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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不说哀家对他如何,至少他会是一个好皇帝,怎么选择也是全在你。你被打入长门的时候,哀家并没有伸出援手,你可知道原因?”
陈阿娇低头:“那时的我,不是现在的我。”
“帝王家无情,你现在也知道了。哀家虽不知你那个时候是怎么了,不过没有能力的人,只能成为牺牲品,你如果还要在这大汉宫中待下去,便要比别人站得高,看得远,算得狠。”窦太皇太后,便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她比别人想得多,感触得也多,不过也比别人无情得多,她很疼爱以前的陈阿娇,因为失忆以前的陈阿娇不管是心智还是姿态,都让窦漪房有一种揽镜自照的感觉,可是在那之后没有了。
窦太皇太后看着沉默的陈阿娇叹了一口气:“其实宫中有找过巫祝,做法想要看看你是不是中了蛊,不过最后什么结果也没有,那个时候皇帝很不甘心,他还小,也不懂那些,一直觉得一定是巫蛊的缘故。阿娇,那段时间,你是真的失忆了吗?”
“的确是失忆了,不过后来在长门宫中想起来了,不过已经是迟了。”陈阿娇有些害怕窦太皇太后说到这些,因为那些都是自己的禁忌,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
“哀家近日来做梦,总是梦到以前的事情,很多很多,想来,大约也离殡天不远了,只是你,如果不想逃离,便还要在这深宫之中待下去,便没有人为你撑腰了。”
窦太皇太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便已经看开了,很多事情不去强求,也就慢慢地觉得好了,她原本很不喜欢刘彻,可是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天生的皇帝人选。
她一死,整个窦家便要跟着分崩离析,窦氏家族,便要一朝倾覆,那个时候不管是窦婴还是馆陶公主,还有陈阿娇,势必都会受到牵连,刘彻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因为他是帝王。
所以她需要这个时候就将这些事情告诉陈阿娇。
窦太皇太后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了一枚珠钗,看上去还比较简陋,她摸着这东西笑了一声:“这还是文帝在世的时候给哀家的,这时便给了你吧。”
很小颗的珍珠和白银混在一起打造的珠钗,很像是普通人家用的,这个风云了一生的女人,竟然将这样的一支珠钗视为珍宝,其实非常匪夷所思。
陈阿娇不敢接:“外祖母……”
她终于还是叫出了这个很寻常很亲切的称呼,因为眼前这一支珠钗,其实已经不仅仅是珠钗,是窦漪房这一生的寄托,也是她将留下的最后的东西。
陈阿娇无法不回忆起前些天听张汤说的事情来,赵王叛乱,刘彻已经有了启用江充的心思,那边接到的线报是窦威与赵王之间似乎过从甚密,淮南王之变已经被扼杀在了还未诞生的时刻,自然也就没有窦氏的什么事情,只是历史虽然发生了转变,该灭亡的依旧会灭亡。
窦太皇太后一党非常抵触刘彻所言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董仲舒在朝为官的时候也常常受到排挤,后来出任诸侯国的相国,这是新旧力量之间的抗衡,不知道是谁对谁错,也不知道刘彻这到底是功过是非之中的哪一种——然而终究是有一方会失败的。
成者王败者寇。
知道历史的陈阿娇,自然也知道跟刘彻对抗的窦氏的下场。
窦太皇太后递过来的不仅仅是她的珠钗,更是窦氏的安危性命。
陈阿娇跪倒在了窦太皇太后身前,始终没有将那珠钗接过来:“太皇太后,阿娇是做不到的。”
这一来,窦太皇太后也知道她的态度是什么了,伸到半空的手垂了下来,轻叹了一声:“哀家当初眼睁睁看着你进入长门,也没有施以援手,的确没有立场和资格要求你做什么,哀家也没有想过要你挽救窦家的危亡,窦家覆灭是迟早的事情。哀家只是希望,你能够保得他们性命,不要让他们都下来见我了,窦氏那么多的好儿郎,不该这么早早地就结束了性命。就算是为了你母亲,你也不该让她陷入孤立无援的处境,如今,能够救他们的,便只有你了。”
也只有陈阿娇,她才信得过。
一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等到要黄土埋身了,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过眼的云烟。
只是窦太后知道这些,却不能劝告陈阿娇就这样撒手离开了,她还有自己的整个的家族需要眷顾,还需要别人的帮助。
陈阿娇闭上了眼睛,此时窦太皇太后的手,便伸了过来,将这一支珠钗插在她的鬓上。
她逃不过了。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像是丝线一样将自己缠紧。
窦漪房说:“你很难去改变你所处的世界,所以逃避不是办法。”
可是陈阿娇坐直了身子,双手叠放于腰间,简单的白银珠钗让她看上去更加素淡了。
“太皇太后是个聪明人,可阿娇,只是个蒙昧之人。”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看上去太聪明的人,其实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就像是她自己,守了半生的寡,她还不愿意死去,这下半生,似乎一直都在回忆里。
……
陈阿娇最终还是从长乐宫中出来了,昨夜下过了一场雨,整个皇宫都像是自己重新进宫的那一天,只是道旁的树上,已经有了枯黄的痕迹,便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她诈死离宫……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年了。
朝椒房宫走的时候,遇到了去长乐宫请安的李妍,她还是那娇弱的身子,只是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给她问安的时候都在轻声地咳嗽。
李妍看了陈阿娇头上的珠钗一眼,“夫人这钗,好生眼熟。”
陈阿娇抬手摸了一下,也只是笑了笑,摇头不说话,离开了。
“我看着李妍的气色,似乎不是很好。”陈阿娇说了一句。
后面馥郁立刻明白了,“李夫人似乎一直咳嗽不止,有心痛的毛病,太医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她皱了眉,忽然之间想到了心脏病,不过自己又笑了一声,现在这个时代,就算是知道有什么病,也是治不好的,李妍别是真的有什么是事情才好。
“是不治之症,太医当着她的面不好说,因为现在您是六宫的主事者,所以才报到了您这边,怕是李夫人,时日无多了。”
她的脚步一下停下来,觉得眼前有些黑,可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李妍乃是一身的冰肌玉骨,便是和书里的林妹妹差不多的人物,只可以——这世间,果真是红颜薄命吗?
“不回宫了,去宣室殿。”
陈阿娇忽然改了主意,她转身便想着宣室殿那边走去,现在刘彻是肯定在宣室殿办事情的。
到了殿外,也不进去,只是叫了郭舍人通报了一声,说想要去灞陵看看,不过郭舍人出来的时候却多带了一个主父偃。
陈阿娇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主父偃皱眉,又是一副无赖的表情,“夫人,我可是来保驾的。”
陈阿娇大约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只是看了他一眼,却不再搭理,而是从郭舍人的手中接过了腰牌,“劳烦郭舍人。”
“夫人客气。”
郭舍人躬了身,然后道:“里面还需要我伺候着,老郭就先去了。”
待到郭舍人退开了,陈阿娇才跟主父偃一起出去,顺着宫道往外面走,陈阿娇的表情显得无比平静。
主父偃笑道:“几日不见夫人,本该以为夫人是很高兴的,可是……”
可是看着这脸色似乎是很糟糕啊。
主父偃有些纳闷,按理说不该这样的。最近发生的事情他都听说了,陈阿娇的手段他也算是真正地领会了,这种方法都想得出来,也亏得张汤肯为她办事。
很早的时候,主父偃就知道张汤栽了,可是没有想到栽得这么彻底。
陈阿娇从台阶上下来,低头看路,“卫子夫还没有倒,不过我不会让她有翻起来的机会的,卫青那边的事情,你们办得很好。”
“那也要夫人的计策好,一切才能好。”主父偃可不敢居功,“就算是办事,我也是没出力的,那都是张汤大人的好。”
“你原本不是很讨厌张汤的吗?”这主父偃的态度像是忽然之间发生了一百六十度大转弯一样,让人有些疑惑。
主父偃斜着眼悄悄打量了一眼陈阿娇的面色,最后还是说道:“我看张汤……他……”
已经出了未央宫的宫门,永巷这边的天空还是蓝的,有家人子在那河边放风筝,不过这个时节,一点也不适合放风筝,吹出来的风都是冷的。
“今日,张汤与严助政见不合,我看张汤,动了杀心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阿娇终于慢慢停下了脚步,然后回头看他,又慢慢地转了回去,她重新迈开脚步:“严助乃中大夫,是个贤名之人,怎么会跟张汤政见不合?”
“夫人可知方才的宣室殿中,在讨论什么?”主父偃目光深深,便跟着陈阿娇,一步一步出了宫门,最终上了车驾。
陈阿娇考虑了一下,却果断道:“你上车来。”
前面旦白为陈阿娇掀了帘子进去,可是看着后面的主父偃却有些为难:“夫人,这——”
“不必多言,让他上来。”
主父偃上来,坐在了陈阿娇的对面。
陈阿娇沉吟了片刻:“宣室殿中,可是在图谋赵王之事?”
“自从那个江充带来了赵王有不臣之心并且父子奸佞的消息之后,陛下便谋划着像除掉淮南王一样除掉赵王了。”
“在处理这件事情上,张汤与严助难道不该是一个意见吗?”陈阿娇只要一想到赵王之事与窦氏家族的兴亡有关,便有些不安,她又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珠钗。
严助,此人博学,乃是中大夫,是个贤臣,深受刘彻的信任,善于作对。
“不知张汤有没有告诉夫人,窦氏家族之中的窦威与赵王过从甚密,陛下想要将计就计,一口气解决了窦氏家族,张汤自然是同意的,不过——严助似乎是个仁慈心肠的人,觉得这样太过阴险卑鄙,张汤提出此计的时候,严助还说……”
“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就一次说完了。”
车驾出发,前往灞陵,陈阿娇是想要去看看自己的墓,出来的时候是张汤带着自己出来的,其实自己对别的根本不知道,她只是触景生情,想到自己当日的情景,再对比一下如今的看似风光和实则困倦,也许能够让自己下定决心吧?
对刘彻,她终究还是复杂的。
那一日在甘泉宫中,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了她,在她最不信任他的时候,他选择了信任自己,然而以前,在她最信任他的时候,他不知道她是谁。
世间上的事情,便是这样轮回,兜兜转转。
“严助当着宣室殿所有大臣们的面,骂张汤阴险毒辣,只知道趋炎附势,还说他必定不得好死。”
主父偃话音落了,看向陈阿娇,却发现陈阿娇眼底也有一片冰冷,他叹气,“夫人您可知,您此刻的表情,与张汤那一刻的表情,如出一辙。”
陈阿娇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掩了眼底的杀气,“你想多了。倒是你,这种讨论决策的关键时候,你竟然被送来保护我出行,这是你太不中用,还是因为你是我的心腹?”
主父偃笑道:“夫人,借赵王叛乱之事牵连窦氏一族,便是我与张汤商讨的结果。”
这些谋士们,他们是简单了,陈阿娇这边却还有一堆的麻烦事情不能解决。
“张汤在明,你在暗,也好。记得以后不要与江充走得太近。”
陈阿娇前面半句,主父偃还能理解,可是后面忽然之间提到江充,却让主父偃心头一跳。
“夫人,该不会……江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