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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煜低下头,可以看见桑离白皙的脖颈,他俯下身,低声唤她:“桑离……”
桑离翻个身,对上马煜的目光,看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微笑:“你想问什么?”
她看着他的眼睛,好像要努力看到自己心里去。
见马煜不说话,桑离伸手抚他的脸一下,好脾气的问:“关于沈捷是谁这个问题,回来的飞机上我不是给你讲过吗……”
话音未落,突然听见马煜说:“嫁给我吧。”
桑离瞪大眼,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
马煜再重复:“嫁给我吧,桑离。”
桑离整个傻掉了。
过很久,才听见马煜喃喃自语:“我想给你时间的,可是不能等了,再等下去,你会不会跟他走……”
桑离的心脏还在承受着巨大冲击波,下意识问:“谁?你说谁?”
然而马煜没有回答,他只是突然低头,狠狠吻去她未落的话音,从她光洁的额头到她丰盈的唇,她修长的脖子,她柔软的胸前……呼吸变得粗重,在这样寂静的夜、寂寞的房子里,有火花灿烂地爆裂开,发出模糊又清楚的“噼啪”声。
他的手一路熟练地滑进她的睡衣,带着湿意的皮肤散发出好闻的熏衣草香气。马煜深深地吸口气,脸颊碰触到她细腻肌肤的刹那,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微微颤抖一下,然而还是伸手环住了他。马煜在熏衣草的气息中抬起头,下一秒,他手上猛地一使劲,打横抱起桑离往卧室走。
桑离在马煜的怀抱中仰起头,看见马煜的侧脸,眸子如润泽的耀石。明亮的灯光在头顶上方晃动,她忍不住闭上眼,只是凭借本能紧紧抱住眼前的男人,如同一株柔韧的莵丝花,紧紧缠绕在生机勃发的树干上!
这一刻,他是谁似乎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年了,她的身体比她的灵魂更真诚地呼唤着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似曾相识的夜晚里,男人的身体、欲望的气息,四肢和小腹如同燃烧起绚烂的火星,摇摆着、跳跃着,好受又不好受地愈演愈烈!在那些她想忘记却总也无法忘记的时光中,她是盛开的暗夜花,无数次在同样好看的那个男人身边,徐徐绽放!
三年了,三年了,梦魇无数次上演,她无数次在惊醒后的泪水中问自己:假如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是选择一辈子简简单单,还是选择一刹那光辉夺目?
可是,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你明知道,这才是命运游戏中至关重要的规则!
A…2
清晨醒来,一夜无梦。
桑离闭一下眼,又睁开,微微侧头,看见身边的男人还在熟睡。
她翻身,手指沿他的额头向下,一路滑过他的眉眼、下颌、脖子、胸膛……凉被外□着的皮肤颜色也很浅。桑离把自己的胳膊放过去比一比,突然想:如果自己和马煜生一个孩子,应该也是白净可爱、不输给YOYO的吧……
这样想着的时候,手腕突然被抓住!
桑离抬头,看见面前男人分明刚醒,却已然炯炯的目光。她愣一秒钟,开始微笑。
马煜收到这个笑容,也笑了,只是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下一秒,桑离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翻身压住她。她惊呼一声,感觉到男人灼热的体温,她想伸出手推开他,却感受到他的手沿她的身体曲线一路向下……
她好气又好笑:“马煜你不累吗?”
听了这句话,马煜突然笑出声,他翻身坐起来,顺手掀开了被子。空调的冷气触上皮肤的刹那,桑离刚要尖叫,却突然感受到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膝盖。
她一愣,他已开口问:“这里,怎么回事?”
桑离沿他的视线看过去:晨曦笼罩里,仍然纤合有度的身材一览无余,熠熠生辉。唯一刺目的,是从膝盖一直蜿蜒到骨盆的暗红色伤疤,触目惊心。
马煜轻轻抚过那道伤疤,好像在抚摸一个刚出生的娇嫩婴儿,他抬头看桑离的眼睛,却看到她的目光仍旧很柔软。
她似不在意地答他:“从楼顶摔下来,捡回一条命,腿废了。”
马煜恍然大悟,似乎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弹钢琴的时候只要踩弱音踏板,身体就会大幅度倾斜。他心里涌出大股怜惜的滋味,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桑离起身,穿衣服。直到她穿好衣服,回身看看还在发愣的马煜,笑了。
她伸手,拉过马煜,一件件递衣服给她。最后递到衬衣的时候,她却突然又缩回手,端详马煜一眼,把手中的衬衣抖开,像帮YOYO穿衣服那样帮他穿上。她一个个仔细地系上扣子,还逗他:“忘记是谁说过的,男人的乐趣是每晚帮女人脱衣服,而女人的乐趣是每天早晨帮男人系扣子。”
说话间,她系上最后一颗扣子,满意地拂拂他的肩膀、领口,抬头看着他微笑。马煜喉头一紧,胸口突生暖意。
似乎就产生了那样的直觉:此后的每个早晨,都在这样的晨光中醒来,都有眼前这个女子,一丝不苟系那些扣子,然后对他微笑。
马煜无法说出心底的那些忐忑——为什么,他总有不好的预感,觉得她会离开?
早餐后,马煜照旧送桑离去老年大学。
路过和平路的时候桑离抬起头,看见路口边那块写着“离园府邸”的广告牌,很认真地看了两眼,然而很奇怪,这一次,心里居然没有多么紧张的感觉。
或许谜底揭开了,需要直面以对的时候,就不会再恐惧。
桑离很欣慰自己的这种释然: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她歪头看看马煜,他目视前方、神情平静地开车,从侧面看过去,认真的男人果然最好看。
“盛锦是我的表妹,”马煜突然开口,“我告诉她我们要结婚了。”
“啊?”桑离愣住,呆呆看着他。
“桑离,到了我们这个年纪,爱情和婚姻其实并没有多么分明的界限了,”马煜声音沉稳,似乎也在斟酌着用词,“从爱情到婚姻,或者从婚姻到爱情,其实不过是迈出一小步。这一步,迟早都会迈出去,简单得好像决定晚餐吃什么菜一样。”
桑离沉默。
“我知道要你在短时间内爱上我并不现实,但是我们会一起生活得很好,”马煜扭头看看桑离,“我们会有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而不仅仅是一间看上去还算漂亮的房子。”
桑离心底突然一动。
她抬头,撞上马煜的目光,他甚至笑了笑,他的笑容宽厚而和煦,带着父爱的光辉,突然令桑离心折。
“桑离,我也是个念旧的人,所以我不会要求你必须要忘记什么,或者必须在多久之内爱上我。你看,咱们扯平了,”他笑得豁达而又释然,“咱们只要过好以后的生活,就会很幸福。”
幸福——这个概念太久远,久远到听见它的刹那,桑离的胸口似乎被温柔地撞击一下。
可是,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可能幸福吗?
不过这样说也不完全对,毕竟对身边这个男人,她的依赖与信任不是假的。
然而依赖与信任等于爱情吗?
……
她有些困惑,有些混乱。
马煜是过来人,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逼她答复什么。车到老年大学门口,他停下,趁桑离还在发呆的时候探身过去,在她唇角轻轻吻一下。
桑离惊醒,莫名其妙红了脸。
马煜笑了。他下车,给桑离打开车门,又握住她的手,拉她下来,给她整理宽下摆的裙裾。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一气呵成,流畅自然。
好像之前曾经做过很多次,而她,只需要安静地微笑,安静地接受就好。
看着马煜的车子渐渐驶远,桑离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回神。
不得不承认,马煜的这席话,让她惊讶。
惊讶之后是惶恐、忐忑、担忧——幸福这东西,她不是不想拥有,可是三年了,背负着那么多沉重又凄厉的噩梦的自己,还可以再伸手抓紧它吗?
课间的时候,桑离站在老年大学的九曲桥边看游鱼。
想要发呆的时候,她通常就会找这样的景物,盯着,眼珠不怎么动,脑子里却是天马行空。这是个大学毕业后才有的新习惯,读大学那会,那么多理想在前头,她忙着实现理想都嫌来不及,哪还来得及发呆?
“桑老师!”身后有人打招呼,把她从发呆的状态中拽出来。
回头,果然是秦阿姨。
淡青色旗袍、盘扣,挽了圆圆的发髻——秦阿姨还是中式打扮,然而她的旗袍倒是从来不重样。
桑离真心赞叹:“阿姨您是我见过的穿旗袍最好看的人。”
秦阿姨笑,温和地拍拍桑离的手臂:“其实是外子最喜欢我穿旗袍,这么多年了,也就习惯了。”
桑离略惊讶一下这个内地人不怎么使用的称呼,忍不住问:“阿姨您不是本地人?”
秦阿姨眼神略暗一下,点点头:“这里是外子的故乡。我们俩,一个在长江边出生,一个在黄河边出生,却在香港长大结识,在新加坡结婚生子,在美国创业。外子去世后我就把他送回这里来,也算是落叶归根吧。”
桑离歉然地说:“对不起,阿姨……”
秦阿姨却微微一笑,拍拍桑离的手:“没关系的。”
她似慨叹:“人啊,终其一生都在漂泊。却惟有上了年纪才会真正悟懂,这世间除了死亡便没有什么算得上恒久。‘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多好的景致,偏偏很晚才能明白它的妙处。”
桑离心有戚戚:“可是年轻的时候,哪懂这些。”
秦阿姨点头:“年轻时总是要闯一闯的,只是这样的闯,本就是为了能让自己快乐一点,如果要附加那些哀痛,何其不值!偏偏,那时候我还小,不懂得,便错过了那些良辰美景。”
桑离瞪大眼:“阿姨……”
秦阿姨淡淡地笑:“真是奇怪,我已经很久不说这些话了,怎么看到你,总忍不住想怀旧?桑老师,让你见笑了。”
“怎么会,”桑离苦笑一下,“阿姨说的话,值得我们思考一辈子。”
“过去了,就不要思考了,”秦阿姨笑得温和极了,“人啊,能悟懂道理是好事,然而总是被道理缠着,忘不了过去就不是好事了。说到底,谁都会犯错,可是没有必要用曾经犯过的错来惩罚自己。你说是不是?”
“阿姨你……”桑离惊讶地看看秦阿姨,她的神情泰然,端庄慈祥。桑离甚至有些恍惚,这个阿姨,萍水相逢,怎么居然会字字都说在自己心上?
“我今天早晨看见桑老师和你的男朋友了,”秦阿姨居然也是会打趣的人,“是不是好事将近?”
“本来没有这个打算,可是听了您的话,又觉得或许真的该考虑一下。”桑离笑起来。
秦阿姨表情欣慰:“年轻人,应该放手去追的就是幸福,对不对?”
桑离重重点头,阳光下,湖水边,似乎有什么东西,笼了看不透的雾气,然而又有答案跃跃欲试。
上午的课程不多,十一点的时候桑离站在教室门口,对告别的老人们说再见。
看着那些满头华发的老人相携走出教室,午间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让那些笑脸都洋溢着愉悦超然的光辉。
身影或许伛偻,然而那些从容是骗不了人的。
到这个年纪,还有什么看不开?到了这个岁数,还有什么忘不掉?
哪怕是年轻时的口角、不快、争执甚至是怨尤,都会化解了,直到变成相濡以沫吧?
似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