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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睡觉的衣服都这么漂亮。”她含笑说。
祖斐苦笑,安排她坐下,连忙进卧室去换便服。
自卧室出来,发觉程太太在厨房与女佣攀谈得津津有味。
本来这是最正常不过的现象,但祖斐是知道客人底细的,不禁深深奇怪。
她站在厨房门口听她们说什么。
女佣得意洋洋对祖斐说:“这位程太太对蔬菜汤非常感兴趣。”
祖斐微笑。
程太太来看她,一定有目的,他们出来一次不容易。
“请这边坐。”
这大概还是她第一次参观民居。
祖斐大方地问:“觉得我们怎么样?”
程太太答:“很好。”
祖斐关注地问:“空气怎么样,还舒适吗?”
“可以。”
祖斐等她开口。
“我早听说过你们可以聘请专人代理家务。”
“在西方社会也渐渐失去这种方便。”
程太太笑,“谁都不愿意担任这种厌恶性的工作。”
祖斐好奇,“在家里,程教授不肯帮忙?”
“他?以实验室为家,每日不到夜深,见不到人,你说他帮不帮忙?”
“机器,一定有各式电脑机械臂代劳。”
“怎么及得亲力亲为。”
“程太太,你有没有职业?”
“当然有,没有工作没有地位,我是教授的助手。”
祖斐讶异,“这同奇+書*網我们的社会并无差别。”
程太太一边摇头一边笑。
“你也需要内外兼顾?”
“当然,天天做着两份工作。”
“告诉我,程太太,你们的生活是否极端刻板。”
程太太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一切都是比较性的。”
“请告诉我。”
“请想想,为什么我们的年轻工作人员,会对你们的生活这样倾心,一定有道理。”
祖斐沉默,她已听到她要的答案。
“出差在外,远远离开亲友,当然特别寂寞。”程太太说。
祖斐低下头,这也是她吸引到怀刚的部分原因吧!
“但是,他们可以回家。”程太太说。
祖斐接下去:“我知道,我就不可以。”
祖斐早晓得程作则太太这次来是有居心的。
“我很啰嗦吧?”她说。
祖斐会心微笑,“是,但用心良苦,像一个母亲。”
她握住祖斐的手,“我很高兴你这么说。”
“程太太,你们几时回去?”
“还有一段时间。”
“不再来了?”
“要去的地方多着呢,恐怕没有机会旧地重游。”
“程太太,你知道我实在喜欢怀刚。”
“我与教授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我愿意向你请教,程太太,换了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程太太为难地看住祖斐,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过一会儿,祖斐问:“你看我会习惯吗?”
程太太苦笑,“怀刚说你可以。”
“你呢,我需要第三者的意见。”
“你们这般大情大性,与我们的作风有相当距离。”
“但怀刚还不是同我一样。”
“怀刚被你们吸引住,受了传染,医生正在看他。”
“什么,情绪上落对你们来说,是一种疾病?”
“影响日常工作与生活,当然是一种严重的疾病。”
祖斐颓然坐下。
是,真是理想村、乌托邦,去到那里,没有喜怒哀乐,不再忧郁,不再悲伤,每个人都专心工作,把科技发展到最高峰。
“祖斐,你开始失望了。”
祖斐点点头。
“你真坦率。”
祖斐说:“是的,我们的确是,七情六欲都展露出来,肚肠心胸全属透明。”
“祖斐,要是你愿意的话,一定可以在本土找到理想的对象。”
“程太太,我们讲究际遇。”
“你看,多么复杂,”她幽默地说,“这就是我们的文化距离。”
“谢谢你来看我。”
“祖斐,千万想清楚。”
祖斐想说,要想的话,已经很清楚是打算退缩了。
应该不假思索,立刻去做,不顾一切,但求刹那光辉。
她把程太太送到门口,“有没有人送你回去?”
“有/
“没有人跟踪你吧?”
“不妨事的。”
祖斐看着她上了车,替她关上门,车子驶走,才回转身。
猛地发觉靳怀刚站在她面前,吓一跳,像是背着他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似的,怔住。
“那是不是程师母?”怀刚问。
祖斐点点头。
“她主动找你?”
祖斐是时代女性,十分注重个人私隐,从来没有回答过这种问题,于是顾左右而言他,“你忘记带花来,怀刚。”
怀刚继续问:“她同你说些什么?”
祖斐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怀刚,她同我说什么,我不方便说出来,你说是不是?”
靳怀刚即时低下头,十分羞愧,沮丧地握着手。
这是祖斐第一次发觉怀刚情绪低落。
以往,他在任何情形之下,都开朗活泼振作,这也是祖斐认为他最难得的地方。
当时她卧病,心情坏得贴到地上,他的出现,如一线金光,她渴望地眯起眼睛迎接新希望。
想到这里,祖斐叹一口气。
她说:“程师母来劝我三思。”
怀刚即时焦急,“你不会受她影响吧?”
祖斐摇摇头,“成年人很少被他人的意见左右,偶然征询亲友的意见,也不过是一种礼貌。”
怀刚松一口气,“对不起,祖斐,我太过紧张。”
“程氏夫妇始终认为我们不会有幸福。”祖斐说。
“只要我们努力,祖斐,我有信心。”
努力努力努力,多劳多得,耕耘才有收获,祖斐听着都觉害怕,过五关斩六将,过完一山又一山,目光看向珠穆朗玛峰,一直爬,付出血汗泪,以便早登极乐……
祖斐软弱地想,天上大概不会白白掉什么下来了。
你看怀刚,连他都要她付出代价。
怀刚说:“明天一早,我派人来接你上课。”
“不,怀刚,明早我要去上班。”
“我已嘱你辞掉工作。”怀刚大吃一惊。
“你听我说——”
“不,你听我说。”
所有的雄性动物,不管他来自何处,都是一副德性。
祖斐叹口气,“让我们上楼去说。”
怀刚怒气冲冲,他变了,是这里陌生的地理环境令他改变。
一进屋子,怀刚就说:“我先讲。”
祖斐说:“我先讲。”
“你坐下来让我讲。”
“好,好,好,你讲。”
女佣人看他俩一眼,躲到工作间去,处变不惊。
她在祖斐这里做了六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开头总是柔情蜜意,送花送糖,你情我愿,如胶如漆,白天听音乐,夜里数星星,怎么说怎么好,祝志新郑博文靳怀刚,都一个印子印出来,一个师傅教落山,怪是怪在当事人偏偏乐此不疲。
没多久就起了变化,意见开始分歧,脸容开始孤寡,声音硬化,热情冷却,终于不欢而散。
中年女佣点点头,也难怪,不然日子怎么过呢,一个女孩子独自住这么大的房子,赚那样高的薪水,什么都不愁,不让她自寻烦恼,实在太过无聊。
这,是她们时髦女郎的高尚游戏吧,不过玩得太过投入,糊涂起来,当真的一样。
女佣关上门,扭开电视机,看起另一出好戏来。
外边客厅里,祖斐与怀刚还在对峙。
怀刚说:“冷亭虽好,不宜久留,眼光放远一点。”
“十划都没有一撇,你倒叫我先辞去工作,叫我一日到黑做些什么,巴巴等你前来陪我?万一走不成,哪里再找优差去,做事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你根本没有信心。”
“智者千虑,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祖斐,理论太多,妨碍实践。”
“我现在不能辞工。”
怀刚失望。
“怀刚,我等,我可以等,但不是痴痴地等,让我保留一点自尊自我。”
怀刚走到露台,抬起头来,看着天空,“祖斐,你始终有所保留。”
“是。”祖斐承认,“我所有的,不过是我自己,我若轻易将我整个儿抛出去,你也不会看得起我。”
“但开始的时候——”
“怀刚,开始的时候,我想都没想过,你是异乡人。”
“是的,我不应逼得你那么厉害。”
“让我们冷静一下。”
“祖斐,我憎恨一个人回去。”
“胡说,你亲友全在那边。”
“我正在接受一连串药物及心理治疗,精神沮丧。”
“或者你想家,许多留学生到了外国,茶饭不思,半夜哭泣,并没有其他原因,就是思乡。”
怀刚不出声。
“让我去上班,恢复正常生活,身体与智力都操作自如的时候,出错机会低许多。”
“我不能勉强你。”
“怀刚,一个不快乐的人很难令伴侣快乐,只有在我快乐的时候,才可以将快乐传开去。”
怀刚抬起头来,“以前,在我们刚相识的时候,你很少说话,很少分辩。”
啊,祖斐想,他开始失望了,祖斐感慨之余,改变话题,“你忘记带花来。”
“你只爱我们的花?”
祖斐将手臂抱在胸前,经验告诉她,感情来去如风,但生活,是永永久久实实在在的事。
“我无话可说,祖斐。”
“你没有生气吧?”
怀刚说:“你知道我永远不会对你生气。”
“你看上去疲倦极了。”
“祖斐,我们相遇,究竟是不是好事?”怀刚酸涩地问。
祖斐知道答案,因为她也问过自己多次,“这是我生命最曼妙的事之一,你呢?”
怀刚宽慰地微笑,“我也一样。”
他们紧紧握住手,祖斐吁出一口气,好不容易,又得到进一步的了解。
“我想休息一会儿。”
祖斐点点头。
电话铃响,她怕吵着怀刚,走到书房去听。
是银行职员同她研究帐目上的数字,祖斐耐心解释。
忽然之间,她听到一声充满惊怖的呼叫声,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祖斐还没来得及走出去看个究竟,只见女佣跌跌撞撞奔进来,往祖斐身后直躲。
祖斐放下电话,“你怎么了?”
她把她自身后拉出来,发觉她浑身簌簌发抖,面如土色,双手挡在头部像是要抵抗什么怪物的侵袭,祖斐用力摇晃她,“什么事,什么事,你说呀?”她双腿放软,嘴里呜呜作响。
这个平时老三老四的中年妇女,显然是受到极大的惊恐,才会刺激过度。
第九章
(更新时间:2006…04…12 11:04:19)
祖斐抬起头,看到靳怀刚跟着走进书房来。
祖斐连忙说:“快来帮我扶起她。”
谁知女佣嚎叫起来,“他,他!”
忽然之间她发起蛮力,把祖斐一手推开,夺门而出。
祖斐追出去,“你等等,喂,你到什么地方去?”
女佣拉开大门,逃也似奔到走廊,转头自牙齿缝迸出一句话,“我不做了,方小姐,你要当心。”
她挤进电梯,消失无踪。
祖斐莫名其妙,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到底是高级行政人才,连忙沉肘落膊,正视事实,迅速把事情在脑海中像电影般放映一遍,关上门,沉思。
不到一会儿,祖斐抬起头来,她已经得到一幅较清楚的图画。
怀刚的脸色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祖斐轻轻问,声音也禁不住有点颤抖,“她看到了?”
怀刚点点头。
“怎么会?”
“我很疲倦,不自觉收起伪装。”
祖斐耳朵嗡的一声,摸索到沙发边,轻轻坐下。
原来这些日子来所看到的,都是假像。
人们吵架的时候,最喜欢说:到今天才看清楚你的真面目!靳怀刚倒是有真面目的。
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