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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范蠡一把拉住他,“本人的书房里不准饮酒。走,到外面,迎风把酒,说不定大才子会来什么雅兴,道出惊人的话来。”
两人登上一座高亭,在石几前坐下来,计然喝酒嚼肉的一连喝了三碗酒,从怀里摸出一只骨笛,悠悠地吹起来。这支笛子据他自己说上古的人留下来的,是用鸿鹄的腿骨制作的。范蠡静静地听着。计然吹的曲子从没有人能全部听得懂,这个世上,也恐怕是只有他自己懂得,有些部分连自己也说不太准。他自诩,从来不吹奏别人的曲子,只吹自己的,然而每当吹奏同一首曲时,旋律又大多不同,什么原因,谁说得清啊。
不过这次计然吹的曲子,范蠡却能听出点情趣来,听得出,计然既兴奋又有些紧张,好似临危受命、大任在肩的使命感在不停地敲击着他的心弦,这种不安分,范蠡第一次感受到,心中慨叹:眼前这位独立于敌国之中多年,面对吴国众多的文臣武将,从容镇定,纵横挥洒,谈笑风生的大才子,此刻的心境就会如此的躁动、复杂。
一支曲子吹完,计然眯着眼睛,一副沉醉的摸样,摸到酒碗,送到嘴边,仰头饮尽,袖口抹一下嘴,接着又开始吹奏。这支曲子,范蠡似乎也能听得懂,多了些缠绵,展示着伤感的柔情。“这家伙,也食人间烟火啊。”范蠡听着想。
吹完这支曲子,计然叹了口气,表情淡然的让人不懂得他慨叹的什么。照样喝一碗酒,看着范蠡为他斟满,接着又是一曲。这一曲越发的神奇,眼前浮现出茂密的森林,缠绕的藤蔓,遍野的红果,跳跃的野鹿,飞落的瀑布,翱翔的雄鹰。
乐曲在范蠡的费解中停下来,计然端起酒,看着酒碗,静悄悄地,在平静中渐渐找回了自己,喝完酒,“噗嗤”笑出声来,连酒沫子也喷出来,直把凝思的范蠡喷醒了,计然却毫不理会,双臂举起伸直,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
“见笑。范相啊,今晚不谈风花雪月,也不琴棋歌赋?你就这样咒计然一夜吧。”计然首先开了口。
范蠡笑了,“文子真乃神秘莫测之人啊!”
“呵呵,如若是别人不知我,我信。”
范蠡微笑着摇摇头。
“少伯兄,计然本蔡丘濮人,辛姓。我自号‘渔夫’,独舟四海的渔夫。”说着目光变得幽深,闪烁着灵动光泽。“少伯兄,人生有两个字概括足矣,一个是‘聚’,一个是‘离’,聚者为离,离者为聚,生来为聚,去则为离,一时之离,则为一时之聚,多时之聚,则为多时之离,此乃人生之大道,不可移也。无离聚着何谈一生,多离聚着荒唐一生,离离聚聚人生正道!
“盘古大帝死后,二目变成日月,发变为星空,从而形成了天目;牙齿骨骼沉入地下,变成地目;精灵魂魄变成了人,形成人目。用这‘三目’观看世间所有,能看不透吗?自然就能知前断后。三目所观,皆离聚也。
“人在世上算得了什么,茫茫寰宇辽远的没有了时间与速度,圆变得只有一条直径了。离离聚聚的,‘安’最终都代替了‘烈’。”
范蠡听后叹:“文子真乃天下奇人,怀神鬼不测之才,生于自然而超于自然,乃大帝之子,一个‘离聚’之词,便看穿人世,如此的独慧,而又淡泊超然将与诸子并名,愚兄不及。”
计然仰天大笑,“弟不恋这人间荣华,聚于人世,善为人事,离于自然归于原始,是计然不二的选择。然而兄之离聚,与然不同,短离为长聚。”说到这里,计然又露出了一脸的诡笑,“子贡先生的信写得好:诸侯无义战,人间有大爱!他说的是多么的现实,兄长不得不按照他说的去做。兄长啊,是该收回‘大爱’的时候了!”
计然是想劝说范蠡点什么,不过有了端木赐的信,计然就觉得没什么必要了,所以话说到此就打住了,他相信,范蠡已经明白,或者会逐步明白自己的心境,他不想把自己的神秘带走,也不想把自己内心的情结悄无声息地带走,他要将一个既神秘又现实,既超然又凡俗,一个完整的计然留给人世间,他说的已经足够多了,就把话转到正题上来。
四
“弟此次说楚,倍感责任重大,说楚不成,弟死如草芥。”范蠡知道,计然是不会承担他没有把握办到的事情的,只把心思放到后面,等他说出什么更让人吃惊的话。
计然把酒碗推远,手拍了一下腿,淡淡一笑,开口:“弟今日在大王面前说的话,貌似戏言又非戏言。兄长怕是最关心这个吧。”两人相视而笑。
“弟曾经拜访过申包胥,老先生对我提起吴国**两位娘娘出使楚国,缔结盟约的佳话,此事我颇知周细,昭王苦心用计,也未能揽红颜于**。弟斗胆借芳名一用,实为兄之立国大计考虑。”说着看范蠡正对着自己微笑,不发一言,接着说下去:“兄不怪弟之孟浪,弟则另有所求,借兄书房中的一只玉璧一用何如?”说完眯着眼看范蠡。
“玉璧?何用?”范蠡不解地问。
计然起身一把抓住范蠡胳膊,就直往书房去,范蠡一头雾水被拉着进门。计然熟悉地从书架上取下一只玉璧,在灯下左右、上下、前后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透着灯火仔细观瞧,看完这只,又拿起另一只如此一番摆弄,眼睛一亮有了重大发现似的,指着玉璧底部,一个不太明显的小暗影,惊喜而又认真地说:“少伯兄快来看那,这是什么?”
范蠡一直站在旁边,不解地看计然的一举一动,听他这样说,立即凑上去,“有什么?”
“看那,就是这里,这里有字。”计然兴奋地说着,把玉璧递给范蠡,自己在一旁看着范蠡的脸。
范蠡极认真地看着,“能有什么?”摇摇头,“文子,怎么什么也没看出来啊?”
“哎呀,”计然显得有点不耐烦,接过玉璧,用手点着,“这不是个字吗!一个‘婉’字,不是女人用的脂膏涂抹,不会如此。”
范蠡接过来,瞪大眼睛,盯着计然指的部位,专心看,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朦胧的“婉”字,心跳加快,自责:怎么这样粗心,在那仓促之间婉玉还没有忘记给自己捎来一个永恒的信念。捧着玉璧坐下来,轻叹一口气。计然暗自得意,故意上前做出抢的架势,范蠡下意识地往怀中一收,随后两人相视而笑,笑声越来越大。笑完了,范蠡把玉璧递给计然。计然则一脸的庄重,搓搓手先拜拜,然后双手接过来,放到几案上,用白丝绢包裹起来,嘴中自语:“羊脂白玉璧,冰清玉洁人,君王枉得璧,婉玉灵通人。”包好了揣在大袖里,还用绳系住袖口,对范蠡狡黠地一笑,扭头往外走,边走边拖音唱:“天目所观,皆墨粟也;地目所观,皆仰止也;人目所观,皆离聚也。”双臂举起伸直,长长的一声哈欠。
范蠡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计然的背影,心中不由得生出伤感来,究竟为什么,自己说不清楚。计然走得仓促,那支骨笛就落在了几案上。范蠡拿起来细细看,眼前浮现出计然吹笛时那副舍我其谁的神情,忽然发现骨笛的上端刻着一个“移”字,从字迹上看,出自计然之手。“移什么?”范蠡嘀咕:“‘移’?聚也是移,离也是移,这个人真是深不可测!”
五
几天后,计然走了,去完成它的历史使命去了,走之前他再也没有到过范蠡府上,那支骨笛就留给了范蠡。
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计然一行完成了使命,回来了,只是计然没有回来,同行的人说,在与楚国秘密签订盟约的第二天,计然就失踪了,同行给范蠡捎来了计然的信札。范蠡没有展开信札,伤感、惆怅、痛惜一起涌上心头。回想分别前的一夜计然的话,范蠡陷入深深的自责,痛恨自己的迟钝,痛恨自己只想着自己,不关怀他人,假如当时自己多想想,就一定能理解计然的心绪,劝他留下。
范蠡展开信札,依然是用两人间特有的字体写的:“少伯吾兄、吾师。大势已定,弟固早行一步。勾践之人,长颈鸟啄,忍辱妒功,日后必重女色而轻君子。莫忘黑翼之祸,兄易早图。文相忠厚,不可劝,必为祸!璧留于昭王,玉仍在吴宫,兄爱之。弟将云游四方,抚琴持杯,与松柏歌舞,以猴蛇为友,娶白鹇为妻,居于古木青山之下,食青叶,餐木果,终以苍天为椁,大地为棺。骨笛留与兄长为念。”
范蠡放下信札,长叹一声,“文子然,何太急啊!”
范蠡与计然相处二十多年,两人惺惺相惜,论感情是挚友,论学识两人互补,计然的韬略、玄学,对范蠡有着极大的帮助,范蠡曾写了《计然篇》寄托对他的思恋。
计然,恃才傲物,放荡形骸,独来独往,嗜酒好色,一生孤身一人,离开越国后,他独步天下,苦心于玄学,几乎与世隔绝,不知所终。
六
计然出使楚国,并非一帆风顺。
到达楚国后,计然先去拜见了太子章,太子是越女的儿子,受母亲的影响,太子对越国人怀有情感,作为嗣君,他一刻没有忘记那场几乎让楚国亡国的入侵,对吴国人的暴行彻骨痛心,当初在子西的劝说下勉强同意了吴楚和盟的事,但是他的目的却有不同,他是想借此和盟机会休养生息,静观局势,伺机而动。如今昭王身体欠佳,看来离自己亲政、一展宏愿的日不远了。越国计然的密访,令他兴奋,感到契机的到来,于是热情的款待了计然,听明来意,太子告诉计然,国内政务大多由他和令尹处置,两国间的事情,必须征得昭王的同意。太子明确表态吴国是他心中永远的敌人,对吴国人的仇恨,至今没有消除,只要昭王同意,他赞同与吴国断绝来往,与越国建立更亲密的盟国关系。坐山观虎斗,利用越国人消耗吴国实力,太子何乐而不为。
太子同时明确告诉计然,当初与吴国缔结盟约,是父王和令尹子西的主张,怎样说服父王,只有靠计然自己了。计然求太子提供一个机会,让昭王单独召见自己,太子一口答应下来。
几日后,太子传话给计然,昭王同意在王宫怡心殿单独召见计然,并说已经对昭王说明了计然的来意,昭王说,可以照见天下才子,却不见越国秘使。
计然一身的闲装就去了怡心殿,两个绅带头仍然在膝盖下荡悠,他吟诵着自己的《馆台赋》便跨进了怡心殿的门槛,走上几步,飘然施礼,落座后嘴里还念念有词,叨念完,双臂高抬伸直,懒洋洋的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昭王侧耳听了一会,听明白了,等计然摇头晃脑地诵完,哈欠落下,昭王就直接问他:“计文子,这‘章华对此欲倒,鹿台紫气渐消’说的何意啊?”
昭王明知故问,计然还是极认真的回应:“楚国之章华台,高不及姑苏台一腰,阔不及一肩,所藏之宝不及一毫,两者怎敢像比。即使商纣王的鹿台,相比之下也尽失帝王之色。”
“呵呵,姑苏台藏能何宝物啊?”
“东海巨珠为日月,南海珠玑为星辰,楚山玉为林,秦侯金为桥,齐都银为路。台内随手捡起一块杂物,都是人间瑰宝。”计然说着,从袖筒里摸了半天,摸出那块玉璧,吹吹案面,小心翼翼地放到上面,郑重其事地拜拜。
“如此上品羊脂白玉,正是计然当日在台上朝贺时登东行清,不防被绊了一跤,爬起身来看竟是此物,然捧在手中,侍女掩口而笑,‘此等肮脏之物竟有人拾得呀!’,然故作抛状,窃入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