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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脸上有什么吗?”
女孩震了一下,用力的摇摇低垂的头。
他搔搔头,有点不知所措。“那你干吗不抬头看我?”
固执的女孩还是不肯抬头,只用柔软的声音轻轻的说:“请、请你……”细致的声音被呼啸而过的公车声音淹没,就算竖立耳朵也听不见。
“请我?”
娇小的女孩再次震了一下,陷入沉默。
放学时分,校门口人潮汹涌,路过的同学纷纷向对峙的两人投来异样的眼光。这些天来,早就对其它人眼光练就一身金刚不坏的他完全置之不理,一心只想知道眼前的少女方才究竟是相对他说些什么。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应。他清清喉咙,温柔的开口:“你想要我做什么?”
女孩深吸一口气,用力的抬起头,月光一样清澈的眼镜里盈满泪水。“请你以后不要到我们学校门口来了。”
他慌了手脚,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的哭了起来。“喂,你别哭啊。”
她用力摸摸眼睛。“我才没有哭。”
那她眼睛里的泪水是怎么回事?他偷偷叹口气。“好好,你没有哭。”
如果成长过程中,那个独裁霸道的老姐真的教了他什么,那就是一点:只要是女生开的口,男生只要负责点头同意就是了,千万不要试着想跟她理论,否则下场麻烦自行负责。
情绪激动的女孩深深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细声细气的开口:“请你不要再到学校门口来了,这样同学会觉得很困扰的。”
他怀疑的看看周围。在门口等人的可不只他一人,为什么那些家伙不会造成困扰,只有他会?
“你们学校门口又不只我一个男生,为什么他们可以在这里等人,我就不行?”他不满的问。
“我……”她迟疑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交待,吞吐片刻之后,才急着说:“反、反正请你以后不要到学校来就是了。”
原来自己这么讨人厌啊!他泄气的想。“好吧,可是我有一个条件。”
女孩惊讶的别了他一眼,然后又迅速的低下头,白皙的脸颊上似乎染上一点粉嫩的红晕。“什么条件?”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猛地往后跳了一步,像只受惊的兔子。“你、你想做什么?”
回家一定要好好的照照镜子,确定自己的头顶是不是突然长出了一只角。“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
她咬着嘴唇,双手绞扭裙摆,似乎他提出的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只是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这样很过分吗?
“你不要这么紧张。”他皱起眉头,认真的说:“我真的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而已。”
她细细呼吸,犹豫的开口:“如、如果我把名字告诉你……你以后就真的不会再来了?”
终于,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满足感。仿佛她答应的不只是告诉他名字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靠!他好像越来越不正常了。
“真的,我以人格保证。”
她又踌躇了半响,可爱的小虎牙啮着下唇,才轻轻开口:“我叫陈若衣。”
“若衣?怎么写?”
“……天、天涯若比邻的若,衣服的衣。”
“呃,我叫乐玄麟。音乐的乐,魏晋玄学的玄——”话才说到一半,他却又发现自己正对着台北市污浊的空气说话,不只为何对他非常畏惧的女孩早就逃之夭夭。不到一句话的时间,娇小的身影已经在五六公尺外。
本想要追赶,经过考虑之后,还是决定放弃。
别急,小心欲速则不达,他告诉自己。不管怎样,今天也算是有了收获:他知道了她的名字。
陈若衣。
嘿嘿,就算头上真长了角也无所谓,他知道了她的名字。
站在行道树下,目送女孩快步离去的背影,男孩的脸上忍不住一摸得意的笑容,久久无法散去。
※※※※※※※※※※※※※※※※※※※
走进画室,迎面而来的是松节油、颜料、纸张和墨水混合而成的独特香气,将这间小小的画室与整个世界区隔开来。对她而言,这是一种令人安心的味道。从小到大,没有改变。
“爸。”
听到女儿的声音,陈信义从画作中抬头,露出温吞的笑脸。“若若,你也来画画啊?”
摇摇头,走到画台旁边,观看父亲正在进行的作品。“爸,妈说要吃饭了。”
“等一下吧,爸把这边画完。”
白色的宣纸上,一只白色孔雀傲然独立,华美的尾羽顺势垂落。而父亲正在处理的部分是孔雀站立的松树枝干,在高工担任美术老师的父亲总爱说:主题很重要,但是真正考验功力的却常常是背景的安排。每一个细节,都是画者的诚意和对于绘画理解的展现。一点点大意或构思错误,整幅画的意境可能就此付诸流水。
不太确定父亲说的意境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喜欢看画笔在纸上创造魔法,雪白的画纸染上红色,变成一颗苹果。添上绿色,幻成一泓碧水。蓝色,天空无垠。灰色的树林、橙色的远山,一点彩墨,一纸大千世界。
“学校有什么有趣的事吗?”陈信义一边试图补救方才太过大胆的一笔,一边随口问道。
她咬咬吓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若若?”
“……爸,我觉得高中的功课好难,老师上课又都好快,跟国中根本不一样,像数学每天要被一大堆的共识,根本背不起来,就算我很努力背了,考试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用。还有英文,比国中的时候单词多好多,一课加上课外的补充单词有五六十个……”
“一开始不适应是很自然的。”父亲停下笔,摇摇头,无奈的看着女儿。“若若,高中本来就是比国中高了一个等级的学习方式,你不可能期待高中的课业和国中一样简单,耐心一点,会习惯的。”
“可是下个星期就要段考了,我的小考一直不及格,如果段考还是不及格怎么办?爸,听说高中的学期成绩不及格是要重修的,如果我真的得重修怎么办?这样会不会很丢脸?我……我觉得自己好苯,文琪都可以考那么好,我却还在抱红字。”
父亲叹气,“若若,别紧张,别跟别人比,相信爸爸,你会慢慢进步的。”
她咬着下唇,气馁的看着说的一派轻松自在的父亲,不知道要怎么让他了解自己自从进入高中以后的无力感,不管是在课业上,或是人际关系方面。
“陈若衣!陈信义!你们父女到底要不要出来吃饭?”伴随不耐的敲击门板声音,母亲高亢的嗓音接着从外面传来。
“爸……”
“你先去吃吧,若衣。”随口说完,父亲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等一下可能有个学生要来,如果爸爸还在画室,就帮忙招呼一下。”
她乖巧的点头,开门走出画室。
除了在学校授课外,父亲也是一名工笔画鸟画家,时常参加一些画展。也因为这个缘故,常会有人慕名前来求救。这许多年来,她已经很习惯了。
“若衣,你爸呢?”看见只有女儿出现,李美如皱起眉头,愠怒的问。
“妈,你还要问吗?爸只要一进画室,天塌下来都不要管,姐怎么可能叫得动爸啦?”目前就读国三,已经长得比自己高大的弟弟不耐的代为回答。
母亲的脸色更为阴沉。“算了,不管你爸了。吃饭。”
结婚十余年,夫妻感情尚可,但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就是无法对父亲这种绘画至上的态度释怀。平常时候还好,但只要心血来潮,情绪化的母亲总是要针对这件事大作一番文章,让家里的空气变得令人窒息。就像现在。
四方桌,三面有人,缺席的是重要的户长。围坐的母亲与子女没有交换只字片语,各自安静的进食。
突然间,电铃声响。
她跳起来。“我,我去开门。”
因为刚刚才得到父亲的指示,她连楼下的来人是谁都没问,便直接按下了对讲机按键。会最复兴美工的林同学吗?还是师大的郑学长?不管是谁,现在只要能让她暂时远离母亲的怒火,就算等一下门口出现的是讨厌的推销员,她都会觉得很感激。
“你好,若衣,陈老师在吗?”才打开门,本来以为不可能再听见的沉稳声音便在头顶响起,愕然抬头,望进金色刘海底下那又漂亮的眼睛。
那个……她可不可以收回刚刚那句话?不管是谁只除了“他”啦!
第二章
“……玄麟的行为确实有失当之处,烦请学校看在家父的面子上,再给予一次机会。”少女微微起身,诚恳地向坐在对面的校长与教务主任鞠躬求情。
瘦小的教务主任面有难色。“乐同学,你说的情况我们是可以理解,令弟连续无故缺席的问题也能够商量,但是他的发色实在太过——”特别“,如果校方没有对于这样明显的违反校规行为做出处置,很难对其他同学交代。”
乐颖秋眉头微蹙,轻轻叹气。“关于这一点,家人也一直和舍弟在沟通之中。但是就像我先前所说的,家父家母正处于分居状态,从小形影不离的仲麒又在家父的安排下赴美就读,种种因素让玄麟目前的情绪很不稳定,常常故意与家父吵闹。在眼前的情况下,很难让他听进劝告。要是学校真的不能帮忙,我恐怕……”
美少女苦恼无助的模样,让两名年纪大她一倍有余的教育人士心生不忍。却又不能单为一人开此恶例。“乐同学,学校有学校的难处。”
乐颖秋深吸一口气。“记过处理不可以吗?”一定要玄麟转学?“
“即使是记过,令弟的头发也必须染黑色才成,但就像乐同学刚刚所说:他不会听劝吧?”
“所以才来恳请学校:务必帮助舍弟度过这一段反抗期。如果在这个当下被退学,舍弟和家父之间的裂痕将会变得无法弥补。”她停顿一下,祭出杀手锏。“我们是真的希望学校帮这个忙,出门前祖母也特别吩咐过:如果学校这次愿意协助,日后有任何需要配合之处,乐家一定全力支持。”
走出校长室,就看见么弟正斜倚着走廊,不耐的等待着判决的结果,倔强的表亲里掩不住一丝心虚。“姐。”
今年刚上大学的乐颖秋看也不看发话者,笔直的王楼梯的方向走去。
暗叫了一声糟糕,他乖乖的跟在背后。
“姐。”
已经走到阶梯转角的乐颖秋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停在楼梯最上阶、头发刚换成金红色弟弟,冷冷的开口:“没事了,回去上课吧。”
他感觉到头皮发麻。为什么他听起来一点也不想“没事”的样子?
“姐,你生气了?”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乐颖秋勾起嘴角,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弟弟把头发染的五颜六色,让别人笑话,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也就算了,居然开学没有一个月,就连续翘一个多星期的课,搞得差点要被学校退学?乐家从来没有出过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新鲜得很,我为什么要生气?”
完了。他用力吞一下口水。直到老姐这次是真的气炸了。
“我到纽约小麒两个月,才踏出家门,自己开学的事还没有开始忙,奶奶就十万火急的要我来学校帮你说情,免得宝贝孙子真的给学校退了学。”带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秀美的脸庞却依然平静。连半点暗示的恼火的肌肉扭曲都找不到。“乐玄麟,你好大的胆子。”
“姐……”
“我不管你到底要跟爸爸闹到什么时候,也不管你下个星期又要把头发换成什么颜色,总之,你别再给奶奶添麻烦。”她淡淡的天上一句。“对了,下个月的段考最好拿个第一名,别让人家说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