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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皇甫嵩令副将持军令严督我军,遭拒。而中郎将董卓却写了奏章,申告朝廷这一次颜鹰击贼大胜的喜讯,据闻是和我的报捷文书前后脚到达。
庚辰,京师传使嘉奖,赐钱二百万,乘舆载朱红两幡龙旗,另伍伯三十二人。谢恩毕,设宴大肆招待了使者一番,自然红包礼品是少不了的。贿赂之际借口“密谈”,把众将都屏到帐外。那人收了钱,自然谈笑风声起来。提起洛阳之事,他口沫横飞地笑道:“将军临行之前,倒真有一件大事发生;那是月初,禁宫内竟突然走失了灏国公主,找到第三日,才在永安宫掖池中发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首,看样子倒不像公主。但找到最后,居然也没个线索,所以现在宫里流传着鬼怪玄奇之事,连嫔妃们晚上都不敢熄灯。”
我心中一惊,想来想去,此事只能和司马恭有关,原来他临走时还弄出这么套把戏。不过要是悲观一点说,杀个把人对他来说,简直比掐死只蚂蚁还要轻松。不过他要做就做到底呀,这样似是而非的犯罪现场,有经验的人一眼就看破了。
正沉吟间,那人喝了口酒,装作神秘的样子又道:“听说富贾武孙颀已经开始暗中打探起来了。以他看来,雅姬必没有死,只是跟某个有钱人跑了。”
我心中一提,道:“此话怎讲。”喀噔一下,心想:晓得孔露之事的,除了我府里上上下下,就只司马恭、许翼、高敬、荀攸几个清楚。杨赐虽是我的岳丈,都没敢向他提及,就怕知道的人越多,日后的麻烦便越多。无论如何,这小子要把知道的统统讲出来,就算拼着多灌几杯酒,也在所不惜了。
举起杯来,那人却哈哈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我正感狐疑间,他这才得意地道:“那次袁司徒召会百官与皇甫将军贺宴,颜大人不是去了么?看过雅姬的歌舞,难道还会不明白吗?”
我不是呆子,但这种事情,我自然是装得越呆越好。假作冥思苦想地道:“雅姬歌舞真是没得话说!可这事跟她跳舞又有什么关系?”
那人大笑,“颜大人怕也是被灏国公主的姿色迷住了!那时公主不是自承有相好了吗?武孙颀等依此断定,雅姬必定未死,只是怕被人缠住,远远地逃开了而已。颜大人,你打仗确是神了。可打听这些事情,还不如我呢。”
我连连称是,又是一帖银子奉上,笑道:“在下真还得多多请教仁兄呢。这公主不明不白地走了,难道圣上一点反应也没有吗?”
那人道:“谁说没有,已下令全城搜查了。因并没人发现公主御驾出过城,所以恐怕她还在城中,皇太后也命执金吾戒备寻找,若有提供公主下落者,赏银五千两。现在谁不盯着那银子看?哈哈。”
我重负一卸,颇觉自己似乎有些问得太多了,赶忙装作不经意地道:“若是谁能找到公主,仁兄还得赶快写信告诉我。近来京城里还有什么热闹事吗?”
那人呷了口酒,道:“近来宫里大火,已传羽林骑救灾了。看来一时半会儿还不得灭。”
我大惊,道:“怎么起火了?是什么所在,要不要紧?”
那人见我如此震动,笑道:“这定不关将军的事。南宫己酉日造灾,乃上月大疫所致。近些天来每日里都有焚香祭祀,又有些挨了病不治的被活活烧死,天又不雨,终于致成大祸。幸好嫔妃、太后等已搬出来了,否则光是宫里的侍卫、宦官,就要杀掉不少。”
我默然点头,良久道:“就怕像上次那样,明明毫无关系的事情,也能牵扯到自己身上。我这人麻烦已够多了,此次若再有人出来造我的恶谣,恐怕在前方打仗,也不能坚持很久。”
那人闻言,很大气地拍胸道:“颜大人放心好了,此次在下回到京里,一定替大人美言几句。圣上闻得大人打了胜仗,真是万分高兴。若有人在此时造大人的谣,一定会让圣上大发脾气。嘿嘿,他们又怎敢与颜大人争锋呢?”
我忍俊不住,暗道:也是个惯拍马屁的主。这种人见得多了,拿银子的时候一套一套的,惟恐你收回去。待到要他们办正事的时候,不拿把菜刀捅他屁股,他才懒得理你。笑道:“仁兄真是爽快人。来人,鼓吹伺侯,恭送圣使回京!”当下在吹吹打打中,热热闹闹地把这个官儿还小我几级的牛皮王抬走了。
司马恭奔进帐来,道:“将军,这么个贪财无耻的小佞臣,何必如此大张旗鼓?若依某的性子,早乱棒把他打了出去。”
我微笑道:“司马长史的性子,真是了不得。他虽贪财,他虽奸佞,却终归是朝廷的使者,天子的属官。你打了他,不就跟打皇帝一样吗?圣上若追究起来,少不得也要加一个大不敬之罪,把你槛车诣廷尉去。嘿嘿,你要明白,人总不能光顾着一时痛快,否则乐极生悲,对自己、对他人都无好处。”
司马恭大悟,搔搔头道:“此言不差。‘乐极生悲’?真是司马恭闻所未闻之语,将军之才,若比起那些个大贤大圣人来,恐怕也要好上百倍。”
我大笑,道:“你就是没读几本书,这才讲不出好话来。我怎敢妄比圣人呢?他们之所以为圣,我们之所以为愚,全在于知识的多寡啊!”
司马恭不好意思地笑笑,突地想起了什么,将一封漆封盖车骑将军印的文帛从怀里取出,拱手禀道:“将军,这是皇甫嵩命人加急送来的。请将军定夺。”
我忙伸手取过文书,撕开一看,却是命我立即向西行军,与右扶风渝麋守军合二为一,加强防御。据称韩遂已破阳城、番须口,全军在畿辅内观望。而北宫伯玉、边章部加速进军,已登泾水。战火当真可谓一触即发。
司马恭阅毕,见我默然沉吟,问道:“将军意欲何如?皇甫嵩心思难测,恐怕其中有诈……”
我心想:皇甫嵩当然不可不防,但此时军情吃紧,我又受其辖制,若不领命,怕怎么也说不过去。假如他要我们顶在前线,又不给援,到时候吃了败仗,皇帝面前他也难逃罪责。摇头道:“这可由不得我们。皇甫将军的军令如山哪,哼哼。若是不救他于水深火热,假若他大败而归,这包袱谁来背呢?”
语气一沉,道:“传文案司马,让他按我的意思写封文书分别往皇甫嵩军中与洛阳发出。其中要指责皇甫嵩这样用兵方法不对,分兵御敌,人数又占弱势,乃兵家大忌。皇甫嵩自以为是,必定要吃大亏。他妈的,到时候他打了败仗又找我垫背,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见他欲去,又道:“你上次跟我讨论过这个事情,就按我的意思写吧。给皇甫嵩的还要加上两句,就写‘国体为重,私情恒轻’,要他冷静考虑,不要吃了败仗再后悔。两封信都要加盖虎骑校尉章,写好后立刻快马发出。”
司马恭躬身领命,喏喏退下。我见他刚出去不过十秒钟,便又转了回来,满脸诧异和欢喜之色,“禀将军,清夫人来了。”
小清见到我,立刻什么矜持都不顾了,赶忙冲进我的怀中。
司马恭窃笑着退下,很显然,初时他大惊小怪的脾气已经没有了。当然,也只有小清,才真正令他心悦诚服。
“你怎么会来了?他们都还好吗?”我心里也是一阵高兴,抚着她的头发,刹那间觉得任何烦恼都无影无踪。
小清紧紧贴在我的胸前,半晌才嘟囔了一句,“就知道他们他们的,难道就一点也不记挂我吗?”
我笑起来,低下头吻吻她香香的前额,“谁说我不记挂你啦?好老婆,要不是这几天打仗,我会每天想你一万次、十万次呢。”
小清咯咯轻笑,稍后又不无后怕地抬头道:“你是不是受了伤?有人跟我说起啦,这场仗赢得好难呢!他们还说,你遇上了危险,如果不是卢横,就……是不是这样的?”她摸了摸我的肩头,一下就找到了创口。看样子,她在来之前早已寻思了很长时间,我的健康她是最关心的。
一时间,我被她忧郁关切的眼波漾得心神大动,不由自主地呆了一呆,“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不是跟他们去了长安吗,怎会又会知道我打仗的事情?”
“你自个儿去打仗,人家怎能放心?我早就吩咐许翼,让他派人把你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你这么大的事情,我又怎会不晓得呢。”
我暗暗吃惊,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好啊,你这坏家伙。这么做可是刺探军情,我要下令砍了你的脑袋。”
小清娇嗔地道:“你敢?”又依偎在我怀中,叹了口气,“我真担心你会出事。颜雪她们都吵着要来,我都劝止了。你可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想你?整天担心个没完,可今天来这里,恐怕晚上就得回去,现在新宅还没建好,到处是土匪,我哪里放得下心?对了……新儿也接来了。可惜杨速、陈林都还呆在长安。听说陈林被荐为京兆虎牙都尉了。他说那是因为你的关系呢。”
“哦,他也当官了!怎么说是因为我昵。”
小清摇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像是张让派人来了解的,后来他们打听到杨速是你的兄弟,就立刻升了他的官。过不了一个月,又有公车举征陈林。这不是冲着你的面子又能是冲着谁呢?”
我吃惊道:“张让?”心里顿时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暗道:这太监倒真跟我“有情有义”啊,赏钱赏车不算,现在还赏我满门为官,真是培植拉拢一等好手!我用什么来“回报”他哩?提醒他一下,赶快趁好就收?妈的,决不能如此,好人就是好人,坏蛋就是坏蛋,我若是中间插上一脚,岂不变成历史的罪人吗?
缓缓摇头,叹道:“别提他了,说说新儿。她现在好吗,还像不像从前那么可爱?”
小清柔声道:“她可真是越变越懂事,越漂亮了。杨丝、孔露,都喜欢得什么似的,整天跟她在一起说笑。她也爱跟我舞刀弄枪,看起来真想当女将军呢。”
我脑中琢磨着现在新儿的样子,不由得傻傻地笑起来。隔了良久,我轻轻吻了吻她道:“真想马上就去见见她,可惜我真脱不开身。马上我们又要开赴渝麋了哩。嘿,羌人真是厉害得很,还记得我们在神海族打的几仗吗?”
小清身体一颤,眼中露出担忧之色,“颜鹰,若没有把握,千万不要冒险啊。我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一切都更要小心。尤其是对付西羌这种少数民族,他们打仗都很凶的。我把事情一了,就过来帮你。”
我点点头,郑重地应了声。“知道了。唉,看来皇甫嵩是没有什么指望了,一切都得靠自己。怕就怕我的人手不够,加上这次出击又折损一批精锐,实在是再也输不起。”
小清见我略有沮丧的表情,赶忙安慰道:“别灰心嘛,夫君你一向都是精神百倍的样子,哪能吃了一次败仗就退缩呢?现在……我怕的倒不是敌人,反是皇甫嵩呢,我真担心他会跟夫君搞内哄。若是他处处制肘我们,恐怕打什么仗都败了。”
转移的路上,我反复地想着清儿的话。皇甫嵩把渝麋令左浑的千儿八百人和我单独安置是处,明摆着要拿我们当炮灰。他的手下看似虚张声势,实际上离战场都很远。尤其是其主力,大半仍伏武功、美阳,观望之态毕现。
然而,我不可能跳起来跟他吵闹,违反军令的罪责,我才不会傻乎乎地担下来。更何况,满朝文武的眼睛都在望着我们呢,此时若不表现得忍辱负重、顾全大局,到时候流言蜚语可就多多了。
渝麋属司隶最西头的重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