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娉婷两手被制,毫不在意,顺理成章地倚入楚北捷怀中,想了想,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过后,脸上渐渐恢复常色,抬头,痴痴看着楚北捷,柔声道:“有王爷为娉婷心疼,就算两手尽废,从此不能弹琴,又有何妨?”
话语笃定从容,听不出一丝虚假。
楚北捷心胆俱震,一把将她狠狠抱紧,沉声下令:“你的生死荣辱都是我的,不许你再随意糟蹋。从今日起,你不许饿着自己,不许冷着自己,不许伤着自己。若有违背,我定用军法狠狠惩治。”
娉婷眼眶发热,在楚北捷怀中深吸一口气,看入楚北捷亮眸深处,应道:“王爷军法威严,娉婷投降了。”
靠着楚北捷的胸膛,感觉结实的肌肉传递过来,属于楚北捷的强大力量。
娉婷闭上双眸,轻轻启唇。“故飞燕,方惹多情,故多情,方害相思;一望成欢,一望成欢……”
楚北捷彷佛搂着世界上最易碎,又最容易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珍宝,侧耳倾听。
刚毅的脸上,逸出一丝甜蜜的笑意。
那是当年在镇北王府,娉婷在他怀里,婉声唱出的——降歌。
歌在,曲在,人在。
日月星辰在,苍天大地在。
怀中的白娉婷,仍在。
☆☆☆
从那日起,小院中常常可以听见娉婷清越的歌声。
委婉动人,听着听着,就让人不知不觉羡慕那个可以边拥抱着她,边听小曲的男人。
红蔷对这些转变感到又惊又喜,向醉菊悄悄地说:“你看看,原先那么地斗气,要死要活,一好起来,就好成这样啦。王爷是出了名的将军,可一对上自己心爱的女人,还不一样认输了事。唉,可见多厉害的人遇见了情爱二字,都一般心软。”
醉菊麻利地将娉婷的饭菜准备好,回头瞧见红蔷犹倚在门口,遥看正在湖边偎依的两人,叹道:“王爷是强手,白姑娘是遇强愈强,真不知道老天怎么让这么两个人撞在一起了。”
红蔷回过头来:“撞一起才有趣,除了这位白姑娘,又有谁配得上我们王爷?”
醉菊淡淡道:“旁人看着有趣,局中人不知道还有多少艰险在后头。你忘了两位王子的事了吗?”
提起东林两位王子的惨事,红蔷也笑不出来了,眸子一挑,看向醉菊身后。
醉菊转身,漠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她们身后。
“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情。”漠然冷然道。
“是。”
醉菊应了一声,瞥门外两道紧靠在一起身影一眼。
不提,就可以忘却吗?
☆☆☆
度过八个月的冷待,娉婷享尽了楚北捷的宠爱。爱极楚北捷不甘愿而不得不为的模样,爱极他黑着脸呵斥自己的模样。楚北捷屈尊降贵,为她亲熬粥,为她亲喂食,放下所有的公务,陪她看日出日落,星月移动。
她实现了许多愿望,倚在他怀里,听了冬雷,看了冬雪,要他摘了院中最美的梅花,插在她髻上。
一切完美得如梦,梦漂浮在浅黑色的阴影之上,娉婷和楚北捷都放纵自己忽略那片无法忽略的阴影。
“娉婷做过很傻的事。”
“噢?”楚北捷唯恐夜寒,又扭不过她嚷着要看星,只好开了窗,紧紧搂着她,随口问:“例如?”
“例如对王爷……”说到一半,她闭上小巧的唇,明亮眸子痴痴看了看楚北捷,自嘲般地笑了笑:“有一个很傻的念头。”
楚北捷低头审视她:“有多傻?”
娉婷将目光幽幽移向被树梢隐隐遮了一半的明月,沉默了很久,才道:“傻到希望王爷对我,任凭世事百转千折,不改初衷。”言罢,优美的唇角逸出一丝苦涩笑意,低声问:“聪明的白娉婷,愚蠢的白娉婷,善良的白娉婷,狠毒的白娉婷……都会是被王爷宠爱的白娉婷吗?”
楚北捷脸色没有表情,眼底颜色却渐渐深沉:“别再说了。”伸手拉上窗子,将星光月色关在外面,强势而温柔地将娉婷压人柔软的床垫中。
“天太冷,早点睡吧。”
熟练地解了娉婷的衣襟,脱下厚重的外衣,露出纯白的丝绸亵衣。楚北捷大手一挥,用被子将娉婷包里起来,只露出脸蛋。自己也三下五下脱了衣服,钻进被窝中,一把搂了细嫩的腰,让娉婷将侧脸靠在他胸膛上。
“王爷……”
“乖乖地睡,不要胡思乱想。”
呼一声,吹灭房中最后一盏灯。
漆黑中两双明亮睿智的眼睛,都染上了轻愁,没有闭上。
他们贴得紧紧,听对方的心跳,血液流淌的声音。
“咳……咳咳……”
“怎么?”楚北捷强壮结实的身子动了动,手抚到娉婷鬓边。
“没……咳咳咳咳……”娉婷捂着嘴。
“看来你自己开的药不行,喝了几剂,反而咳得更厉害了。还是叫醉菊给你看看,你不信那些大夫的本事,总不能连霍雨楠的徒弟也不信。”楚北捷边说着边从床上坐起来,扬声要叫醉菊。
娉婷也慵懒地坐了起来,拦道:“要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明天看还不是一样?这样折腾一下,我更加睡不好了。”
楚北捷仔细看她眉间,果然略有困意,点了点头,重新将她搂着睡下,下令道:“现在要好好睡了,不许再胡思乱想。”
罩子下的炭炉劈里啪啦地燃烧着。
娉婷轻轻应了一声,闭上眼睛,乖乖睡去。
次日清晨,醉菊一早就被唤了过来。进了屋子,娉婷往日最喜欢斜靠的长榻上并没有人影,醉菊在房中站了站,听见楚北捷在里面沉声道:“我们在内屋。”
醉菊进去。
楚北捷已经起来了,身上穿戴整齐,额头隐隐渗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似乎刚刚练武回来。娉婷仍躺在床上,见醉菊进来,拥被而起,却被楚北捷一把拦住,不高兴地训道:“昨晚要叫她来,你硬是不肯。现在病成这样,还乱动什么?乖乖躺着,让醉菊给你把脉。”
醉菊上前,坐在床边,朝娉婷浅笑:“白姑娘放心,师父说我已经学得不错了。”手伸入暖和的被中,轻轻抓住娉婷的手腕,让它露出来。
刚要用心诊脉,门后冷风忽然钻进脖子。门帘被人骤然拉开,漠然出现在门外,严肃地道:“王爷,王宫密信。”
楚北捷浓眉一挑:“王宫密信?”
“大王亲笔的密信。”
楚北捷脸色立转认真,腰身一挺,如标枪般笔直,吩咐漠然:“到书房。”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醉菊:“好好把脉,用药的时候谨慎点,慢慢拔出病根,她身子底不好,不要用猛药。”大步迈开,急匆匆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漠然跨入门,随即转身关上房门,取出袖中的书信。
楚北捷接过,看了看上面的王室印鉴,信封上写着几个小小的字:北捷亲启,正是他唯一的哥哥,东林大王亲笔所书,心中不祥之兆顿显。他为了两位王子被毒杀的事,被迫在都城主导了一场风起云涌,惊涛百丈的兵变,与东林王黯然分别。
经过这番变故后,若不是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东林王绝不会来一封亲笔信。
楚北捷和东林王是一母所生,两兄弟自幼亲密,一人为王决策,一人忠心耿耿带兵护国,感情极好。楚北捷当时激愤心碎之中誓言弃权归隐,但毕竟骨肉连心,骤见兄长的急信,哪能不为远在都城的王兄担忧?
楚北捷撕开封口,将书信展开,凝神细读。
信并不长,完全是东林王亲书,没有一字由他人代笔。楚北捷越往下看,表情越发沉重。漠然也不禁紧张起来,屏息等待。
楚北捷阅过全信,负手在背,许久才道:“云常和北漠组成盟军,发兵三十万,压向我东林边境。”
漠然跟随楚北捷在沙场上出生入死,对四国兵力十分了解。东林一年前才和北漠大战一场,北漠兵力并不强盛,反而是一直龟缩一角的云常养精蓄锐多时。闻言思索片刻,问:“云常派哪位大将统领人马?”
楚北捷虽然脸色沉重,还是欣慰地看了他一眼,夸道:“漠然问得一针见血,大有长进。”眸中犀利光芒一闪,吐出一个名字:“何侠。”
“何侠?”漠然已经猜到两分,但听见楚北捷的答覆,还是忍不住皱眉:“此人武功计谋皆高,我东林恐怕只有王爷可以和他较量。哼,云常终于忍不住要出动它的驸马爷了。不过白姑娘那边……”
“娉婷什么都不知道。”楚北捷道:“她不需要再和这些事情有任何联系。”
漠然点头赞成:“确实如此。”思路转回东林军务,踌躇道:“云常和北漠盟军号称三十万,依漠然看,实际上最多十五万。以我东林目前的兵力,王爷统率全军,加上从前跟随王爷的一批骁勇将士,足可以抵挡敌人。”
楚北捷目光悠远,棱角分明的俊脸上逸出一丝苦笑:“想我东林往日东征西战,只有大军威压他国边境,怎料到会有被人压境的一天?昔日北漠大战,不能一举攻陷北漠都城,致使北漠有能力和云常组成联军,现在看来,确实是本王极大的过错。”
北漠之战被白娉婷所破,其中过程错综复杂,漠然深知其中内幕。白娉婷是楚北捷的死穴,漠然比谁都清楚。
楚北捷此话一出,漠然立即识趣地闭上嘴,不肯回嘴。
楚北捷脸上表情高深莫测,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沉滞的空气充斥房中,叫人呼吸困难。漠然苦等良久,只好硬着头皮转移话题:“目前敌军步步进逼,对手何侠是当世名将,没有王爷的指挥,我东林军恐怕抵抗不了多久。王爷是否立即都城,准备迎战?”
楚北捷高大的背影挺拔坚毅,隐隐散发沙场上叱吒风云的豪壮气概,冷笑道:“虽说归隐,但国家有难,何侠欺我东林无人,本王又怎能袖手旁观?我立即就出发。”
漠然一怔,尚未反应过来。楚北捷转身道:“本王单骑赶赴都城,去见王兄。”
“王爷?”
楚北捷挥手止住漠然,吩咐道:“战场上有本王就够了。你领着亲卫们守在这里,看护娉婷。”语气稍顿,看向窗外东边晨光,冷然道:“王嫂一直对两位侄儿的仇念念不忘,派人暗中监视此处,等待机会加害娉婷。你该知道怎么应付。”
漠然肃然应道:“属下也早派人监视着他们,他们身手都很好,但人数不多,以这里留下的亲卫们的人数和武功,完全可以对付他们。属下只是有点担心,万一王爷走后,王后决意铲除白姑娘,如果调动军队的话……”
“她能调动东林的哪处军队,来进攻我楚北捷的住所呢?”楚北捷低沉的话语中充满了自信:“这也是本王要你留下的原因,只要你代表本王站在大门前面,哪个领兵的将军敢轻举妄动?”
确实如此,东林所有的军队中,谁不对楚北捷敬若天神。漠然乃楚北捷第一心腹,是楚北捷最佳的代表。
楚北捷抬头思索片刻,似乎仍在考虑什么,眼光往墙壁上的宝剑轻轻滑过,走向前,将这把沙场上从不曾离身的宝剑取下来,置于掌上,轻轻摩娑。
☆☆☆
小别院,内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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