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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极其谨小慎微的人,无论做事还是做人,都抱着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低姿态。尤其是在工作上,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他作为一个权力无限的封疆大吏,面向的人群是全省百姓,处理的事物是全省范围,不容有半点闪失,所以他要求,凡是下面呈递省政府批准的,事无巨细都要上常务会讨论,作科学抉择,不允许某个领导拍脑袋决定。所以,他养起了一个良好习惯,任何事情都会三思而后行,可今天,似乎要打破常规了,这小丫头顺坡赶驴,明摆着要自己公开承认与那个年轻人的关系,明摆着要自己趁热打铁帮扶一把,无可奈何啊,谁叫自己只有这么一个乖孙女,不对她百依百顺有求必应,行么?不过有一点,他始终琢磨不透,小宝贝为什么会这么矢志不渝地帮这个年轻人?
萧云也一样思绪万千,总感觉这里头有猫腻,危机重重,但生米煮成熟饭了,哪还能转弯的余地?
蔡徽羽眨巴着那双神情异于同龄人的眸子,嘟囔道:“外公,你是不是老年痴呆了,又发愣?”
黄老爷子回过神来,慈祥一笑,不再灵魂出窍,唤过那群在不远处望穿秋水的官员们,按照级别的高低,一一给萧云介绍了一遍。头衔没有多少,名字也不拗口,萧云很快就铭记于心,特别是其中一个叫程建国的,省发改委党组副书记、副主任,负责主持省工程咨询中心、省政府投资项目评审中心全面工作,他更是一见如故,多聊了几句后,才微笑着向其他几位逐一递上自己的名片,由于对方都是清一色的休闲打扮,没带名片在身边,只好哂笑抱歉,心里却悔到肠子都青了,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天赐良缘啊,跟这个年轻人的线搭好了,还愁攀不上老爷子那座山么?
上之所好,下必甚焉。
黄老爷子手搀着一根球杆,眺望着远方,那是上位者在风霜雨露的侵染下,自然而然形成的居高临下,含有深意道:“毛主席说过,青年,是整个社会力量中的一部分最积极最有生气的力量。我很赞同,因为他们最肯学习,最少保守思想,在社会主义时代尤其是这样。我老喽,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再说什么老当益壮的大话,就是倚老卖老了,天理难容啊。不过我这干孙子,不赖,品性好,悟性高,也算年轻有为,我这个不知廉耻的老头子今天舍下脸来,向各位求个人情,如果有什么地方能帮帮我这孩子的,就多关照一下。人是要有帮助的,荷花虽好,也要绿叶扶持,俗话说的好,一个篱笆打三个桩,一个好汉要有三个帮嘛。不过我可提醒你们,如果他要是干了什么违法乱纪伤天害理的事,千万别给他擦屁股,该法办就法办,绝不能姑息,我黄达人可不想一把年纪了还要愧对黎民百姓。还有,你们哪,也别太当他是回事,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成不成才,得看他自己,若是瞎子领瞎子,两个人都要掉在坑里。”
那群厅级、副厅级都是世故圆滑的主,黄老爷子肯降下身份这样求情,当然没理由推托,巴不得呢。
打了这么久政府工,他们早就不是官员,而是官圆了。
但他们也只是笑笑,说着一些眼光独到深感荣幸诸如此类冠冕堂皇的话语,就鸟尽弓藏。肆意吹捧?这是大忌。越是高层,越讲究实事求是,越讨厌那种奴才作风,只有山高皇帝远的一些底层官员才喜欢周围的人阿谀奉承,而这也恰恰说明了他们的地位卑微,只能靠别人的趋炎附势来获得满足感。
“好了,时间不早了,来这么久还没挥上几杆呢,手痒啊,趁着太阳还没下山,咱再玩几洞,后面的难度太大,我技术应付不了,往回走走,打3、4、5洞。”黄老爷子指了指来时的方向,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似乎还有点神游四海的沐小青,有意无意嘱咐道,“那个,陨石啊,你跟你几个朋友也跟着来,让小七陪着青儿就行。”
沐小青心头一震,吴醉音若有所思。
黄老爷子把蔡徽羽抱过来,看着萧云,意味深长道:“我们爷俩好久没聚,有空就到家坐坐。”
萧云微笑道:“一定。”
黄老爷子点点头,忽然又说了一句:“很久没看你的字了,有点想念,给我写句话吧。”
萧云微微皱眉,知道这是老爷子在考验他,没犹豫,轻声道:“好,但我身上没带纸和笔。”
不等黄老爷子询问,善于察言观色的吴醉音就第一时间让段笛把一个本子和一支钢笔递了过去。
萧云端着本子,闭目想了想,然后奋笔疾书,很快就写好了一句话,撕下那张纸递给黄老爷子。
黄老爷子也没看,就摺了起来,装在裤兜,然后抱着蔡徽羽往回走,一呼百应,其他人也很快跟上。
只剩下恭敬目送的萧云,还有沉思冥想的沐小青。
晚霞夕照。
太阳已近垂暮,它那回光返照的强光从树梢头喷射出来,将白云染成金色,将青山染成血色。
“你叫外公不要去钟山,偏来这,就是为了他吧?”黄老爷子走在最前头,跟外孙女说着悄悄话。
“嗯,对不起,外公,我先斩后奏了。”蔡徽羽抿着小嘴,一副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
“这世界上呀,也只有你才敢这样做。”黄老爷子笑了笑,没有生气,夕阳照耀下,更显朝气。
“那是,我在外公心里头的分量,可是要比共产主义还要高半筹的。”蔡徽羽尽情地撒着娇。
“甭来这套,老虎屁股摸不得,你不知道么?”黄老爷子故意板起脸,瞪着天才的外孙女。
“外公~~~”蔡徽羽用精美无双的脸庞摩挲着老爷子的脖子,逗得他露出朝阳般的青春笑脸。
“你这小丫头啊,比狐狸还要精明百倍,说说吧,为什么帮他?”黄老爷子帮她捋了捋两根辫子。
“他救过我,我不想欠他什么。”蔡徽羽神情恢复了淡然,仿佛骤然又从一个小孩子的灵魂中抽离。
“你就舍得把外公摆上神坛,做个黎丘丈人啊?”黄老爷子抱怨道,就像个平白受冤的钦犯。
“‘林农栽树,圣者栽人’,这是你告诉我的,他不错,你可以栽培。”蔡徽羽言语清淡。
黄老爷子嘴唇动了动,没有再说下去,他了解自己的外孙女,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聪明的人了。
只要她觉得对的事情,就很少有错的时候。
“他写了什么?”蔡徽羽忽然想起,眸子充满了求知欲,根本不像一个孩子应有的灵气盎然。
“你想知道?”黄老爷子见她满脸期待,轻轻笑了笑,掺杂着几分天伦之乐的味道。
“嗯。”她不否认,点点头。
黄老爷子从裤兜里拿出那张折纸,递给她,她摊开来,一起看,两人同时怔了下,然后相视而笑。
瘦金体,字迹古朴铅华。
写着李白在《上李邕》里的一句诗: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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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小青依然气定神闲,不过已卸下刚才的慈眉善目,还原了清雅孤高,重新戴上手套,准备击球。
“18洞,能打几杆?”萧云摸摸鼻子,见气氛稍微有些尴尬,便随意开了一个话题。
沐小青正好弯下腰摆球,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不会以为四爷这样特意安排,是想让你追我吧?”
“也许是想让你追我。”萧云微笑道,笑容懒散到有点不修边幅,这种女人,他宁肯敬而远之。
“笑话。”沐小青泛起一抹笑意,却与现在夕阳光的和煦截然相反,寒冷一点一滴沁入骨髓。
萧云苟且偷安地摸摸鼻子,学乖了不再自讨没趣地接话,更不敢越雷池一步,眺望远处,大概一百码以外的洞口,推测着从这里挥杆所需的力度,从高处落下的重心引力,空中与风的相互摩擦力,落地后与草皮的摩擦力,等等,不一而足。可是,他的这副严肃神情落在沐小青的眼里,又是另一番解读,装深邃,扮深沉,她嘴角忍不住扯起一个不值一谈的弧度,哼,简直就是东施效颦,就这点道行,也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吴下阿蒙。
她不再看他,专注于球上,预备动作标准而职业,身体柔韧至极,旋身,挥杆果敢而自信。
嘭!
白球远飞,弧线,坠地,滚动,偏出,停止。
球童远远比划了个手势,她不甘心地抿了抿嘴,冷意更深一层,自以为这一杆可以做到完美收官,却没想到虎头蛇尾,还是失手了。究其原因,就是旁边这头牲口木桩子似地站在那,影响了自己的发挥,令自己未能心如止水,天收的。其实,本身就外形条件而言,她对他谈不上好感或者憎恶,但却看不惯他无病呻吟,或者说故作姿态这一点,在微笑的背后,老是故意带有浓浓的沧桑意味,他就这点年纪,远远没到听雨客舟中的中年,蒙谁呢?浮夸。
萧云不知在冷美人心中的形象如此恶劣,掏出一根烟,正准备点火,问了句:“介意吗?”
“介意。”她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到如临大敌,无论在哪种场合,在女士面前抽烟,都是一个大忌。
可下一秒,她却诧异地看着一团白色烟雾在自己面前袅袅升起,飘渺如远端山巅的薄雾。
“你说晚了。”萧云耸耸肩,不无惬意地吐出一个迷人烟圈,可恨之极。其实,他这样做,无非只是想向她表明一点,自己只是个俗人,衬不起她,更不是处心积虑想对她发起任何威胁性的进攻,仅此而已。要不是黄老爷子亲自交待下来要陪她,不敢忤逆,早就溜之大吉了。他是个理性的人,还没幼稚到以为自己能够集万千宠幸于一身,靠几句哗众取宠的惊人论点就让这位大美人缴枪投降,跪下高唱征服,那只会有一种结果,玩火**。
沐小青似乎也有点眉目,猜到些许,愠怒的神态减弱了几分,可还是对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你的五脏六腑一定不好。”萧云弹弹烟灰,忽然抛出了这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论点。
“什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黛眉扬了扬,有点网漏吞舟的一头雾水。
此刻夕阳下的她,美得难以描绘,活脱脱一个轻易让任何雄性都怦然心动的尤物。
“《黄帝内经》里记载:人有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而其中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悲喜忧悉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你眉宇间常常惆怅而茫然,眼神常常忧愁而干涸,习惯性地抿嘴、皱眉、绷脸、握拳,这一系列的细微动作,似乎都印证了书里所描述的种种症状。”萧云轻声道,两指夹着那根烟,任其静静燃烧,话里没有半点恶意,纯粹是陈述自己的观点,但多少带点私心,以期能多瞧几眼她那祸国殃民的笑容,而不是现在的冷若冰霜。唉,同样是叫小青这名字,差距咋这么大呢?
沐小青并没有生气,反而勾起一抹如花般美妙的微笑,轻声道:“看来你还是不死心啊。”
萧云重重咳嗽了一声。
无语,似乎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会不自觉地往那方面想,真是个自负到目空一切的女人。
“我呢,并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也懂得什么叫我爱你但与你无关,梦中情人出现了,谁不想紧紧抓住不放?对于你这种誓不罢休的男人,本姑娘当然不会一棍子打死,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给点机会,留一线生机的,你说对吧?这样,我也不难为你,公平一些,靠高尔夫决定胜算。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就以两个洞为限,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