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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怎么才来啊……”杨笑尘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砸在笑凡的身上。
“你在哭啊，真丢脸……”他笑得像个孩子，“哥，羞……羞。”杨笑尘咬咬牙，小心地扶他坐起。然后不由分说挽他左边的裤脚，笑凡没来得及缩回，左脚踝便露了出来，已经肿得跟面包似的了。笑尘的手指有点颤抖，他抬起头，望向笑凡的眼睛。
“没事的……”笑凡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笑尘则蹲在他面前，手垫着袖口，擦了擦他黏在脸上的灰，然后帮他拍掉胸前的尘土。
“我很好……”笑尘喃喃地答道。
“……”笑凡知道，他是在回答他一开始的问题，于是安静地听着。
“只是，总梦见你受伤那天的事，一辈子也忘不了……”他吞了吞口水，抬起右手指了指右前方：“你就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一块有点潮湿的土地，一动不动。”笑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
“这个你也记得？我都认不出来了。”他挑挑眉。
“那乐谱，并不是不小心才飞出窗户。”他埋下头咬着嘴唇，下定决心要跟弟弟说出真相，“我是……我是故意的……因为嫉妒你能够作曲，所以我……”
“哥……你有把乐谱，拿给妈妈看吗？”他打断了他，抬头望着杨笑尘，笑尘有些不解：
“我……没……”
“啊……竟然没有？！”笑凡一脸沮丧，“那我不是白忙活了？”
“你出事以后，妈妈很少再打我了……”
“哦……”他垂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扬起脸，“那我被电掉了手，也不完全是件坏事……”
“对不起……你说过喜欢弹琴的……”笑尘的心被痛苦占满了，垂下头品尝着那些愧疚的苦涩。
“你不是故意的吧？……”他抬起头望着哥哥。
“什么？”
“你不是故意把乐谱扔在屋顶的，我知道。”杨笑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诧异地望着杨笑凡，“哥，就算过一万年，我还是你弟。”
杨笑尘没有说话，可是他知道，他们都懂。
“我带你去医院。”
“哦。”
“过来，我背你……”
“不成，膝盖也擦伤了，疼，你扶着我吧，我自己走。”他便听从他的，伸手环住弟弟的身体，没有手臂，借不了力，只能他用他的一双手臂给他力量。踩着脚下的坑洼不平，也许，这段过往就要就此尘封起来，杨笑尘回头深深望了一眼。
雅琴说得对，不论发生了什么，他们都是兄弟，这种联系，并不是轻易就能够切断的，或者说，他们谁都不曾想过要切断，因为他们都知道，彼此太重要，如果不曾在乎，又怎么还会痛苦？那是，最最重要的弟弟，从来没有真的想要伤害他，他也不曾记恨。
82
杨笑尘侧过头看向这个与他有着那么相像的一张脸孔的男孩子，心头涌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弟弟微微咬着下唇，他的左脚几乎不能借一点力，每次换左脚着地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地蹙眉。
“你平时做事情，都是用脚吧？”
“哎？”正在专心走路的笑凡有些没反应过来，但碰到哥哥微微泛起担忧的眼睛，他就明白了，笑着摇头，“我能照顾好自己。”
“但弄成这样子，也能吗……？”他严肃地直视着笑凡，笑凡被盯得一滞，继而无奈地摇摇头：
“都习惯了……也没什么的。”杨笑尘却似乎完全不搭理弟弟的狡辩，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那片瓦砾，笑尘伸手一指，道：
“先坐这儿，我去叫辆计程车过来。”杨笑凡顺从地坐在路基上，他知道这不是他逞强的时候，搞不好就更让哥哥担心，这是他最不想发生的事情……那辆计程车停在笑凡的面前，在哥哥的帮助下，他才上车坐好，预料中的，司机脸上开始呈现出一种复杂的神情，好奇，诧异，同情……笑凡的眼神黯了下去。
笑尘倒是没有在意司机的目光，只是帮弟弟系起安全带熟络多了，就在他扣住安全带时，发觉笑凡的身体不自在的动了动。
“刚才弄疼你了？”他蹙了蹙眉，抬头望着弟弟脸上不自然的表情。
“嗯……没……”
“哦。”他埋头又整理了下安全带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笑尘一直冷着一张脸孔望向窗外，司机的好奇，就这样被杨笑尘生硬地阻隔起来。
陪着弟弟在医院做完所有例行的检查，确定并没伤到筋骨，拿了药，笑尘还尽到哥哥的责任，把笑凡一直送到家中。
站在狭窄的楼道里，笑凡本能地想要踢踢门，这才想起受伤以后。窝囊到连敲门都做不到了，他有些发愣……杨笑尘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敲了敲门。毫无动静。
“不会没有人在家吧……”他皱皱眉头。
“钥匙在我上衣口袋里的。”杨笑尘伸手去摸，最先摸到的，却是笑凡曾经给他的乐谱，他看了笑凡一眼，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对折两次的乐谱：
“这个还是我的吧？”他挑挑眉，见笑凡点了头，才把乐谱小心地收进自己的上衣口袋。这一连串动作流畅极了。拿出钥匙，笑凡单脚站远了一点，笑尘则整个人都伏在钥匙孔，开了很久还不得要领。
“朝左边拧不动的啊！！”他终于有些不耐烦。
“是左边，稍微推一下。”他照做却仍然打不开。杨笑尘终于有些爆发的意味，他暴躁地回过头：
“跟我去我那里！”心里不知道已经飙出多少句脏话了，笑凡呆呆地看着他：
“嗯，啊？”
“你往常怎么开这门的？！我是没办法了！！”
“……”看着笑尘的表情，笑凡垂下眼睑，忍着痛一瘸一拐往对门走去，笑尘几乎本能冲出半步，看弟弟已经用肩膀靠在门上，似乎没有要摔倒的迹象，才稍微镇静下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笑凡肩膀抵着门，左腿的膝盖敲门，不过对方是金属的防盗门，内里还有一层木门阻隔，以他的力道到底里面的人听不听得到就不得而知了，他直起身，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回过头。
“哥，你来敲门，邻居可以帮我们的忙。”杨笑尘看了看他，避开他的目光，趋近，然后伸手按了下门铃。笑凡愣了愣才笑道：
“我都忘了，哥可以按到门铃的呀。”杨笑尘伸手环过弟弟的腋下，借力让他依靠着自己，他知道他现在单脚站着，一定很累了。
成哥看到杨笑尘的时候，眼睛还有些发直，诧异不解的眼神，不过，即使不问，他也猜得出杨笑凡身边这个人，和他是什么关系，没有过多的解释，因为根本无需解释，这么多年了，已经非常默契：
“成哥，我们打不开门，请你帮忙开下儿。”
“嗯，你脚怎么了？”他已经接过了笑尘手里的钥匙，看起来自然地仿佛本来就应该这么做似的。
“啊，扭伤，没事，很快就好了。”成哥转脸看了杨笑尘一眼，没有说话，杨笑尘却被他看得心惊肉跳。
待两个人进到屋里，早就精疲力竭。他们并肩靠在沙发里，杨笑尘却并没有多做休息，而是直起身，犹豫着问：
“刚才那个人……”
“你说成哥吗？”笑凡微微合着眼睛，扬起唇角笑了笑，“小时候就是邻居了，很照顾我的。”
“哦，是吗……改天去拜访他。”
“干什么？”笑凡一边笑着一边扬起了眉毛问。
“道谢。”笑尘拖着下巴，弓着身子，笑凡只能看到他小半张脸。
“不用的，只是开门而已，我会跟他说。”
“不是……”杨笑尘打断了弟弟，他低着头，笑凡已经明白过来，心里泛起说不出的滋味。
杨笑尘在心里喃喃念着“成哥”，“成”——尘。这些年，他亏欠太多了。
“对了，就你一个人？”他犹豫了下，那个字他是叫不出口的，“爸”在他的生命里太陌生。
“爸一会儿就回来，哥要回去吗？”
“等他回来，我再走……”他答道，然后又靠回沙发里，看样子也是真的累了。
“抱歉，给你添麻烦，还是早点回去吧，妈会担心你的。”
“不用，我已经通过电话。”他微微眯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的一角发着呆。过了一阵子，才侧过头垂着眼帘，“一点儿也不麻烦的。”
“你还是在为那件事愧疚吧……”杨笑凡直视着哥哥，任何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杨笑尘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扬起唇角。可是他很迅速地抬起右脚钳住了笑尘的手指。一开始，他还有些错愕，因为笑凡的脚趾非常有力和灵巧，微微有些发凉，有硬硬的类似茧子的东西，这种触感非常陌生，也很奇特。
“男人的头发不能乱摸的！”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对上了笑尘，杨笑尘微微怔住，下一秒便笑着推住弟弟的肩膀，把他按到沙发上佯装生气：
“说什么啊！摸一下有什么关系！”好像时光在那一刻又倒转了，小时候他们也总是像这样笑着闹着扭作一团，和所有的兄弟一样顽皮淘气，只是，被压在下面的，永远就只有杨笑尘，虽然是哥哥，可是笑凡是那么擅长打架的家伙，哥哥也不例外的赢不了他。
“以前我一直不是你的对手……”笑尘松开了按着笑凡的手，心里忽然凉飕飕的，热度仿佛瞬间蒸发的无影无踪。他还记得，那时候的笑凡总是滚成脏兮兮的样子，和邻居的小孩打架，拉着他合计着怎么“干坏事儿”，淘气得不行，也是因为不是弟弟的对手，后来，他才会想到去练柔道。
“难道哥要报仇吗？”笑凡笑眯了眼睛。可是笑尘的心却刺痛了，他只是沉默地望着弟弟的脸孔，眼神有些黯然，笑凡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喃喃地开口，“哥，别……在意了，好吗？”
“什么？”他皱了皱眉。
“你在意我的残疾，我会难受。”他直白的语气。
“我伤害你了吗？”
“讨厌被别人特殊对待的感觉……上次的事情，跟你道歉。”他抬起头望着笑尘，笑尘更不解了。
“就是那天晚上，哥拉着我的袖子时，说的话，我并不在意那些的，现在反倒比较害怕哥在意我的残疾。”杨笑尘直起身，坐回沙发去，笑凡也蹭着靠背坐起来看着他的侧脸。
“已经回不去了……”
“……”
开门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思绪，他们不约而同地望着门的方向，父亲开了门，手里抱着很大的一幅画，几乎他一人那么高，笑凡本能地站起身，
“爸，我帮你……”可是左脚传来的疼痛瞬间让他抽光了力气，他坐回沙发上嘶嘶地直吸气，笑尘愣了下，才缓缓起身，父亲抬起头，他们二人对上了视线，杨笑尘一下就动不了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父亲冷冰冰的语气，虽是对笑尘说话，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看向坐在沙发上痛得拧紧眉毛的笑凡，他搁下画，门也没顾上关便几大步过来。
“儿子，怎么了？”他担心笑凡又是幻肢痛发作。
“没事，走路绊了一下，伤了左脚。”他回答得很轻描淡写，可是父亲知道一定不是他说得那么简单，他太了解笑凡，一把撩起他的裤子，看了一眼，神情就紧缩起来。
“怎么弄成这样，不是都快好了么？”
“不小心……”
“是我的错。”杨笑尘咬着下唇开口打断了笑凡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