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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来想去,秦堪觉得还是必须要尽快结束这出闹剧,否则将来回京后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这笔荒唐帐大臣们肯定要算在他头上。
主意打定,秦堪扭头四顾,眼睛扫过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目光最后在一张年轻的脸庞上停下。
这张脸不仅年轻,而且又白又英俊,甚至比秦公爷英俊,似乎是一张天生适合劝架的脸,如果被情急失智的斗殴双方不小心挠破脸毁容则更是喜闻乐见……
这张脸的主人姓钱,名宁。
当初钱宁经过生死挣扎,顽强回到安庆大营后,秦堪把他扔在营中治伤疗养便没再管他,秦公爷很忙,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还不值得他整日挂在心上,此刻在观战的人群里发现了他,不得不说是天意。
秦堪眼睛眨了眨,坏主意立马冒上心头,嘴角也勾起一抹不大善良的微笑。
然后秦堪转过头,命人将钱宁叫了过来。
钱宁闻知公爷相召,顿时大喜过望,这些日子在营中疗伤,秦堪根本没去探视过他,钱宁正急得坐立不安,拼了性命好不容易令公爷对他有了些印象,但印象这东西委实不大靠谱,公爷是贵人,所谓贵人多忘事,若不能时常在贵人面前晃悠几下,鬼知道这位贵人什么时候把他给忘了?公爷若忘了他钱宁,他前些日子出生入死拼命搏来的些许功劳岂不是白忙一场?
此刻钱宁站在观战的将士人群里,心不在焉地瞧着当今皇上在场中空地尽情抡着王八拳,钱宁的脑子里却在思索怎样创造一个让自己再次闪亮登场的机会,好让贵人再次注意到自己。
机会是人创造的,前程掌握在自己手里,不甘蛰伏的人永远不会被动地等待机会。
正想得出神,有校尉来叫钱宁,得知自己被秦公爷召见,钱宁大喜,他知道自己的机遇来了。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秦堪面前,钱宁恭敬地垂首躬身。
秦堪打量着他,眼睛眯了起来。
他再次确定了,自己实在是不喜欢这个人,他在自己面前越恭敬,秦堪心中的防备便越重。多次的官场搏浪经验告诉秦堪,眼前这个人有着不小的野心,而且这种野心一旦疯长,自己不一定能控制得住,这样的人永远被上位者所忌惮。
“钱宁,养了这些日子的伤,你身子如何?”秦堪和颜悦色问道。
钱宁急忙露出感激的模样,恭声道:“多谢公爷挂怀,属下身子已大好,可随时为公爷赴汤蹈火。”
秦堪笑道:“没那么严重,你是我锦衣卫难得的人才,你立过的功劳我都记在心里的,既是人才,自然要大用,你要记住,聪明者治人,愚笨者治于人,赴汤蹈火冲在最前面的,永远是愚笨者。”
“公爷教诲,属下永铭于心。”
不咸不淡跟钱宁寒暄了几句,秦堪这才说到正题。
指了指场中打得热火朝天的二人,秦堪道:“瞧见他们了吗?”
“回公爷,瞧见了。”
秦堪叹了口气:“陛下亲自上阵擒贼固然是一桩千古佳话,不过陛下出手太不成章法,而且有些招式有一丝丝……猥琐。”
钱宁一心要讨好秦堪,急忙附和道:“公爷宅心仁厚,陛下这出手岂止是一丝丝猥琐,简直非常猥琐,从打斗开始到现在,一共使了五次‘猴子偷桃’,吐了三次口水……”
秦堪摆手:“臣不言君过,是为伦常也。总之,必须尽快结束这出闹剧,否则有失国体,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带几个人把他们分开,不管你用什么法子。”
钱宁闻言脸色一白,这位公爷要么不找他,一找他准没好事,上次护送王守仁来江西是桩苦差事,差点把命丢了,这次给皇帝拉架,显然也不是什么肥差啊……
看着钱宁惶恐为难的模样,秦堪淡淡道:“是不是很为难?为难就算了,我找别人……”
钱宁吓得脸色更白,秦公爷若找了别人,以后他的前途哪里还有半丝光亮?
“绝不为难,属下定为公爷分忧!”钱宁咬着牙抱拳道。
秦堪欣慰地点点头:“不愧是我锦衣卫的好手下,本国公记住你了。”
钱宁忽然有点想哭。
第一次揭破刘瑾翻案的阴谋,这位公爷就说过记住他了,第二次护送王守仁去江西,公爷也说记住他了,这是第三次,照样还是记住他了……都说贵人多忘事,这位贵人未免记性也太差了,还要赴汤蹈火多少次他才能真正记住自己?
钱宁深深觉得秦公爷的记性简直是个无底洞……
“属下给陛下拉架,请问公爷有何指示?”
秦堪想了想,道:“反正是拉架,用不着太麻烦,你叫上几个人把他们强行拉开,顺便把朱宸濠痛揍一顿,揍完收工。”
钱宁眼角抽了抽,终于还是抱拳道:“是。”
※※※
场地正中,朱厚照和朱宸濠的斗殴已进入白热化阶段。
说“白热化”并不是他们打得如何精彩,而是已经扭打成一团,两个人毫不害臊,基情四射抱在一起,彼此的双手死死攥着对方的头发,形象什么的早已顾不上,两人痛得直咧嘴,脸孔涨得通红,却死不松手。
“小畜生,赶紧撒手,亏你还是大明皇帝,知不知道你现在多丢人?”朱宸濠嘶声吼道。
“啊呸!”朱厚照被拽住头发动弹不得,却毫不客气地朝朱宸濠脸上吐了口口水:“你这朱家的败类,社稷的叛贼,朕自小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暗藏祸心图谋不轨,朕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不早早把你一刀剁了!”
“小畜生,敢不敢撒手跟本王像模像样打一场?”
“你先撒手!”
“你先!”
“撒不撒?不撒朕再吐你口水……”
二人形象俱失地互相揪扯着头发的当口,钱宁带着几名锦衣校尉满脸苦涩地冲进了场中。
一柄刀鞘忽然横在朱厚照和朱宸濠中间,紧接着一只脚狠狠踹在朱宸濠的膝弯,朱宸濠膝弯一痛,情不自禁地跪在地上,揪着朱厚照头发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
朱厚照呆了一下,接着勃然大怒,当即也放开了朱宸濠的头发,指着钱宁道:“你是何人?竟敢阻拦朕擒贼!”
朱宸濠怒道:“小畜生你要不要脸?本王阶下之囚任你杀剐,你好意思说擒贼?”
钱宁心中泛苦,却只能重重抱拳道:“陛下恕罪,陛下身系社稷安危,怎可亲身犯险,标下万死,斗胆拦住陛下,剩下的事标下愿为陛下分忧。”
说完钱宁也不敢再看朱厚照铁青的脸色,转过身指着朱宸濠大声道:“给我往死里揍他!”
话音一落,狂风暴雨般的拳脚纷纷落在朱宸濠身上,朱宸濠倒也硬气,一边挨着打一边大笑:“小畜生,什么亲手擒贼,最后还不是对本王群殴凌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犯得着搞这种虚伪恶心的下作花样么?”
钱宁心头一颤,眼中迅速闪过一丝阴寒,忽然抬手扬起刀鞘,狠狠朝朱宸濠脑后一劈,朱宸濠重重挨了一记,顿时仰面栽倒在地,晕过去了。
仍旧不敢看朱厚照直欲杀人的通红目光,钱宁转身忽然放声大吼道:“陛下亲擒逆贼,彪炳史册,千古留名,吾皇威武!吾皇万岁!”
四周观战的众将士不论心中怎么想,钱宁既然带了头,他们也不得不单膝跪地,齐声喝道:“吾皇威武!吾皇万岁!”
点将台四周顿时黑压压跪下一大片。
秦堪眯眼盯着脸色苍白的钱宁,目光深邃莫测。
这家伙还真是个人才啊。
※※※
山崩地裂般的欢呼声中,朱厚照铁青着脸,拂袖忿忿回了帅帐。
秦堪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进了帅帐,看着一身戎装的朱厚照在帐中气得摔碟子砸瓶子,大肆发泄了一通,秦堪站得远远的也不说话。
摔久了,砸累了,朱厚照通红的眼睛瞪着秦堪,怒道:“刚才莫名其妙插进来的混帐是从哪个洞里钻出来的乌龟王八蛋?”
秦堪摊开手一脸无辜:“臣跟他不是很熟,看衣装似乎是锦衣卫属下……”
朱厚照怒道:“你怎么管教属下的?锦衣卫怎么出了这么一号东西?”
“臣有罪。”
朱厚照面孔狰狞道:“去叫几个人,给朕把他揍得连他亲爹都不认识!”
“是亲爹不认识他,还是他不认识亲爹?”
“都可以!”
“臣遵旨。”
第632章 追剿余孽
一场殴斗,一个唾手可得的名耀千古的机会,钱宁的出现终于又狠狠摔碎了朱厚照美好的愿望。
朱厚照发现自己真的流年不利,虽然不是他的本命年,但出京亲征之前也应该把龙内裤换成红色的,不然不会出现这么多的意外,这么多的波折坎坷。
愤怒归愤怒,朱厚照终究不是蛮不讲理的暴君,他昏庸,但并不残暴,所以钱宁破坏了他的大事,他仍没下旨斩杀钱宁,只打算揍他一顿。
秦堪领旨出来,回到自己的营帐,钱宁正忐忑不安地等在帐中,脸色苍白,神情惶恐,见秦堪进来,钱宁急忙躬身行礼。
秦堪抬眼瞟了他一下,然后在书案后坐定,慢悠悠地品了口茶。
钱宁尽管心中焦灼不安,但令人意外的是,他的定力很不错,秦堪不出声,他也忍着不说话。
秦堪暗暗观察着他,心中叹息不已。
其实这家伙无论能力或为人,甚至潜质和气度等等,无一不显现他是个难得的人才,若换了锦衣卫内另一个人有这种素质,秦堪只会大喜过望,不遗余力栽培提拔,将其引为心腹,只可惜这人是钱宁。
不可否认钱宁有能力有本事,但他缺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品性。
秦堪向来都是不拘一格用人才,他对所任用的手下的唯一要求便是品性,不求善良仁厚,事实上锦衣卫这种地方不可能做到善良仁厚,秦堪只求他的残暴狠毒有一定的底线,不能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一切手段,这样的人永远只忠于自己,绝不会忠于任何人,包括皇帝,而这样的人,秦堪绝不敢用。
用又不敢用,杀又不能不教而诛,秦堪能做的只有抑制他的野心。
今日命令钱宁拉架并非秦堪的恶作剧,他的目的很简单,让钱宁在朱厚照面前做一回恶人,令朱厚照对钱宁生出嫉恨,以后钱宁再想得到朱厚照的青睐可就难上加难了,这也算是彻底堵死了钱宁的上进之路,他只能老老实实待在锦衣卫里被秦堪管制,这样秦堪才能放心将他握在手心里。
当然,这些都是秦堪个人的阴暗心理,只可悄悄算计,不可公诸于众。其实站在钱宁的立场而言,他并未做错什么,秦堪这般防备算计未免失了厚道,不过……秦堪从未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承认过自己是个厚道人。
※※※
帐内寂静许久,秦堪淡淡开口:“钱宁,今日你做得不错。”
钱宁躬身恭敬道:“公爷吩咐,属下尽力而已。”
秦堪露出了赞赏的笑容:“不错,你是个人才,陛下对你刚才的举动也非常满意……”
钱宁颇感意外的抬起头。
秦堪眼皮都不抬,盯着手中茶盏儿缓缓道:“……所以陛下刚才要我把你斩首示众。”
钱宁大惊,悲呼道:“公爷!”
秦堪不急不徐继续道:“……不过后来被我劝住了。”
钱宁由衷松了口气,脸色却愈发苍白,后背不知不觉渗了一层冷汗。
谁知秦堪又接着慢悠悠道:“劝虽劝住了,但陛下怒火难消,要我把你阉了送进宫,给司礼监张公公好好调教调教……”
钱宁又大惊,悲呼道:“公爷!”
秦堪不慌不忙道:“……后来陛下又被我劝住了。”
钱宁这会儿不止是后背被冷汗浸透,全身都虚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