一口,舌底生津,茶味盈口。
善于监评茶的行家,很讲究欣赏茶的“香韵”,即茶叶独特的风格或韵味。
显然,萧云是这方面的个中高手,品茶手法娴熟老练,让人叹为观止。
唐代诗僧释皎然的《饮茶歌诮崔石使君》明言:一饮涤昏寐,情思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孰知茶道全尔真,唯有丹丘得如此。”
老人轻轻转着手中的紫砂杯,凑到鼻子间细细地闻着飘溢的茶香,却始终没有浅尝细饮,反倒是其乐无穷地欣赏起萧云那古朴雄浑的品茶手段,嘴角露出近乎薄如纸的微笑,轻声问道:“孩子,这茶怎么样?”
萧云微笑道:“极品。”
老人轻声道:“喜欢,就常来。”
萧云轻声道:“好,我一有空就过来。”
只要有茶的地方,无论是豪华别墅或是简陋瓦屋,都能吸引他。
老人心满意足地微笑,问道:“许丫头就要高考了吧?”
萧云轻声道:“嗯,还有不到一个月。”
老人轻叹道:“好久没见过那丫头喽,我就喜欢听她的笑声,胜过灵丹妙药。”
萧云微笑道:“等她考完试,我就带她过来。”
老人点点头,他今晚的心情似乎不错,枯枝般的手指轻轻敲着轮椅冰冷的扶手,哼起了一首流传于四川天府之地的茶酒小调: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且喝一杯茶去;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再倒一杯酒来。
忽然,歌声半途而废,老人轻声说了句:“我太老了,快变成典故了。”
萧云闻言一怔,放下手中的茶杯,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