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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之后把碗筷拿到厨房的洗碗槽里洗干净,擦干后放进烘碗机里。把纱罩拿起来,重新盖回早餐的桌子。
皮夹放进短裤的口袋里,走到门口站着。
不知道到底是几点了,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但早晨的气息还没有完全被蒸发,悬在半空中,淡淡散发着树叶和花的香味。刚才还在骑楼研究着什么的邻居小孩们,似乎已经决定了今天的工作分派,一哄而散各自回家筹备等一下要进行的游戏。
我走出骑楼,踏上被太阳晒得暖热的马路。有一下下,眼睛完全睁不开。站了一会后,我想,去游泳好了。
买了泳裤塞进短裤的口袋,走一段很长的路到海边。可能是太热,白白的沙滩上放眼望去,连一个人都没有。于是我放弃了走到废弃工寮再换泳裤的想法,直接站在空旷的沙滩上,把T 恤、短裤和内裤一件件脱下。阳光毫无私心地晒暖我每一寸赤裸的肌肤。面向大海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身体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慢慢往海的深处走去。过了膝的海水开始有一点点凉。被晒得很热的皮肤觉得很舒服。越走越远时,海水的浮力柔软但有力地把我托起来。脚踏不到底后,我开始缓缓运动着手脚,仿佛有着体温的海水包裹着全身。露出海水的眼睛仍可以感受到太阳的炎热,白色的沙滩越来越远。不过还可以清楚看到我换下来的衣服。它们一点也不怕热地乖乖躺在很烫的沙地上,非常干燥。
这样一直凝视着远方沙滩上的东西时,我突然想起史蒂芬金的一个短篇小说。究竟是什么名字呢,“水草”吗,“浮板”,还是“真是奇怪的怪物”呢。我像一只喝醉的水母一样,身体缓缓动着,脑子迷迷糊糊的。反正是说一群人开着车到湖边,马上脱了衣服跳到水里,嘻嘻哈哈地游到湖中间一个大型木筏上,后来才发现水中有一片仿佛有生命的水草,它会跟着动物跑,等他们不注意时,哗啦一声,瞬间吞没了他们。
等到大家发现不可能避过那片邪恶的水草平安回到湖边时,只能远远望着远处刚才随意停在沙滩上的汽车,太阳底下车门大开的汽车闪闪发亮,汽车音响还声量极大地播放着“海滩男孩”的歌曲。
其中一个人望着汽车,喃喃自语地说,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
想到这里,我才突然觉得头里面有一块地方逐渐清醒起来。忍不住尽量往四面看看,海浪虽然不大,却高低起伏地挡住我想向远方观看的视线。耳朵里只能听见海水里传来的轰轰的声响。
我放松身体,往后躺去,逐渐呈大字形仰漂在大海上。
好舒服。整个人轻飘飘暖洋洋的。当初在妈妈的肚子里,差不多也是这种感觉吧。
妈妈。
我转身把头埋进水里,睁开眼睛往海底看去,一群像铁钉的细小黑鱼结队游来游去,更底下的海中有很大的梭形的鱼影通过,阳光一束一束射进海中,看起来就像某种神迹就要发生似的。潜得深一些让我被晒得又热又烫的后颈有种放松的清凉感。我用力伸展双臂,往更海里滑去。那样光线明亮的海底,让我有种错觉,仿佛我不再需要陆地,瞬间突变成为海中生物,毛细孔是鳃,自动呼吸着融在水中的氧。
我想起电影“碧海蓝天”的贾克。
当他决定放开救命绳索,随着他最喜欢的海豚游进黑暗的深海时,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对于贾克而言,或许在陆地上时,他才会觉得呼吸困难吧。
我缓缓谨慎地含着我身体里面珍贵的氧气,一次只吐一点点,闭上眼睛放松身体感受随着海的心跳波动的自由感。
我想每个人灵魂的深处,多多少少,都羡慕着能做出那样决定的贾克吧。
我转身,面朝上,像一朵向日葵那样,开始追随阳光慢慢往上游。耳朵里面因为压力的不同,逐渐鼓胀起来。
那样轻微的不舒适感唤醒了藏在心里面的某些不安的情绪。
图书馆的女孩究竟去了哪里。
我的心脏仿佛也逐渐鼓胀起来。缺氧的肺传来紧缩的痛楚。我缓缓踢着双腿。像传说中的临终的人般,许多画面快速如高明剪接师安排的那样,闪过眼前。
阴暗有着香气浮动的图书馆,图书馆女孩喝了一口拿铁抬起头来幸福地笑了,她洁白如雪的身体,海边小木屋被风吹得飞鼓起来的白色窗帘,The Road Not Taken,天使。
天使。
有一下下,我以为我看见天使了。浴着海底耀眼的阳光,天使全身赤裸,皮肤闪闪发亮,他笑嘻嘻地看着我,在我上方的海水中对我伸出手来。
阿宏。他叫着我的名字。
我发疯似地游动身体,尽速想追上他,我想问,问一个问题。
喂,等一下,你能告诉我吗,我所想要的,究竟在哪里。
然而我要的又是什么呢。
喂!
我听见四周哗啦一片巨响,冲出水面的耳膜像突然破掉,嗡的一声。从我的身体里面发出一种饥渴的细小尖叫声。我感觉自己深深吸进一口气。肺和心脏,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阳光和风与之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怎么会这样呢。我想。我可是见到天使了呢。这个世界居然这样毫无所觉地没有一丝不同。
重新得到氧气的身体变得十分有力。我缓慢但精准地轮流划动手臂,每一次伸出水里的手掌都很确实地垂直切进水里,大腿的摆动十分顺畅。像一尾鲨鱼般,感觉海水在我身体两侧快速流过。没多久就能站立起来。哗啦哗啦踢开海水往沙滩走去。
等到走回放衣服的位置时,身体已经差不多全干了。我脱掉泳裤,然后一一穿回原来的衣服。
图书馆的女孩是我的天使吗。
一面感受皮肤的紧绷一面往家里走时,我开始这么想。
是她提醒我天使的存在。我记得她说到图书馆里面有天使时的表情,现在想起来,我才发现,她是真的相信。
谁会相信有天使呢。
很多很多年之后的有一天,我在敞开着的窗吹进很舒服的风的夏天夜晚,坐在我的女儿的床边为她讲故事时,读到一个名为“三个微笑”的故事。读完整个故事后,我才想起来,我很小的时候也看过这个故事,只是在那之前都不曾再想起来过,直到那个夏天的夜晚。
一个俄国乡下的贫穷鞋匠在某个严寒的冬天里在教堂外遇到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躺在地上,似乎是一个刚遭到抢劫、冻个半死的乞丐。鞋匠天人交战一番后,一点温暖从他因穷困而僵硬许久的心底生出来,他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走上前去问赤裸的男人,要不要和他回家,喝一点热腾腾的汤。男人听他说完,突然一笑,四周顿时光辉灿烂起来。
回到家中,鞋匠的老婆见他竟带回乞丐,气得不断叨念,但男人的某种气质令她觉得不忍,最终还是软了心,盛了热汤给他。男人看着她,第二次笑了。
但之后许多年,留在鞋匠家学做鞋的男人就不曾再笑过。他似乎很有天分,做的鞋相当受欢迎,鞋匠家生活逐渐好起来。有一天一位妇人带着一对漂亮的双胞胎女孩来到鞋匠家,说明要帮两人订做鞋子,不过她告诉男人,两人鞋子大小都一样只是一共只需要三只,因为其中一个女孩的一只脚是萎缩且跛的。
男人看着两个小女孩,突然微笑起来。这是他遇见鞋匠后第三次微笑。妇人与双胞胎走了之后,男人拍拍围裙从矮凳子上站起来。他的身体变得巨大,周围散发着圣洁的光辉,几乎无法逼视,他的声音像是天上来的。我原是上帝身边的天使。他这样说着。因为有一次上帝要他到人间来取一个妇人的生命,妇人哀求地说她刚生了一对双胞胎,她们需要母亲,求天使不要带走她。天使犹豫了,他第一次觉得上帝做了错的决定,?不该抢走婴儿的母亲。最后他仍领着妇人的灵魂往天上飞去,妇人死去时身体倒下来压住其中一个婴儿的脚。
在往天上的途中,一阵强风刮走了天使的翅膀。上帝的声音告诉他,去人间寻找吧,看人类为何而生、为何死,又人类心中有什么。找到答案之后才能回来。说完,天使就掉到教堂外的泥地里了。
天使说。你们夫妻的善意和双胞胎女孩虽然没有母亲却仍能幸福平安地长大,让我领略了上帝问我的三个问题,我找到了答案。天使说完在一阵强光中消失,鞋匠的家回复原本的样子。
“爸,这是真的吗?”我的女儿躺在床上,强睁着想睡的眼睛问我。
我想了一下,握住她圆圆胖胖的小手,然后说,“我也不太知道耶,这是一个很伟大的俄国人叫托尔斯泰的写的故事喔。”
“爸,真的有天使吗?”
“如果相信的话,说不定真的有呢。”我看着她粉红色的脸,想了一下,“我觉得托尔斯泰相信有,所以他才会写出这样的故事来。”
“爸。”
“嗯。”
“我相信有天使喔。”
我拍拍她,等她慢慢睡着了,关掉大灯,只留下一盏小睡灯。我站在她房间的窗前望着外面,夏天晴朗的夜晚里,轻轻的风像小溪般流动,天空很干净可以看见许多星星,虫声唧唧。
我想告诉她,我也曾经拥有过一个天使。只是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夏天夜晚的天空,似乎飘动着白色的羽毛。
第二十八章
往家里走的路上,我停下来,在一家也是以前从来没有看过的新咖啡馆里买了一杯外带的大杯冰咖啡。还蛮好喝的冰冰甜甜的咖啡,一喝下去就变成汗流出来。附近有一家水族馆整面墙做成水族箱,只是鱼很少,大多是色彩形状极度魔幻的珊瑚。
活生生的珊瑚。
我停下来,一面从吸管里喝冰咖啡,一面觉得很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些珊瑚。它们竟然有这么多样子啊。玫瑰萤光、鲜黄如刚切开的成熟菠萝,还有艳紫、电光般的蓝,形状更是奇异,有像一群金针菇随水流摇晃企图抓住食物的,也有整个摊平在石头上却会突然张开许多小口的,还有像北极光的薄薄带状十分梦幻。
“阿宏。”有声音叫我。有一下下我以为是那些珊瑚。
我回头,看到阿美。
她穿著白色的短洋装,干净清爽仿佛一点都不会流汗。她笑笑的,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后来发现那些珊瑚,有些吃惊地靠近。“哇,这是什么?”
“很厉害吧,是珊瑚喔。”
“珊瑚?”她更贴近一些,额头快撞上玻璃了。“珊瑚不是硬的吗?怎么这些像是活的?”她轻轻皱着眉头。
“死掉的珊瑚才是硬的?。”我注视着专心的阿美,觉得十分十分舒适。阿美总是给我这样的感觉,像发烧很多天之后,有一天醒来发现烧退了,躺在床上全身好轻松的感觉。甚至好象只要她在身边,连太阳都不那么酷热了。
她微微张开嘴看了半天那些珊瑚后,转过头来跟我皱皱鼻头,“啊,真怪。”
“你今天又请假吗?”
“嗯。”她笑起来,吐一下舌头。“昨天晚上睡觉前,突然觉得有很紧急的话想跟你说,所以早上就装病,捏着鼻子打电话跟主管请假。”
“紧急的话?”我停下脚步看她。
“嗯,蛮紧急的喔。”
“什么事呢?”
她没有马上回答我,继续往前走。
“我一早就跑来找你耶,在这附近绕来绕去,都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