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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你可以放心,广东人信风水,讲究水生财,于老板跟我聊过,宁州城五行缺水,西江虽然绕城而过,但太直了,像一条稍微有点松懈的皮带,没有形成最好的风水态势——九曲十八弯,留不住水,也就留不住财气,他又姓于,你琢磨‘鱼’离开水了,能活得了么?春湾就不同,湾聚水,春乃万物复苏的季节,他当然能风生水起了。”骆陨石挂着一抹日渐成熟的干练微笑,跟一旁插不上话的任书生和嵇少康他们碰了碰杯,一杯二两的茅台又下肚了。
“迷信。”吴醉音撇撇嘴角,精致淡妆的脸庞显出了少有的俏皮可爱,更能撩起牲口们的性欲。
“这跟迷信沾不上边,党还说不信鬼神呢,可建城修桥,很多时候还不是得问风水大师?”他笑道。
“我偏不信。”吴醉音执迷不悟道。
“那是,咱吴大美人除了自己,还会相信谁呀?”嵇少康终于憋不住,趁机说上了一句话。
“少跟我在这驳嘴驳舌,再胡说八道,以后去有凤来仪消费,自己掏腰包。”吴醉音祭出杀手锏。
“别介,您大人有大量,甭跟小的一般见识。”嵇少康急忙低声下气,一副奴才相原形毕露。
一桌子人见了,都忍俊不禁,一开始还都忍着,到最后实在不行了,哄堂大笑,气氛相当的轻松。
萧云是个适应力极强的蟑螂式人物,不用什么过渡期,就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这个小圈子,而那三位一开始还对他剑拔弩张的大少爷早就冰释前嫌了,还生出了相见恨晚的感觉,这个年轻人,是他们之前从未接触过的异类,跟他呆久了,会禁不住浮起这样的一幅画面:明月,淡云,雄关,古道,瘦马,才子,古琴。
酒过半旬,满桌的菜差不多消灭了大半,茅台也干掉了两瓶,这时候,从包间外进来了三个女生。
其中一个叫钱莹的,竟是省府秘书科科长任书生的女朋友,地道的南京人,背景不深,父母都是南京普通的公务员,长相尚属标致清秀,一头瀑布长发,但在吴醉音这个祸害人间的大妖精强烈对比下,就黯然失色了。她与任书生在政法大的时候相识,恋爱至今,感情稳定,差不多快到谈婚论嫁的阶段了。
另外两个女孩是她在南京的高中同学,由于对高尔夫兴趣不大,她们疯跑到紫檀山脚下放风筝去了。
骆陨石见这些剩菜都凉了,并不打算开源节流,又叫服务员点了几个,煮法简单,很快就端上来,热气腾腾,香飘四溢,三个女孩也许是玩累饿扁了,来不及跟大伙多聊上几句,就埋头苦干,聚精会神地解决温饱问题。而花花公子嵇少康见有美女大驾光临,话匣子可算打开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遍布政治、经济、社会、历史、体育、娱乐各个领域,侃侃而谈,头头是道,令到除钱莹之外的另两个女生崇拜不已,恨不得马上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这个帅公子,好进行下一步的私人接触。
萧云则明智地选择了做缩头乌龟,不抛头露面,端着那杯茶浅浅品呷,偶尔跟旁边的吴醉音咬耳朵。
骆陨石敞开肚皮吃着新端上来一盘菜,忽然想起了什么,含糊不清道:“书生,那份文带来了么?”
正在跟钱莹窃窃私语的任书生一拍脑门,轻声道:“你不提醒,还差点忘了,搁在钱莹的挎包里呢。”
钱莹放下筷子,从包中取出一份文件,递给骆陨石,他接过去后,瞄了一眼标题,就随意放在一边。
“什么文件?”萧云好奇问了句,从省府秘书手里要过的文件,肯定非同一般。
“哦,是一份省里头的会议讲话稿,我想拿来过过目,学习学习。这种阅件一般只到市一级,镇领导要看,得管市府拿,我一个外来户,在市里没几个熟人,也懒得去攀亲认戚的,就让书生直接给我带来一份。”骆陨石轻声道,来春湾一年多了,除了上市里开会,很少跟宁州的高层走动,并不是傲慢不逊,只是他父亲千叮万嘱过,作为空降兵,不宜在地方上有过多过密的活动,高调做事,低调做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样走过场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不然这种裙带关系就会复杂化,剪不断理还乱。
“我能瞧瞧么?”萧云试探问道。
“拿去呗,反正又不是什么机密级文件。”骆陨石没有任何顾虑,就递给了他。
萧云转头望着任书生,他啥也没说,只是做了个“请”的动作,萧云笑笑,当仁不让地接了过来。
文件名字很长,《张至清副省长在江苏省第十二期市长(书记)城建专题研究班结业典礼上的讲话》。
萧云一目十行。
任书生吃了一根钱莹夹到碗里的青菜,送下一小口的茅台之后,干脆做起了讲解员:“这是张常务在上海浦东干部学院的讲话,好像就上个礼拜吧,具体哪天我忘了,宁州方面来学习的是孔市长。与其他领导最大的不同是,张常务的讲话稿从来都是他亲自动笔写的,而且是手书,无以伦比的草书,写好之后才交由综合科进行润色,但我听综合科长在私底下讲过,凡是张常务交来的初稿,他没动过一个字,因为太完美了,找不出一丁点瑕疵。”
“讲话稿不是由你们秘书科负责么?”萧云看到半截,停下来问道,他对官场的了解,挈瓶之知。
“不是,秘书科只负责文件的往来,上行文、下行文、平行文这些,讲话稿由综合科负责。”他说道。
“长见识了。”萧云摸摸鼻子,第一次了解其中的门道,又继续低头快速浏览。
吴醉音见他一丝不苟得入迷,有些诧异,纤指撩撩发梢,问道:“萧云,你不会想从政吧?”
“如果机缘巧合,未尝不可。”萧云微微一笑,并没有抬头,差不多将文件里的所有内容融会贯通。
“真假的?”吴醉音更显得舌挢不下,萧云给她的感觉,永远都像一抹暖冬的阳光,慵懒得过分。
“谁不想鲤鱼跳龙门?”萧云轻笑道,对她语气中的疑神疑鬼无动于衷,已然翻到文件的最后一页。
“得了吧,就你那副好逸恶劳的纨绔作风,进到官场,也是了不长进马齿徒增的。”她撇撇嘴道。
“那也没不是什么坏事,起码是铁饭碗,摔不破,吹不走,打不烂。”萧云终于看完,不到一分钟。
“鼠目寸光。”吴醉音轻骂了句,秋波妩媚,很好地将其中的那一瞥遗憾之色隐藏起来。没有远大抱负的男人,即便拥有一副好皮囊,也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她断然看不上,但她也远非一个尖酸刻薄的人,面对萧云近乎人穷智短的坦白,并没有到鄙弃不屑的地步,反而有种另类的淡淡欣赏,因为她懂得,一个面对你总是夸夸其谈的人,并不是自命不凡,他的内心恰好与他居功自傲的外表相反,是一个极度自卑的人,他的口出狂言,不过是用来掩饰内心的自愧不如罢了。
萧云笑而不语,将文件还给骆陨石之后,又跟左手边的任书生交流起官场心得来。
吴醉音虽然不用开车,但满脸桃红了,不敢再沾酒,叫过服务员也要了一杯茶,还特地嘱咐要普洱。
浓到微苦,她习惯这样的味道。
在女人面前,从不吝啬展现自我的嵇少康借酒壮胆,似乎越说越来劲,面对着那两个近若花痴状态的女人,讲得眉飞色舞,甚至将话题的魔爪延伸到了他这个圈子里头的奇闻佚事,骆陨石也懒得横加阻拦,任由其借题发挥,譬如几个企业老总的千金妒忌争宠,为了抢得一件限量版晚礼服,以至在拍卖酒会上大打出手,洋相尽出;譬如几个高官公子玩鹰走狗酒池肉林腻了,竟然秘密搞起了一场前无古人的空姐相亲会,吸引了两百多个靓丽空姐报名参加。
那两个女人平时很少接触到这种层次的人或事,乍听起来,新鲜无比,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
“这些事都是真的?”萧云在跟任书生聊天的同时,也不忘分点心,聆听一下嵇少康的演讲。
“不清楚,我也是在道听途说,少康是这方面的百事通。”任书生回答得很斯文,书生意气浓厚。
萧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很冒昧地打断了嵇少康的讲述,问道:“少康,你的圈子有多广?”
嵇少康对黄老爷子的干孙子不敢怠慢,撇下两个女人,回答道:“还行吧,长三角一带朋友挺多。”
“上海的朋友多么?”萧云又问了一句,突兀得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
“不多,只有几个,不过背景还算深的。”嵇少康如实答道,猜不着这个年轻人的重点所在。
萧云摸摸下巴,修长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隔了一会儿,轻声道:“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嵇少康一惊,见他神情凝重,也不知不觉收起浮躁,严肃起来,问道:“谁?”
萧云微微眯起双眸,终于有了一些令女人着迷的所谓厚黑城府,缓缓说出三个字:“车泰来。”
——————
夜,有月。
一间温馨的小屋,孤零零暖融融亮起一盏台灯,柔和的灯光涣散了黑暗,也陶醉了人的心。
窗边的一张矮桌旁,两个人对面而坐,一大一小,大的一貌倾城,小的出水芙蓉,正下象棋。
这是她们的第十局,刚刚结束,小的大获全胜。
“我今天已经兑现了我的承诺。”
“谢谢。”
“不用谢,愿赌服输,我虽然是个小孩,但也知道一诺千金,只不过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说说。”
“昨天我们下了十局,我全输,今天我们也下了十局,我全赢,为什么?”
“因为昨天我们打了赌,今天没有。”
“这么说来,在练靶场那天,你输我三局,只是一个诱饵,目的为了引我上钩,打这个赌?”
“引蛇出洞,一开始当然得示弱,更何况你不是一条普通的蛇。”
“仅仅是为了他?”
“你明白的。”
“值吗?”
“值。”
“他知道吗?”
“不知道。”
“值吗?”
“值。”
“我不明白。”
“爱一个人,应该为他付出,不需要计较成本,就像阳光恋上花朵,即便嗅不到芬芳,依旧普照。”
“唉,大人的世界,本来就够复杂的了,要是再涉及到男女之情,还真是棘手,莫衷一是啊。”
“你太小,理解不了的。”
“哼,班门弄斧。”
“你懂什么叫爱情?”
“当然。”
“说说。”
“爱情并不复杂,来来去去不过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吗、对不起。”
“你这小家伙,倒是见解独到。”
“我什么都懂,只是很多时候,不屑于说而已。”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那衿姐姐小时候一定很了不起。”
“嗯,不错,果然聪明过人。”
“你过奖了,跟你比起来,我不知差了多少,十万八千里?很有可能。”
“这回轮到你过奖了。”
“我很少佩服人,你是唯一一个,外公常说我比老狐狸还厉害,天下无人能及,那是他还没见过你。”
“谢谢。”
“衿姐姐,小七哥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
“那谁清楚?”
“说出墙上那幅字帖的人。”
“‘长弓交错,遮天蔽日’,谁说的?”
“半日仙。”
“是他?”
“你认识?”
“认识倒是认识,前两年还见过一面,在外公的家里,他当时还送了我一句话。”
“什么?”
“行到水穷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