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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晟不得不又看向阮薇。阮薇发现方晟有回避她的意思,毕竟她过去做的事大家心里都有数,立刻放下水杯想出去避嫌。但叶靖轩拉住她,示意她不用。
她不知道该走该留,方晟已经开口说了:“挂出鹿血沉香十八子的人……就是严瑞。”
阮薇愣住了,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整件事,只能看着叶靖轩问:“什么意思?”
叶靖轩的脸色越来越冷,盯着方晟说:“你确定?”
方晟点头。
叶靖轩低头盯着手里的东西,原本水都喝完了,就剩一个空杯在他手里转,他用了力气握紧,再松开的时候,玻璃杯上一片雾蒙蒙的指印。
他压下火气,示意方晟先等一等,对方很快退到门边。
阮薇听出不对劲,眼看他们两人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直觉这件事绝对大有深意。
“严瑞怎么了?”
叶靖轩看向她的手机,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的严老师……能够在黑市上挂出华先生的遗物,说明他不但和敬兰会有关,而且还和华先生有关。”
阮薇步步后退,震惊地看着叶靖轩,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勉强说:“不可能!严瑞不是敬兰会的人。”
道上多少狠角色,一遇到华先生连眼睛都不敢抬,那男人生前近乎传说,过世之后仍旧没人敢提他的名字。
严瑞怎么可能和过去的霸主扯上关系?
第二十章 色授魂与
他们之间有太多往事,爱可以原谅彼时莽撞,可以原谅日后阴谋,可偏偏世事让有情人分两端。他们错过的那些岁月,纵使温良如丝,也能灼身。
下雨的日子,还不到晚上六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阮薇实在想不清,过去那三年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一切都像被缠死的结,千丝万缕牵扯起来,却哪一条都没有源头。
他们自以为拼尽全力,为了要守护的人去博一个输赢,最后却发现这一切竟然是别人的局。
到底哪一个才是伪装的表象,到底是谁在撒谎?
阮薇急着替严瑞否认,可叶靖轩放下杯子,继续说:“我当时为你的安全查过他,当年你到沐城,同天严瑞开始发出租信息,在那之前他从未有过房客,也没有想租房子的意思,别人找他他都没给答复,就在等你,一切的迹象都很可疑。他表面上装好心来照顾你,其实另有所图。阿阮,这不是巧合,他背后一定有人,或者说……严瑞究竟是什么人,连我也查不到。”
阮薇再也站不住,坐到梳妆台前,逼着自己冷静一点想,可是想了又想她还是不明白,严瑞为什么要掩藏身份留下她,又为什么三年的时间什么都没有做?
叶靖轩看出她又开始焦虑,按着她的肩膀,想让她放松。
阮薇抬头看着他说:“还有什么事?你都告诉我。”
“华先生还当权的时候,我在兰坊见过严瑞,后来我让人从头到尾查了一遍,不知道他到底在敬兰会里做过什么。”叶靖轩看了看她的脸色,看她还算镇定,又往下说,“他这几年对你很好,这是我一直没对他动手的原因。但是……你不用觉得对不起他,他做的所有事都有自己的目的。”
阮薇突然想起过去的蛛丝马迹,他们还在沐城,叶靖轩在兰坊晕倒,严瑞竟然只靠打一个电话就能找到叶靖轩住的医院,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可她当天情绪太紧张,而且严瑞的解释很自然,她再也没多想。
气氛一时冷下来,方晟知道分寸,又靠近叶靖轩,低声说了会长那边的情况。叶靖轩对“兰”字的事完全不意外,早想到这么一天,让方晟先退了出去。
叶家老宅建在半山上,面积很大。这里四下永远安静,祖祖辈辈住了几十年,再大的风雨压过来,他们永远懂得平和相待。
卧室里只有座钟的声音一点一滴,恒久不变,反而让人心里越来越不安。
阮薇想不通,努力想找到严瑞的企图,可他守在她身边这么久,她分得出来,他对她的好不是假的,他躺在医院里说的那些话也不是装出来的。
所以最终她拿着手机向外走:“我去问清楚。”
叶靖轩没有拦她。
阮薇一个人进了书房,靠在窗边给严瑞打电话。
他接起来的速度很快,似乎本身就在等。阮薇听得出来他应该到机场了,VIP候机室里虽然不吵,但也不是绝对安静,还有现磨咖啡机的声音隐隐传过来。
严瑞比她先开口:“你和叶靖轩离开墓园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答案了。”
只是当他等一个人已经成为习惯之后,他不想输得太惨。
严瑞说话的声音一成不变,温和带着叹息。他是教师,职业造成他永远都有包容的习惯,因而让人无法拒绝。阮薇本来有很多话,可是听到他这么开口,原本想试探的那些说辞都成了笑话。
阮薇知道,只要她问,严瑞不会骗她,这是她这三年和严瑞之间唯一的特殊关系,她信任他。
所以她很直白地问:“严瑞,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边很久没有声音,他似乎并没想到阮薇会这么问,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回答:“我承认,三年前我留下你不是偶然,但是……”
“你骗了我三年。”阮薇竭力控制,却还是忍不住口气有些激动,那些年她除了戒备一无所有,只有严瑞,他原本是她唯一不会提防的人。
她再也没能说下去,眼看这场雨终于停了,但她能听见严瑞那边的机场广播通知,今晚回沐城的航班还是延误了。
严瑞等她平静之后才继续说:“但我没有其他身份,这三年我和你说过的每句话都是真的,你看到的一切也是真的。”
他确实没必要为撒一个谎而去大学里任职,也没有必要被别人捅一刀还不还手,他确实不是敬兰会的人。
阮薇显然更奇怪了,不明白严瑞为什么要接近自己,但他只说受人之托。
“就是你当时提过的……能帮你查到医院的人?还有鹿血沉香也是他让你挂出来的吧,他是谁,为什么能拿到华先生的遗物?”
“不能说,但我保证,除此之外,我没骗你任何事。”话已经说到这里,严瑞也不再隐瞒,和她说,“你可以转告叶靖轩,有人托我挂出东西,就为了能在最后的时候提醒大家心里有顾忌,别轻易动手。敬兰会在华先生手里平静了十多年,不能说打就打,道上人人睁着眼在看,警方那边也在等机会,一旦平衡的局面被打破,波及面太大了。”
“到底是谁?是华夫人吗?”
“这不重要,事关对方的意愿,我真的不能透露。”
阮薇越发觉得可笑,从头到尾,她挣扎了这么久,原来每件事早有安排。
老宅院子里亮起灯,照出一片蔷薇花影,她依旧盯着楼下,发现眼前所有事情一夜之间通通脱轨,明知危险,可她控制不了。
整件事背后还有前因,分明有人冷眼旁观。不管那人是谁,心思之深,远超乎他们想象。
阮薇突然觉得脊背发凉,她算什么?她不过是个在叶家闹出过事的女人,如果有人想要留下她一命,对方真正的目的只可能是叶靖轩和会长。
那人一定和敬兰会有关,而且隐藏这么久,能将叶靖轩也控制在他的局里,处境越来越危险。
原来他们都是棋。
走夜路见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发现自己才是鬼。
阮薇握紧电话,虽然想不通真正的原因,但已经确认,只要她还躲在老宅一日,叶靖轩就是众矢之的。
严瑞在电话另一端叹气,低声和她说:“阮薇,你应该和我走,叶靖轩为保住你押上整个叶家,他真的是个疯子……这一点,我佩服他。”他顿了顿又说,“我也知道一些,现在外边流言蜚语,敬兰会内斗起来不是开玩笑,大家都在玩命,要争个你死我活,你还要留下吗?”
她听他这样说,闭上眼睛,额头贴在玻璃上,玻璃透着雨后的凉意,总算能让她保持冷静。
她最终还是回答严瑞:“对不起。”
严瑞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儿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想带你走,都没能如愿。”不管是出去玩还是离开沐城。
严瑞没有信仰,却开始相信凡事皆有天意。
阮薇原本还有很多话,但严瑞的口气平静到让她什么都不用再说,他早过了轻狂年纪,爱恨之间这些事,看得淡一点,告别的时候就没有那么伤心。
他说:“我不会再回来了,其实三年前我就决定出国,因为留下等你才没有走……这一等,我等了三年。”
他后来付出真心,却依旧没有等到结果。
爱情和厮守,前者是勇气,后者是运气。
事已至此,严瑞不需要阮薇的内疚或是感激,只希望她能按自己的心意生活,哪怕她选的路注定危险,他也愿意放手。
从始至终,这是他给她的尊重。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阮薇问他具体几点起飞,现在赶去机场,想要送送他。但严瑞不让,他笑了,和她说:“不用来了,就在电话里说吧。”
她也坚持,毕竟他走之后短时间不会回来,不知何日再见。
严瑞的声音终究遗憾,说:“看到你,我就不想走了。”
阮薇终于忍不住用手挡住眼睛,拿着手机说不出话。严瑞听出她抽泣的声音,又说:“我和你只有三年,你和他还有一辈子。阮薇,既然选了,就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她明知他看不见,还是一样用力点头,像过去那些年,或许严瑞的出现并不单纯,但在阮薇最糟糕的时候,只有他在身边,是他陪着她一步一步站起来,重新面对生活。
她还要问他什么,但严瑞已经和她说“再见”,时间唯一的长处就是逼着人学会如何面对分别,他毕竟比她年长,“再见”这两个字,还是由他先说。
阮薇看他要挂电话,匆匆喊他:“严瑞……”后边的话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他不许她说感激,也不需要她的歉疚,可她突然想问他能不能留下来,他们不能成为情人,可还是朋友,这念头太自私,她开不了口。
严瑞没追问,又和她说了两句话:“阮薇,以后别和自己过不去。”
她不出声,他就继续慢慢说:“钥匙你先拿着,对了……那个杯子让我带走吧。”
都是些平常生活里的琐事,再细小不过,严瑞一件一件交代,阮薇都答应,最后他说:“将来有时间来找我吧,有你想看的郁金香,我答应过你的,你来我就带你去。”
“好。”
严瑞没再说什么,和她道别之后就挂断电话。
执者失之,他最后没再见她,也不说想念,平平淡淡,如同他的人一样。严瑞用最偶然的方式出现,离开的时候也干净利落。
不打扰是他的温柔。
如何遇见不要紧,要紧的是如何告别。有些人最后没有在一起也好,只要回忆时心里仍旧生出温暖,付出的一切就不算枉费。
阮薇知道,她和严瑞之间无关爱情,但这终究是一场善缘。
总算有始有终。
同样灰暗的天色,飞机持续晚点,严瑞在休息室里叫来服务台的人,问他们可不可以换一首歌。
对方同意了,音乐一直都在放,但只是让人放松而已,真正听的人没有几个。
严瑞说了歌名,歌声很快响起来,比呢喃清晰,比吟唱温婉,说的是每个人难舍的那段往事。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