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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惜之
第1章
客厅里,一张至少四十年历史的破旧沙发上,窝著三个女人。
那是程孟汶、程孟穗、程孟姜三姊妹。
老大程孟汶个子稍稍高些,眼睛大、皮肤白,留著大波浪卷发,是个标准的上班女郎,她聪明机智、反应快、说话快,每五句话中,有两句话跟钱带上关系,她是新时代的现实产物。
另外两个是对双胞胎,她们有著一样的眼睛、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嘴巴、一样的身材和……不一样的性情。
怎么说呢?
不动的话,大家会觉得她们是橱窗中的同款漂亮芭比,可爱、美丽,惹人疼惜,属于现代男人最欣赏的典型。但一开口,你马上会发觉,她们根本是两个极端不同的人物。
其中,天真、单纯到岂是一个“蠢”字书得的那个叫程孟穗,她成天笑咪咪,被人欺侮,还会跪地感激上天将降大任予她。
在她眼中,夜里挂在天上那颗忽圆忽弯的银白星体,和白天那颗亮眼家伙都相同,换言之,世界没有阴暗和丑陋,只有阳光与欢笑。
而动不动掉眼泪,患有重度被害妄想症,泪腺比唾腺发达,眼珠子要泡在水中才能看得见东西的双胞胎妹妹,叫作程孟姜。
一个小时的电视新闻,她看得眼泪鼻涕齐飞,没弄懂的人,还以为她观赏的叫作“蓝色生死恋”哩!
“我们这个月的负债累积到十三万五千两百七十四块钱,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讨债公司上门,我们其中会有人被抓到妓女户卖身,又万一,运气不佳,没赚到十三万五千两百七十四元,反而染上爱滋病,光医药费就会活活把我们压死。”
孟汶先天下之忧而忧,生于忧患、活于忧患,也必死于忧患,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忧得很。
“呜……大姊,我好努力了,这个月的泡面我都不敢买碗装的,谁晓得,钱还是越欠越多,请告诉我,这是谁的错?”
孟姜的泪水滴在红红的腮边,香荷映露,美不胜收。
严格说来,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三年前,程家爸爸去世,她们向银行借了十二万办丧事,之后便由唯一有工作的大姊孟汶,拼命赚钱还债。
问题是两万块月薪要付房租兼养活三个姊妹,根本是高难度挑战,再加上银行的利滚利,才会有135,274这一长串数字。
“没关系,才十三万多,又不是一百三十万,小意思啦,只要我们积极努力地赚钱、存钱,迟早我们会还清债务,成为一代钜富。”孟穗说话,笑眼眯眯,她根本是一尊笑弥勒。
“才十三万多?你讲得好轻松,我们要不吃不喝,住到火车站边七个月,才能把钱还完,你知不知道?而且谁晓得这七个月当中会发生多少事情?到时候,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百年身”三个字出现,立刻勾出孟姜一串止不住的泪水。天地不公、世事不平,可怜她们无依飘零三孤女。
“没那么凄惨啦!住火车站可以体验不同生活、丰富灿烂人生,说不定在七个月当中,特殊奇遇降临。没有人晓得上帝在我们面前,安排了怎么样的康庄大道,只要我们勇往直前,不畏苦难,一定就会冲出困境。”孟穗一派乐观。
“你说奇遇?碰上变态杀人魔算不算一种奇遇?”孟汶瞪孟穗。
“要不,我们去买乐透彩,万一拿到特奖,赚到三亿,三亿减掉十三万,再捐一亿给世界展望会,我们还是台湾钜富。”孟穗说得乐,还没中奖,她已经想到要捐钱了。
“我们哪有钱买乐透彩?”孟姜说。
从全台钜富的位置上摔下来,孟姜哭得更形精采。
偷偷地,孟穗摸摸自己的口袋,里面正巧、不小心有一张乐透彩。
对不起啦!不是她的错,真的是街口那个断手的乐透彩老板好可怜嘛!他投资很多钱,却没办法回收,手又断掉不能改行……
没关系,助人为快乐之本,拿五十块买快乐,很划算。
叹口气,孟汶看看两个妹妹——指望她们想办法……算了!
“我们必须解决眼前窘境。”
“姊,你有什么办法?我一定全力配合。”即便当不成全台钜富,孟穗还是满面笑意,因为她口袋中正装著五十块钱的“快乐”。
“房东林妈妈说,她有个远房亲戚要找妻子,他急著在一星期内结婚,如果我们之中嫁掉一个,减少支出开销,或许就能解决眼前困境。”
“姊,你要牺牲自己吗?可是你嫁掉,我和二姊会活活饿死,等你回娘家,会看见我们变成两具干尸。”
孟姜想起房东妈妈过年时在梁上挂的腊肉,汪汪泪水漫布两片粉嫩脸颊。
“当然不是我嫁,我嫁掉,谁来还债?谁来赚钱养家?”
要不是共同生活二十二年,对孟姜的哭脸早已免疫,孟汶会让她的泪水淹出忧郁症。
“那……是我嫁吗?那个男人有没有暴力倾向?会不会把妻子女儿推入火坑赚钱?他会赌博吸毒吗?为什么急著在一星期之内结婚?会不会是患了不治之症,入门七天后,双喜成丧,新娘孤寡?”
这回孟姜眼泪狂飙,一张卫生纸在五秒内湿透,破了程氏纪录。
孟汶摇头,有小妹在,卫生纸这项开销永远省不了。
“听说对方脾气很温和、EQ不错、事业有成、长得斯文帅气,是个一百分的新好男人。”条件好到吓人,可是媒人嘴,信的有几人?
“他这么好,想嫁他的女人肯定一大堆,怎轮得到我们?他绝对哪里有问题,才会非在短期内结婚不可。”悲观主义大师孟姜开口,一语中的。
没错!这种好男人干嘛征婚?除非他哪里有问题。问题、问题……问题在于他的不治之症?
“大姊,我嫁好了啦,如果他真患了不治之症,结婚的目的大概是传宗接代,这种忙有能力的话,是一定要帮的,世界上要是人人都你帮我、我帮你,就会圆满美丽。”天使羽翼从孟穗背后钻出,光环绕在发间,迸射璀璨光芒。
“二姊……”这回孟姜落下的是感动泪水。
“不要哭了,我们要想想助人为快乐之本,能做这么快乐的事情干嘛要哭?”才一下子,孟穗口袋中的快乐从五十块变成无限多。
“问题是……”孟汶叹气,不认为孟穗的热心助人能给自家带来多大帮助。
“二姊不行吗?”孟姜问。
“对方的条件是——聪明独立的女性。”
聪明独立……孟穗离聪明独立有十万八千里之遥。
她很笨,笨到走出家门五百公尺就会迷路,笨到只看得懂漫画和小说,笨到相信吃亏就是占便宜。
孟穗不独立,晚上不敢一个人在家;没有孟姜的体温,她睡不著觉;还有还有,孟姜不在,她连碗泡面都煮不好。聪明独立根本不存在于她的染色体基因内。
“意思是,二姊会被淘汰出局。”孟姜下结论。
“孟穗没办法独立生活。”孟汶总结。
孟穗的经济仰赖大姊、精神仰赖小妹,她们是她的空气和水,少一样,就会让她在短时间内枯竭。
“二姊除了睡觉不用人帮忙,其他事都要人替她张罗。”
“嗯,她不会换瓦斯桶。”在孟汶的观念中,不会换瓦斯桶的女人,没资格谈论婚嫁。
“大姊,你举的例子太高难度,二姊连下雨天都不知道要把晒好的衣服收下来。”孟姜附和。
“对,我记得那次,所有床单、衣服都湿透了。”重洗不难,难在她们家没有洗衣机,人力机可是很耗时耗力的。
“别人找错钱给她,她不会发现。”孟姜开始回忆孟穗的蠢事。
“这就是我不敢让她一个人出门买东西的原因。”孟汶点头。
“最糟糕的是,停电会让她吓到,必须找人收惊。”
“还有,她常把有用的东西送给回收废物的老婆婆。”
两个姊妹,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心惊。这种姊妹怎么把她嫁出去?
“没问题的啦!我不过是有点笨,笨的人很多呀,还不是都活得好好的?而且这次我们是要去帮助别人,好心有好报,我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胜任愉快,不会发生问题的。”
孟穗无可救药的乐观,教人心生佩服。
“也对,喜憨儿都能开面包店,她一定能平安活下去。”孟姜安慰人的方式相当……呃,特别。
孟汶看看孟穗,再望望孟姜,只好这样罗!比起嫁掉孟穗,孟姜更是高难度挑战。“好吧,就孟穗。”
下完决定,孟汶打电话给房东太太,几声交涉后,她抬头叫住小妹。
“孟姜,你带二姊进房间打扮。”
“打扮?那么快,相亲约在晚上?”
“不是,是下午。”
下午……哇塞!了不起,男方真的相当相当“著急”,孟姜看二姊一眼,同情的泪水在眼眶中强强滚。
有点烦?不对!是大大的烦,杨名扬在房间里来回绕著,幸好房间够大,不是窄窄一小间,足够他的长腿走上奸几圈。
公司的事情很紧急,他必须亲自到美国处理,可惜奶奶不准,硬要他在台湾结完婚才准过去。
这事要怪奶奶吗?不能!要怪的话,就得怪自己纪录不良。
几年前到美国创业时,他一头栽进热恋中,差点娶回异国新娘,偏偏奶奶及父母有严重的种族歧视,不准他娶番邦女子为妻,但对方是他在洽谈合作的对象,闹了好大一场,才摆平公事与私事。
这回,他和瑞秋非得再度碰头,一听见瑞秋尚未结婚,祖母便扣下他的护照,硬是要逼他娶完媳妇,才可以飞往美国。
对于娶媳妇这回事,名扬并不热衷,对象是谁亦无关紧要,反正不过是个传宗接代的工具,只要智商不坏,能胜任母亲的工作,再加上一点点独立,不用他天天在身边陪伴,就足够了。
至于美貌温柔?
随便!这类享受他可以在外面寻找,他笃信婚姻中的性爱是责任,婚姻外的性爱是娱乐的理论。
于是他开的条件只有四个字——聪明独立。
问题是,条件开出去,两天下来,应征的女子一大堆,祖母却没半个看得上眼,依照祖母的审核速度,他开始担心烦躁,并计画起逃跑事宜。
打开电脑,杨名扬将资料传送出去,透过视讯,他向台湾和美国的员工交代工作进度与计画,不过再慢,下个星期的股东协商会议,他一定得到场,上帝帮帮忙吧,让他在两天内把这件事搞定!
电话响,他顺手接起。
“董事长,瑞秋小姐希望在你到美国期间,排出几天假期,她想招待你一趟邮轮之旅。”
电话那头是他的私人秘书馥湘,她的工作效率非常好,奸到杨名扬舍不得在她揶揄自己的时候,出声叫人走路。
杨名扬是个脾气糟透的老板,他很少对员工假以辞色,往往一个眼神就让人“挫”得半死。
所以,名扬最骄傲的一件事是——他从不用要求员工,员工就会自我要求,因为,不愿意自我要求的下属,早早离开公司了。
他的凶,连父母都要让他三分;他决定好的事,没有人能反驳;他要扩充事业版图,爸爸不敢多话,妈妈即便心疼儿子辛苦,也只敢在人后叹气,外加偷偷炖补品给他补身子。
名扬国中一毕业,就决定出国念书。老师给的建议?不甩!爸爸的安排?算了吧!
结果是,他出国念他的书,他的母亲躲在被窝里哭齐两个月,到最后名扬有没有妥协?自然没有,倒是他的母奇。сom书哭惯了,每个晚上不掉几滴泪就睡不好。
他谁都不甩,只理会祖母说的话,没办法,谁教他是祖母一手带大,光看她为自己把屎把尿的份上,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