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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这事只字未提过?
一想到这些年来西凉王有多少机会可对他下手,她的背脊就凉了半截,而她的心火,也就益加炽烧得不可收拾。
他以为他是帝国的什么人?要是西凉王不拖拖拉拉的,拖至这会才表明是天孙的身分,早在几年前就对他痛下杀手该怎么办?他以为全帝国的人命加起来,有他一半尊贵和重要吗?
浩瀚不语地一手撑着下颔,静静瞧着已气到面无表情的她,半晌,内心感到十分满足的他,刻意以十分平静的语气问。
“你关心朕?”
睛谚忿忿地一手指向自己的脑袋,“你若有个差池,到时就算皇后不亲手杀了我,我也必然有罪。”
“还有呢?”他还是很贪心。
她的音调更是冰冷,“你若有个差池,我会恨你一辈子。”
终于等到想听的话后,浩瀚再也无法按捺住上扬的嘴角。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一,气到很想一手扭下他脑袋的晴谚,微眯着双目瞪视着这个敢拿命去赌,且赌到她弄不清他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的男人。
“这些年来你为何不命人杀了西凉王,反将西凉王留在身边?”他是以为他有十条命,还是以为天孙对他来说根本就构不成任何威胁?
浩瀚摊摊两掌,“因丽泽是个神人,朕动不了他。”说得理直气壮,完全不带半点心虚。
“你有四域与六器将军。”动不了丽泽?这个混蛋在骗谁?他身边最少有一打人可以替他摆平丽泽,就算丽泽是什么天孙也一样。
很少向任何人解释自己所作所为的他,在想了一会后,一手撑着下颔,两眼定定地凝视着她问。
“朕问你,倘若你身边有个强敌,你会如何?”
她想都不想,“在他羽翼未成之前就先下手为强。”
“你的想法与无邪很类似,只可惜,如此只能斩草,却不能除根。”很不喜欢麻烦的他不同意地摇首,“因此朕选择的是另一种作法。”
“何种?”
“朕的选择是……”他顿了顿,再慢条斯理地说完惊人的下文,“在他的子民面前杀了他。”
在他的话一出口后,殿中有片刻的寂静,晴谚瞬也不瞬地瞪着全帝国子民口中的仁君、四域将军眼中的明君。
一直以来,帝国与三道的关系,就是暖昧不明的。
想当年,四域将军与六器将军明明就有机会也有一举拿下三道的胜算,可是浩瀚却从未主动派他们出兵,而他也似乎有意维持着三道与帝国共存的现状,他并没有天下一统的野心,即使四域将军们强势到足以在他一声令下即毁灭三道,但他始终无积极侵略的动作,甚至,他还放纵夜色与天宫之人有所瓜葛。
对于三道的神人们,他虽有提防,但也只有处于掌握神人们行踪的状态,对于那些神人,他并没有阻止他们转世回到三道,更没有对三道放下成见相互合作之事有过任何举动。表面上看来,他似乎一点都不在乎那些神人能否令三道壮大,更不在乎重新团结的三道,是否会进一步威胁到帝国的安危,并更进一步夺回中土。
可她万万想不到,他的放纵与不在乎,其实只是表面上他所安排的假象。实际上的他,想要做的,远远超出她所有的想像。
他以沉稳的音调向她分析。“唯有在神子的面前除掉神人,如此,才可彻底抹灭掉他在神子心中的存在,而后再告诉神子们,所谓的神人,也不过尔尔,而身为神子的他们,终究与人子一般,不过是个活在人间的凡人而已。”
“你从头到尾……打的就是这副算盘?”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她不禁在想,也许从很久以前开始,浩瀚就在等了,他在等神人的出现。也在等彻底毁灭三道的机会。
“没错。”他很大方地点头。
“你想要另一回合的两界之战?”愈是问他,她就愈觉得有股寒意直从她的背后往上攀。
他笑了笑,“它早该来了。”
历史,本就只是战争与和平持续地重复而已。
百年前的两界之战带来了百年的和平,但这和平,也已走到了穷途时分,若想要再有另一个百年的和平,那么战争,即是得到它的唯一手段。
他们这些身陷其中,在同样的循环中不得不扮演其中路人甲或乙,其实在历史上,只是个再熟悉不过的跑龙套而已。他们总是不可免俗地站在相同的位置上、相同的命运上,粉墨登场上演着完全相同的戏码,各为心中的信念而战。
说到底,战争也不过是种很普通原欲,而这种原欲,每个人心底都有,不同的只是.那看锁的栅栏是松是紧,能否因住所谓的欲望之兽罢了。
在每一个年代,每一个上位者,都不愿承认在大义之外,他们心中有的也只是一种对于战争的渴望与沉溺而已,因成功是如此地教人目眩神迷,即使明知要付出钜额的代价,每个世代里,仍旧有人用着和平这个很是动听的借口,让他人为此前仆后继。
只是,那些在战争里扮演跑龙套的角色呢?他们真如主上般如此热中于战争与和平吗?也许他们只是从没有开口说出,他们并非真的嗜血,他们也不是每个人都热爱那血染过的功名利禄?当然,更有人总是在被迫派上战场时觉得,是他人手中的走卒,他们当得非常非常……非常委屈。
撇开和平这二字不看。无论是敌我,他们丝毫不允许他人去切割他们心中所谓的真实。就像神子心中永远都有着那高不可犯的神人,而他们则是神泽之下的唯一血脉,高高在上的他们,与人子这等凡人是不同的,因此他们是用尽力气地去相信,自已心中那个已是捏造了多年的神话,他们绝不愿意在更正的现实遭人鲜血淋漓地剖开时,他们却愕然发觉,所谓的神子,仅只是人和人间中的一员而己,这教他们情何以堪?
所以,不会有人承认,战争仅仅只是和平的手段,他们必须继续为了所谓的信念而战。因为没有人,会承认自己其实不过是个沉迷其中的丑角罢了。
“朕说过,朕讨厌不输不赢的感觉。”浩瀚再次重复之前曾对临渊说过的这句话。“因此若要赌,那么朕不是全赢,就是彻底服输。”其实,他的个性是很干脆的,只可惜,临渊到死都不明白这一点。
“你想怎么做?”
他不罗唆,“除掉所有的神人。”
晴谚有些骇然地看着他,“你……从一开始就已决定要除掉三道所有的神人?”
她原本还以为他是要中土三道融合,藉以求得所谓的天下太平。
“不如此,就算朕能一统三道又如何?”他神色一敛,目光如炬地直视她的眼眸,“若不彻底铲除神人,神子们心中永远都会有着女娲、海皇、天孙,唯有将这三者彻底自神子的心中拔除,天下间才能永不再有三道,神子才能不再崇神,而这片大地上分裂的国度,也才能真正一统。”
聆听着他不带温度的字句,睛谚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又再次听见了命运邪恶的笑声,正低低地在空气中徘徊。
望着他坚定的神情,她这才惊觉到,眼前的这个浩瀚,他早已脱离了往事的那团泥沼,展开大鹏般的双翼振翅高飞,而她,却仍旧持续在那一片黑暗之中,独自狼狈地纠缠着已逝的过去,并因此犹豫不决,而未能及时跟上他。
他就要愈走愈远了……
他怎么可以?
见她怔站在原地。连眼眨也不眨,他不禁有些莞尔。
“你对朕的作法感到很讶异?”也许是他的好人扮太久了,久到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他心中想的竟会是这些,是否他该将坏人权从无邪的身上抢回来由他自己来扮?
晴谚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甩开心中的那份情绪,重新正视这个已不再是她所了解的浩瀚。
“你可知此举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仁君所为?”
她是知道他一直都是个心机深沉的人,只是她不知,在他那片深得不见底的心海深处,竟见也有凡人般残忍的温度,为了他的目标,他可以等,也可以忍,更可以拿性命去下赌注。
“朕只是个人,因此只能是人君。”他耸耸肩,说得再理直气壮不过,“仁者之仁义,那是皆太平之后的事,在天下尚未得到一个交代前,朕只能是一个人君,既是身为人子之君,朕的所作所为,当然是人之所为,因此就算是手段阴险了些,也是情有可原。”
“是吗?”不知道这些话,若是让那些崇拜他的四域将军听见了,他们会有什么感觉?
他说得更坦白点,“朕的心胸并不宽大,即便朕的所作所为不正大光明,甚至是阴险,那只因朕是个凡人,在朕的肩上,朕有守护人子的责任。即使是得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她挑高黛眉,脸上一派完全不以为然,“真动听的幌子。”
浩瀚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自认与他相处够久也太过了解他的晴谚,一语直接戳破他先前说得很动听的假象。
她不客气地泼他冷水,“不想输就说不想输,干啥还扛着大旗为自己找那么多借口?”把圈兜得那么远、把话说得那么无私,说穿了,不就只是因为他是个很讨厌认输的人?他以为她是头一天认识他不成?
他愣了愣,而后在她不屑的目光下克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你继续去笑你的好了。”她不悦地板起娇容。
很久没这么开心过的浩瀚,在笑了一会后,突地伸出一手握住她的衣领,一把将她揪向前,让他的气息直扑在她的面容上。
“晴谚呀晴谚……”他伸出一指,带着似真似假的口吻,以指尖轻划过她柔嫩的脸颊,“你教朕如何放过你?”
“陛下自重。”不太习惯与他这般过于亲昵的接触,被迫弯着腰的她随即拨开他的手离他远一点。
再次任她全身而退的浩瀚,不语地瞧着她有些乱了方寸的模样,随后,她又马上在他面前换成一如以往镇定自若的样子,这令他不禁想起那日无邪的鼓励,突然之间,他觉得这些年来的伪君子,扮得似乎相当无谓。
曾经狠狠烙在心上的过去,就永不能抹去吗?
不,这世上并没有什么是永远的,只因岁月是斑驳了痕迹的最佳刽子手,既是如此,那么,既然连痕迹都已不再存在了,这种他走一步,她小心翼翼在他后头跟上一步的日子,究竟还要维持多久?那份曾经拥有过。却从没说出口的情愫,如今已成了一坛埋藏在地底的佳酿,现下的他,只要大口吸气,几乎就可以隐隐嗅到它发酵成熟后的惑人香气。
若是他开坛启封,漾在空气中的酒香,定会日日微醺着醉翁,而那在畅饮后的醺然,是否能够持续一整个自私的人生?
他很想知道。
他不想再掩饰下去了,她昵?
他要是再不为自己自私一点,恐怕不只太辜负无邪的一番心意,也会继续这般难为了总是配合著他的晴谚。只是在她心底,还像当年一样,也有着他吗?
就算当年的他有罪吧,但该偿的,不该偿的,他和她都为此付出过庞大的青春代价了。生命的关口早在多年前已迤逦而过,他们究竟还想为难彼此到何时?又或许,其实他们根本都没有错,却偏偏将罪揽至自己的身上,然后告诉自己,要赎罪,这才能让自己安心些,可他们究竟有没有想过,他们想赎的到底是什么?
强烈想要住进另一个人灵魂里的感觉,化为庞大的力量在他的身体裹不断地用力推挤着,属于过去的夏日、湖水、湿濡的脚印……浮光掠影地在他的眼前侠速倒退而过,最终回到了当年那名与他坦坦而望的少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