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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才就想要阿立的命,可是手下那么多人进来求情,人人都在提醒他,阿立也对叶家忠心耿耿,所有人都在他耳边说,他们全是为了三哥。
小恩死了,许长柯自我放逐,方晟等一切平息之后就带夏潇走,也要隐姓埋名,还不知未来的路在哪里。当年一起长大的这些男孩各得其所,却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如今轮到阿立,大家再也看不下去,几个人豁出去挡在阿立身前,求三哥原谅他,阿立做得再过分,也是为了保护这些过去的兄弟。
叶靖轩握紧了手,他终究没开枪,环视周围的每个人,告诉他们:“你们要真拿我当兄弟,就不会总想让她死!”
叶靖轩最后半句近乎低吼,胸口一阵翻涌,急火攻心,半天竟然再说不出半句话。他不知道自己脑子里的子弹还能拖多久,他也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再把阮薇找回来,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现在要怎么站起来。
他害怕,他怕陈屿一个电话打过来,他就再也见不到她。
叶靖轩一直没动,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人人不知如何开口。他们知道,叶家重要,兄弟也重要,但让阮薇牺牲去换叶家的平安,叶靖轩生不如死。
阿立声音哽咽,放弃挣扎,告诉叶靖轩:“薇姐留了一句话,她说……让三哥就当那个噩梦是真的。”
就当她十岁那年真的烧死在那场火里,因为那时候一切都没开始,叶靖轩还能狠下心抽身而退。
叶靖轩听了这句话突然转过椅子,背对他们坐了很久,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能听见他似乎在强忍什么,弯下身,一口一口喘气。
旁边的人怕他头疼发作,轻声问:“三哥……”
叶靖轩靠在椅子上闭上眼,摇头示意他们什么都不用再说。
大家全都安静下来,有人看不下去,侧过脸仰头看天,竟然红了眼睛。
方晟匆匆忙忙回来了,冲进来还是为难:“现在起飞太危险,调度塔不肯下指令。”
外边已经刮起大风,但雨还是没有下。叶靖轩回身看时间,突然想起就是昨晚,阮薇坐在床边一直在看卧室里的座钟,她不是看时间,她是在倒数。
从她和严瑞告别那一刻开始,就做好了决定,整件事都是因她而起,她不能再拖累叶靖轩。
他在这一刻真切地觉得恨她,阮薇永远都固执,她看起来比那些蔷薇还脆弱,可她的心比任何人都要硬。哪怕那些花都还有根依附,可事到如今,她还是不肯依靠任何人。
方晟眼看房间里气氛压抑,站在门口也不能擅自做决定,看向叶靖轩,用目光询问接下来怎么办。
阿立已经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挣扎起来甩开两侧的人说:“三哥,我安排薇姐上了东岸运橡胶的船,他们往北边走,再继续转车,如果一切顺利,薇姐肯定已经到市区了……”
他一股脑什么都说了,接应的人,具体的路线,可是叶靖轩似乎根本没在听。
他看也不看阿立,突然起身往外走,方晟尾随,只听见他吩咐了一句:“不管有没有准飞许可,马上起飞。”
这个时候再通知路上的人截住阮薇太晚了,他必须用更快的方式赶到沐城。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冲过来拦他:“三哥!不行!”
叶靖轩回身,重复了一遍:“我说马上起飞,回沐城。”
大家全都看向方晟,求他能有个办法劝住三哥,飞机起飞降落的过程最怕雷电天气,绝非儿戏。
但方晟深深吸了口气,说:“是,三哥。”
事到如今,大家没有别的办法,分列两侧静静看着叶靖轩。
他揉了揉额头,控制住自己的口气和他们交代:“都听清楚,这一次会长要清理门户,他要下手就会斩草除根。如果我输了,全家上下一个都别想跑,所以,趁着你们现在还有各自的退路,自己选吧,不愿意的人可以离开。跟我走的,十分钟之内上飞机。”
他说完扯过一件外套迅速向外走,再也没有回头去看。
他们下楼的时候福婶也出来了,她带着老宅里的下人等在门口。叶靖轩看了她一眼,说:“我去把阿阮带回来。”
福婶一点也没觉得意外,她的表情还和平日一样,准备送他出门。如今生死一线,谁也不知道自己走出下一步会有什么后果,可谁也没有停。
福婶往他身后看了看,所有人一个不少,她长出一口气笑了。
院子里树多,风一大,扑簌簌的声响异常凄厉。福婶却和平常一样,唠叨着说下雨天要当心,然后让人捧了一束紫蔷薇过来。
她已老去,和这座宅子一样,静静驻守了几十年,她把花递给叶靖轩,示意他带去给阮薇。
福婶开口的声音颤颤巍巍,几乎要被风声扑灭,可是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听清了。
她说:“家里的事交给我,放心,我带人准备,等阮丫头回来就办婚礼。”
一切都和他们去芳苑那天一模一样。
叶靖轩一行很快赶往机场,私人飞机已经待命。
天气不适航,机长最后进来请示,是不是真要不顾调度塔的指示强行起飞。
叶靖轩点头不想再解释,他看着窗外一阵一阵的闪电,向后仰靠在头枕上,忽然要了一杯水。
方晟就在他身后的座位上,看到叶靖轩拿出止疼药,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就着水直接咽了下去。
九死一生,披荆斩棘,只因为一个人,他就能无往而不胜。
所以他说奥德修斯不是英雄,人之所以会赢,是因为没有选择。
那天晚上,兰坊及邻近的两条街区全部戒严。原本一入夜也没人敢过那条街,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尤其这几年坊间越传越离谱,恨不得演绎出他们吃人不吐骨头的戏码,可是不管怎么说,在今夜之前,这一切都离普通人太远。
只是这一次,人人都知道要出事了,兰坊这道疤隐藏太久,早晚都有藏不住的时候。
北边的十字路口因道路原因摆出警示牌,提醒车辆绕行,但巨大的遮挡布之后停满了警车。时间越晚形势就越紧张,人人都盯着兰坊那座牌楼看,老琉璃映着月光,照出幽幽的蓝,历经时光,反而生出几分润,有人看着看着冷不丁打个寒战,它太像某种夜行生物的眼,居高临下,洞若观火。
谁也不知道这一夜什么时候才会终了,各方屏住呼吸想要等机会,可它毕竟风风雨雨在这里立了几十年,没有那么容易倒。
最奇怪的是,从入夜之后兰坊就悄无声息,大家预想中混乱的场面完全没有出现。现实不是拍电影,这条街上的路灯和以往一样亮着,远一点的院落外还有古色古香的布面灯笼,艳红的牡丹绣花,醉生梦死。
他们等了半夜也没见到血流成河。
整条街出奇平静。
朽院的门外有株百年古槐,在地下盘根错节,时间久了,将地面拱出一块凸起。当年修建兰坊的陈家人担心破了风水,大兴土木的时候也没敢挪它,放任它长,还连带把朽院以东半边围墙都降低一半,因此那地方成了一个豁口,从树的缝隙之间就能看到院子里。
如今院内只亮了一半的灯,形势紧张,陈屿和身边的亲信全部退到垂花门以内,只剩孤零零的几条小路。叶靖轩冒险赶到沐城,第一件事就是从陈屿身边下手,里应外合,围了整座朽院。
会长的人出不去进不来,但这毕竟是陈氏的地方,附近几位堂主赶过来拦下叶靖轩,剑拔弩张全都聚在院门口。
长长一条车龙,街道两侧全是人影,可惜两个小时毫无结果。
方晟往里闯,逼开挡路的人,他带了叶靖轩的话进去,意思很明显:“这是叶家和会长的私仇,用不着其他人来送死,无关的人趁早让路。”
大家心里都明白,叶三是真疯,把他逼急了,绝对会不顾警方的压力在这街上扫射。于是大家面子上忠于会长,勉强把样子装过去,就算仁至义尽,自然处处放了水。
方晟清开一条路直通垂花门,叶靖轩一路往里走,却看到陈屿正好也出来了。
两个人相隔半边莲花池,会长身边的人拿枪挡过来,陈屿摇头,大家收手退到后方。
叶靖轩借着光上下打量,他印象中的陈屿还是过去华先生身边的小随行,如今没过多久,这人也学会了一副冷淡样。
陈屿眼看稳不住人心,但只要他手里有阮薇,他就有恃无恐。
叶靖轩没空和他废话,直接说:“把人放了,我给你留点面子,让你体面走。”
陈屿好像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眼看叶靖轩的人从外往里围,他毫不在意地开口说:“叶叔什么都好,就是不会教育儿子。你也在敬兰会这么多年了,哪条规矩告诉你……轮得到你跟我要人了?”
叶靖轩二话不说,抬起手,枪口直指陈屿。垂花门两侧的人同样不肯示弱,眼看就要火并。陈屿也不绕圈子了,直接说:“你女人硬气,还真敢回来,就为这个我敬她三分,到现在没让人动她。”
叶靖轩握枪的手渐渐收紧。
陈屿继续说:“让你的人放下枪,晚一分钟我留她一根手指。”说完他就让人拿刀进去,“快点!不然手指砍完,可就是腿了。”
“你敢!”叶靖轩再也忍不住,直接就要冲进去,陈屿身边的人立刻开枪,子弹贴着他的胳膊蹭过去,方晟从后拉住他:“三哥!”
陈屿好整以暇地低头看表:“还有四十秒,右手,食指。”
他脚边波光粼粼,可惜今夜院子里太过于肃杀,浅水莲花都像藏着冤孽,动一动全都像要吞人的口。
叶靖轩咬牙盯紧陈屿,甩手把枪扔了。方晟随他一起,很快身后所有人都放开武器。
陈屿靠在门边仔细看他,越看越觉得有意思。人人都知道叶靖轩就是匹野狼,惹上他,下场就是连骨头都不剩,他这人一辈子从未忍气吞声,只有今天破例。
陈屿看得出叶靖轩的愤怒,他越这样,陈屿越得意,一脸无可奈何地说:“你父亲算会里的元老,但你别怪我不念旧,谁都知道……哪怕我今天留你一口气,你将来照样能咬死人。”
说着陈屿亲自走过来,慢慢抬手,方晟不许他靠近叶靖轩,但如今他们只能无谓挣扎,徒劳无用。
满院的人屏住呼吸,眼看叶靖轩头上那道伤疤赫然在目。
“早和你说过,大难不死,未必有后福。我还真想知道,再来一枪……你还能不能醒?”
叶靖轩一语不发,让方晟把大家都带出去。方晟站着不动,被迫反手把人推开,逼着对方向后吩咐,可在场叶家几十人,没有人退后一步。
兰坊是有兰坊的规矩,可如果忠义到头,人都该为自己而活。
但他们谁也不肯走。
坐北朝南的院落,莲花池里浮萍摇曳,这地方一直宽敞,几代人修身养性,夜里却不知见过多少血。
陈屿笑了,回身看看叶家人,故意当着他们的面提高声音,一枪顶在叶靖轩头上:“都给我看清楚!到底谁才是会长!”
他说着也发了狠,叶靖轩一直不拿他当回事,过去正眼都不看他,如今却站在这里任人宰割,困兽一只,随他处置。陈屿越发兴奋起来,这一枪非要让所有人都看见。
叶靖轩盯着他得意忘形的嘴脸一动不动,突然出手,拧过陈屿的胳膊直接把枪按下。陈屿一惊,瞬间大怒,扭打之间回身喊:“开枪!”
远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