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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悲伤早已无处躲藏,权赫怕自己的思绪清醒一分,痛楚也跟着深刻一分,唯有用酒精麻痹自己的头脑。
书房,是他父亲生前最喜欢的地方,权赫躺在地上,白皙的脸上布满不自然的潮红,他的周围横七竖八堆满了酒瓶,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酒味。
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喝的大多是烈酒,这种行为几斤自残,但权赫丝毫不在乎,他又灌下一杯酒,直接把手中的杯子扔了出去,玻璃片片碎裂,划伤地板。
听到脚步声,权赫眯着眼抬起头,看清来人,他嘴角带着自嘲的笑,“呵呵,红叶,你来了?”
说话间忍不住捂着胸口重重咳嗽起来,他感觉喉中的猩甜,满不在乎地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咳……红叶,你知道吗?咳咳……”权赫手抵着唇,“我爸爸,他死了。我……再也没有父亲了……”
被权赫唤作“红叶”的女子蹲□,逆着光的缘故,感觉她脸上线条紧绷,看不出真实的情绪,只见她轻声开口,“四少爷,夫人让我来看看您,您……”
“哈哈……”权赫冷笑着甩开她伸过来的手,笑声里似乎含了无数的凉意,“原来如此!如果不是母亲的缘故,你一定不会来吧?”没有得到回应,他自嘲地笑了笑,“对啊,我又怎么能奢望呢?”
很久之前,他就不做这样的梦了。
权赫摆了摆手,重新缩回黑暗中,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语气淡淡,“你出去吧,我没事。”
“四少爷,”红叶跪了下来,身子往前探了几分,低着头,“逝者已矣,请您节哀……啊!”
红叶惊叫着“啊”了一声,稍稍变了神色,双手已经被半躺在地上的人紧紧箍住,男人的力气极大,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捏碎!
权赫留意着她脸上的表情,手渐渐加大了力气,心中的痛仿佛找到了出口。
这个曾经以那么可笑和荒谬借口高傲地拒绝了他的爱情的女人,他就是要她痛,陪自己一起痛!这样,他的心……会好受很多,很多。
至少,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第二天,苏曼画是在床上醒来的,她摸了摸头,脑中只隐隐记得,零碎的梦里,有人重重地吮吻她的双唇,像是倾诉心底所有的悲痛,又似乎想从她这里获得力量……
和发妻林一珊合葬也是权云城的遗愿之一,守灵的第二天,便是下葬的日子。
大概真的是天若有情天亦老吧,这天的天气竟然出奇地晴好。
蓝天白云,纯净如昨,权家的私人墓园里,却被一片死气沉沉的黑色笼罩。
该来的人都来了,不该来的人,也来了。
莫玲叶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实在没有太多太深的感情,一直以来,她想要的只是一个“权氏集团总裁夫人”的称号,所以也不觉得太悲伤,何况这一天,她处心积虑,不知道等了多久。
不过,这样的场合,权家家族中的重要人物都在,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缺席。
赵力卓从来没有想到刚参加完女儿的婚礼,又在三天后“顺便”参加了好友权云城的葬礼。
没想到二十多年后的久别重逢,从今以后,竟然是天人永隔。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明明好好的一个人,那天晚上婚宴散后,还意犹未尽地拉着他留下来,谈笑风生,怎么突然就……赵力卓心里颇不是滋味,一方面为好友的离世而深感悲痛,另一方面,又隐隐为自己的女儿担忧,权家的水那么深,以后恐怕……
身为一个故友都这般心痛,更遑论已逝之人的骨肉至亲了,然而,大家纷纷诧异的是,从权铎的脸上,竟然看不出一丝的悲伤,是因为这个男人,冷血无情,从不知悲伤为何物?还是……
根据一些外界的猜测,这个权氏三少自其二哥权铭出车祸不幸离世后,和父亲反目成仇,两人险些断绝父子关系,听权家的佣人说,权铎还当着别人的面说出这样冷漠的话:“那个人,除了他的死讯,其他的不必跟我多说。”
这样看来,这对父子之间罅隙很大,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或许,只有一个人,知道他早已痛到深处,却隐忍在心底。
苏曼画悄然握紧他的手,无形中给予他力量,权铎自然明白妻子的心思,转头看了她一眼,点头。
许久未睡的缘故,他眼底有着淡淡的清影,人似乎也清减了几分,看起来有些憔悴,苏曼画心疼不已,却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
昨天晚上明明说好一起陪他的,可她终究还是因体力不支,失去了意识,连被他抱回房间放到床上都不知道。
葬礼结束后,律师开始当着众人的面宣布遗嘱。
这份遗嘱,宛若一颗炸弹,轰然炸开,没有人欢喜,没有……一个人,连整个葬礼过程中一直弯着嘴角沾沾自喜的莫玲叶,也没有!
满场死寂,比起刚刚送往生者,气氛更显得肃穆,几乎令人窒息。
一直沉默的易子郗眸色淡淡地看向前面的女子,不过是一个纤细的身影,一身黑色长裙,那抹黑色,却掩不住她浑身散发出的出水芙蓉般的清新明丽气息,如今又这般……再看看她旁边的男人,心里叹了一声,果真是“美水”啊!
不过,易子郗心里很清楚,这个女孩子给他的三哥带来了许多的幸福和快乐,或许她生性单纯,本该遗世独立、简简单单地活着,却偏偏被卷进了这复杂的世界。
如果不是真的深爱一个人,一定舍不得,舍不得让她陪着自己一起沉沦,无边深渊吧?易子郗不知道答案,他唯一遗憾的是,布好的棋局,原本胜券在握,这下,又乱了!
此时此刻,看向女儿时,赵力卓心底也百感交集,或许真的逃不掉吧?二十二年前,她本富贵等身,没想到如今,这令世人艳羡的一切又重新落到了她头上。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人渐渐地散了,散到红尘里去,回到柴米油盐里去,世间云水千年,变幻莫测,那孤独的山间,黑色墓碑静静而立。
某座墓碑上,权云城和他心爱的妻子,淡淡笑着,人间,从此再与他们两不相干,毫无瓜葛。
只是,他以为自己尽最后一分力量保护了重要的人,没想到,却间接地改变了一个女孩子的命运。
那场媲美于“天下第一嫁”的盛世婚礼,依然还是人们茶余饭后的乐谈,但三天后一则更为轰动的消息跃然于各大媒体头条:权氏集团现任总裁辞世,享年五十九岁,其私人律师公布了遗嘱,一经公布,立刻引起轩然大波。令外界最为哗然甚至震惊的莫过于下面这一条:
我名下所有权氏集团的股份将为三子权铎之妻所有,另附位于大西洋的私人岛屿……请大家尊重我的遗愿,和谐地分配遗产。
权氏集团从百年之前便开始发迹,日积月累,经久不衰,这么久以来不知道积累了多少财富,哪怕只是一个千分点,它背后暗含的,怕是即使几辈子碌碌无为,也不怕坐吃山空的玄妙意义。
这样的飞来之财,又如何不让人羡慕嫉妒?
作者有话要说:给你们看的遗嘱内容虽简单,但后面的故事都是围绕它发生的
昨天发烧了,烧得几乎东西南北不分,一直担心是不是禽流感吊水的时候打电话和某人煲了很久的电话粥,最后……手机欠费了!oo
☆、第34章 毒
***
时光柔软多情;分秒织成经纬;春风沉醉的深夜;流年经不住地叹息。人世间,大概离别;最是薄凉。
梦里是一片空洞的白;没有色彩;也没有声音;林间深处;浓雾笼罩;一个高大的身影朦胧出现,任她喊破喉咙,终究还是渐行渐远……
苏曼画突然惊醒过来;忍不住摸了摸床侧,几乎没有温度的触感,让她猛然睁开了眼睛,他真的不在。
双手摸了摸脸,掌心湿润润的,苏曼画才知道自己在睡梦中又不知不觉地哭了出来,她怎么这么脆弱、这么喜欢哭呢?
诺大的房间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不知道是不是梦里撕心裂肺地唤了那个人无数次,喉咙竟然异常地干哑,披了一件外套,苏曼画光脚踏在地毯上,拖着几乎悄无声息的脚步,慢慢往外面走去。
二楼是他们的主卧所在,家具并不多,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苏曼画喝了一杯水,终于意犹未尽地放下杯子,偏头不经意瞥了书房一眼,里面没有透出灯光,她若有似无地叹息了一声,或许他出去了吧?
自从父亲的葬礼结束后,他一直很忙,每天都深夜才回来,早上她还没醒,他又去公司了,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两人真正照面的时间,少之又少。
正是深春时分,这座陌生的城市,入夜后,星光璀璨,显得格外美丽,落地窗被温柔的春风唤醒,浅绿色的窗帘也扭动着柔软的腰肢回应,苏曼画慢慢往阳台的方向走去,脚步突然顿住……
心里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弥满,苏曼画看着站在阳台上的颀长身影,那张纤细的脸上露出心疼的颜色,轻风撩起她的长发贴在嘴角,她恍然不觉般,继续向前走去。
权铎不知道站了多久,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薄薄的布料上也染了一丝微凉,他又吸了一口烟,白烟萦绕从他指间、唇边散开,淡淡地渗透到空气中。
不是嗜酒的人,平时除非必要也只是浅酌一两杯,不过,烟这种东西,倒是真的没有办法抗拒,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悲伤一样,无法抗拒。
这个世界上,他又失去了一个亲人,前天,他亲手将父亲的骨灰葬入那冰凉的坟墓,让他陪着母亲,长眠地下。
从此以后,人世伤悲,只有他一人孤单饮尝,再没有一双温厚的手,指引着他,告诉他以后的人生该如何走。
后背突然贴上一股淡淡的暖意,随后一双纤细柔软的手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权铎的身体倏然一僵,说出口才发现声音早已嘶哑得不可思议,“曼儿……”
苏曼画紧紧地贴在他身上,那薄薄的衬衫传过来凉意,却被她的温度温柔包裹,她吸了吸鼻子,他身上的味道,似乎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烟味,侵入鼻端,她眉心轻蹙,“你吸烟了。”
权铎这才反应过来,迅速掐灭手中的烟,随意将烟头往阳台上扔下去,“嗯。”
他知道她素来不喜欢烟味,所以才到这外面来,没想到还是……权铎握了握她环着自己的手,“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嗯。”苏曼画轻声呢喃道,“我本来睡着了,但做了一个梦……”
权铎静静地听她说着,目光深沉如水,又透出些许的柔意,知道她这两天也很辛苦,平时又耐不住困,“你先回去睡吧,我再站一会儿。”
“不要!”苏曼画在他背上蹭了蹭,语气有些任性,“你不进去我也不进去!这一次你不许再推开我!”她还在介意守灵那天晚上他未经同意就抱自己回房的事。
这是在变着法儿想陪他呢?她知道他心里的痛,却用这么一种方式安慰他,权铎听得心中一暖,反手搭在她腰间,“嗯,那我们再站一会儿。”
她身上的温暖让他眷恋,更不忍心推开,权铎脸上终于浮现多日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傻瓜。”
苏曼画几乎把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男人身上,听见他这温柔的声音,傻傻地笑了出来。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