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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交锋(一)
希灵听了果子的话,脸上颜色不变,心里却是立时变了滋味。怎么着?她想,我刚一走,老狐狸就跑到金婉心面前,去卖他那一身不值钱的老狐狸肉去了?
强压着醋意和怒火,她不肯在果子和小桐面前失态,自顾自的上楼回房休息。小桐和果子站在楼下,果子低声问小桐:“奉天怎么样?现在是不是特别冷?”
小桐一点头:“嗯,是冷。”
果子又问:“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吧!”
小桐这回一摇头:“我不饿。”
果子实在是想为他干点什么,然而他一无所求,她便有些讪讪的:“那……那你也歇着去吧,太太要是叫人使唤,有我呢!”
这话说得对了小桐的心思,他转身就走,留下果子看着他的背影,看了一眼又一眼。
一天过去,到了晚上,陆克渊回来了。
进门之后见到了希灵,他很诧异:“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给我来封电报?”
希灵看了他那副理直气壮的嘴脸,心中越发的有气:“你这是从哪里回来?”
陆克渊当即望着她笑了:“刚到家就要升堂了?”
希灵反问道:“怕了吗?”
陆克渊走到她面前,一边解衣扣脱衣服,一边答道:“我不做亏心事,也就不怕你这个小鬼叫我的门。说吧,你想怎么审?”
陆克渊这样满不在乎的一派坦然,希灵看在眼中,更生气了:“你连着几天不回来,是跑到哪里去了?”
陆克渊脱下西装上衣,随手往沙发背上一搭:“去了好些个地方。”
“也有金婉心那里吧?”
陆克渊一点头:“有。”
希灵本来是很喜欢陆克渊这股子云淡风轻的劲,然而今天,她第一次被他的云淡风轻惹恼了:“我说过,不许你再去勾搭她!”
陆克渊抬手把领带也扯了下来,又解开了衬衫领口的纽扣:“没勾搭,是去谈几句正事。”
希灵提高了声音:“你每次都说是和她去谈正事——她有什么了不起的,怎么就知道那么多正事?她不就是认识几个日本人吗?只要我想,我也能认识!”
希灵从来不和陆克渊吵架,于是陆克渊诧异的看着希灵,再开口时,语气就正经多了:“希灵,别闹。我们一起过了这么久,你还信不过我吗?”
希灵憋了满腔的话,一时间不知道从哪一句说起才好,急得用力一跺脚:“不是——我信得过你,可是我看不惯!你懂吗?我看不惯!小桐还是个大毛孩子,他多看我一眼,你都生气,你都要把他送到奉天去,可是你自己呢?你当着我的面和那个金婉心勾搭不清,你说我生不生气?”她又狠狠的一跺脚,跺得整个人都是一晃,重复着大喊道:“你说我生!不!生!气!”
这一嗓子喊出去,她缺了氧气一般,眼前黑了一瞬,嗓子干巴巴的做痒,她咽了口唾沫——她的一切都脆弱,都禁不起消耗,一嗓子就把她的声音喊嘶哑了。
陆克渊惊愕的看着她,眼睛睁大了,显出了深深的双眼皮痕迹。希灵怒视着他——这一回,连他美丽的大眼睛都不能让她心软了。
惊愕过后,陆克渊笑了一声,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笑法。
“我以为……”他只说出了三个字,没有下文。
他以为希灵是与众不同的女子,他们两个会是志同道合。而且他扪心自问,当真是没有逾矩的行为。金婉心对他动手动脚,他可是一次都没有回应过。
走到希灵面前,他张开双臂抱了抱她:“你误会了,我这些天是去见过金婉心,但是一共只见了两次。我说我还去了好些别的地方,你怎么就不问问呢?”
希灵仰脸问道:“那你还去了哪里?”
陆克渊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我去了李孝忠家的大门口,送他上西天去了。”
然后他抬起头,向下看着希灵的眼睛:“下一个,就是白子灏了。”
希灵听到这里,果然就转移了注意力:“你决定怎么干?”
陆克渊反问:“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希灵移开目光,扭头望向了窗外,一瞬间想起了许多的旧事,想到最后,她轻声说:“当然不能让他像李孝忠这样死得干脆。”
陆克渊又问:“知道是谁向我透露了李孝忠的起居时间吗?”
希灵一摇头:“金婉心呀?”
陆克渊笑了:“是何养健。”
“他不是白子灏的人吗?”
陆克渊笑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他没有明着告诉我,是无意中透露出来的——究竟是无意还是有意,我也还是摸不准。”
希灵想了又想,也没有想出个结论来。
这时,陆克渊又告诉她:“我听说,白子灏那边已经乱了。”
陆克渊这话真实不虚,白子灏的确是乱了。
六神无主的坐在家里,他的面前站着何养健。他现在没心思再去挑剔何养健的身高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何养健一脸呆滞的死相,摆明了是无话可说。
容秀也听说了李孝忠的死讯,所以不敢再去贸然的打扰丈夫思考。人在厢房守着玉恒,她强忍着不叹气,并且在心里忖度着一片言语,想要劝白子灏赶紧收拾细软,让自己带着他和玉恒逃之夭夭。
抬眼再去看玉恒,她那一声叹息忍无可忍,还是从她的口中溜了出来。
活泼而又听话的、天天叫妈找妈的,对着小金鱼都能讲演一番的玉恒,现在已经彻底变了性格。静静的侧卧在炕上,他的眼前放着一只小布老虎,盯着布老虎看了许久,他伸手让布老虎转了个方向,然后面无表情的继续盯着看。
容秀逗他:“玉恒,你看什么呢?拿过来给妈也瞧瞧!”
玉恒慢慢的坐起来,又慢慢的把布老虎送到容秀手中。
容秀拿着布老虎,笑着说道:“妈那儿有几块灰布,给你缝个小灰狗,好不好?”
玉恒不甚感兴趣的点了点头:“好。”
☆、第六十一章 交锋(二)
白子灏不肯坐以待毙。李孝忠那个蠢货的确是死透了––他若是没有死透,那此事必定不能善了,堂堂一位大师长,其实可以随便被人打个半死的?可问题是他死得十分彻底,連他公馆里的女人们都各自收拾细软、溜之大吉了。
世间少了个蠢货师长,并不會受任何影响,可白子灏少了一双左膀右臂,立刻就变得举步维艰了。当然,他并不是只认识李孝忠这么一個丘八,他还能给自己找到新靠山,但是他也知道,不会再有人会像李孝忠那样听话了。
容秀不是他的知音,正在他日夜苦心思索对策的时候,容秀居然胆大包天。不识时务的往他那枪口上撞––夜间在她給他按摩腰臀的时候,她试试探探的开了口:“子灏,气你也出了,上风你也占了,你干嘛还和希灵没完没了的斗?”
白子灏一丝不挂的趴在床上,低声说道:“现在不是我和她斗,是她和我斗!”
容秀又道:“那咱们不跟她斗,咱们躲开她,不就成了?”
白子灏这回侧過了脸:“什么意思?”
容秀挪到了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话:“咱们把东西收拾收拾,趁人看不见,偷偷的离开天津。往北走也好往南走也好,天下大着呢,难道就天津这一处好地方?”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白子灏的神色,见他并没有现出怒容,这才继续说道:“咱们另找个远远的地方,买所好房子,舒舒服服的住下去过日子,不是挺好的?多少人想过这样的日子都不能够呢!”
白子灏看着她点了点头:“哦,我要走,陆克渊就让我走了?”
容秀向他一笑,笑容温存,仿佛他是个暴脾气的小奶娃:“他肯定不能让你走呀,但是咱们两脚抹油偷着溜。让他不知道。等他知道了,咱们早没影了。”
白子灏又点了点头:“好,还是你厉害。我倒不知道我身边还藏着你这么个能人,说两脚抹油就能两脚抹油,说偷着溜就能偷着溜。怎么着?陆克渊是你相好的,你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你要溜他就瞎?”
容秀知道他嘴损,闹脾气的时候那话更是尖酸腌臜得没法听,可是听到了这句话,她还是感觉白子灏骂过了,自己好歹是他的正房媳妇,男人骂姨太太,可以信了嘴的胡骂;可是拿这肮脏话骂太太,就真的是太“过”了。
她红了脸,决定忍一忍,不和白子灏一般见识。白子灏和玉恒一样,都是她的宝贝。是她手心里的大家伙和小家伙,他们像小娃娃离不得妈一样的依赖着她,她还不得大人不计小人过?
“又急了。”她勉强笑着,伸手在白子灏的光脊梁上摸了一把,是顺毛摩挲,要以柔情驯化他:“什么臭脾气,一说就急。”
她这一招果然好使,白子灏不服气的抿了抿嘴,没再吭声。
容秀又道:“你别急。好好的听我说。事在人为,你既然能和陆克渊斗这么久,当然也是个有本事的。我是不懂外面的事,可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有多大的志气,我还不知道吗?”
白子灏看了她一眼,依然是沉默。
容秀继续说道:“我信你有本事,能带着我们娘儿俩离开天津卫。”说到这里她又是一笑,用力一拍白子灏的屁股:“就看我男人这个臭脾气,就不是平地卧的角色。”
白子灏很冷淡的受了她这一巴掌,然后扭过脸问道:“你是不是看我完蛋了,想跑?”
容秀一愣:“什么?”
白子灏面无表情的盯了她的眼睛问:“你是不是看我完蛋了,想带着那个崽子跑?”
容秀这才听明白了:“你是说我看你不行了,就要甩了你,领着儿子自己走?”
说完这话,她瞪着白子灏,半晌没言语。直过了良久,她才轻声问道:“子灏,你说这话,是因为心里不痛快,故意要拿话损我出气,还是真心这么想的?”
白子灏的心也乱了,但是他身边就只有一个容秀是可以随着他撒娇撒野撒疯的,他自己都觉着自己像一条绝境中的狗,已经六亲不认,非得逮着容秀咬出满嘴的血才痛快!要是自己把容秀咬出血了,容秀还依然爱自己,那才叫真爱!他需要真爱,需要容秀表一表决心!
所以,他一扬眉毛,非常坚定的告诉她:“真心的!没假!你要是嫌我是个废物累赘,嫌我要给你招灾惹祸连累你,那好,咱俩夫妻一场,我不绑着你。你想走,随时可以!”
容秀静静的看着他,这回是真的要流眼泪了。白子灏平时骂她笨骂她蠢,骂她什么她都不在意,都能忍,唯独今天这句,她忍不了。苦和累她都不怕,她甚至是愿意为自己所爱的人做出牺牲。然而白子灏的话让她感觉自己是白白牺牲了,自己的满腔心血,全泼给狗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