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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来,在场的人都是脸上有些不自在。宝玉心里暗骂:珍大哥哥,你是死了儿媳妇,不是死了媳妇!难不成,你要叫众人都知道你那点子丑事么?
左顾右盼了一番,果然没有看见尤氏。宝玉心里冷笑,若是前世不明所以,真以为尤氏是犯了胃疾,这辈子如何还不知道?分明是尤氏知道了贾珍和秦氏两个的事情,要么真气病了,要么就是故意借着这个由头撂挑子不管。
贾珠目光闪动,贾琏嘴角微垂,显然是都想到了这一节。
看看众人都在了,一干草字排行的贾氏族人都被派了差事。贾珠便道:“珍大哥哥这里忙忙乱乱的,咱们又不能帮着什么,不如吊唁过了先各自回去,明日天亮了再过来。”
贾政便先站起来点头道:“正是,咱们这些个长辈坐在这里,倒给他们添乱了。”
说完,也不让别人,自顾自地出去了。幸而素来众人都知道他有些迂腐呆气,也不理论,一时各自散了。
回去的车上,宝玉拉了拉贾珠的袖子:“大哥哥,珍大嫂子病了,我听着这个意思,一时半会儿的只怕也理不了事。不知道那边儿怎么打饥荒呢。”
贾珠看着宝玉,半晌笑了。秦氏这一死,与贾府有往来的难免都要来吊唁一番。尤氏这个时候病了,那府里可就是没人理事了。难不成叫几个管事儿媳妇出去招待诰命?别说什么人笑话,便是礼数上就没有这样的。
贾琏诧异地看向宝玉,见他脸色如常,不由得心里有些纳罕。宝玉年纪不大,这回说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不管怎么说,可别叫自家那个爱揽事儿好逞能的婆娘接了这个差事才好。
秦氏的丧事办得极为隆重。单是停灵,便足足有七七四十九日,贾珍亲自去请来了一百零八个僧人蘀秦氏念经超度;又有九十九个全真道士打醮,解冤洗业。再请了五十位高僧五十位高道,头七二七等日子设坛做法事。贾珍犹嫌不足,又从薛大呆子那里弄来了一副千金难买的樯木棺板,又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给贾蓉买了个龙禁卫的前程。
宁荣两府自开国至今已有数代,与之交好者如四王八公等府均遣人来吊唁。因此,尤氏这一病了,贾珍心思又不在迎来送往上,果然便想到了请凤姐儿来襄理事务。
贾琏本来已经跟凤姐儿说过了,不叫她管宁府的事情。凤姐儿听了不以为意,虽是宁府的事儿,可两府乃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又是这样的白事儿,若是珍大哥哥求到了眼前,难道还能说个不字么?
这话她也没说了出来,只含糊地应下了贾琏便不提了。待得贾珍拄着拐杖,当着邢夫人王夫人等人的面儿求了,凤姐儿面上是一派为难状,心里却是十分自得。
她原就是好包揽事情,好卖弄才干,此时正赶上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贾珍这一求真真合了她的心意。只恨不得立马答应了下来,好教众人看看自己的能耐,也压一压往日不服自己的那些个人的口舌。
只是她还记得贾琏的话,因此便不做声,只看着王夫人。
不说贾珍又是怎样一番话来求了王夫人,等到贾琏知道时候,宁府的对牌已经到了凤姐儿的手里了。只气得贾琏跳脚,若不是碍着面子,恨不得揪了凤姐儿家去教训一番。
贾珠冷眼看着,劝贾琏道:“算了,这也不是一日半日的事情。实在推脱了,也不好看。别人不明就里,反倒会说咱们一点子血脉亲缘之情都没有,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肯帮把手 。左右这么一次,由着她去罢。”
贾琏不语,心里对凤姐儿却是失望。明明自己嘱咐了她,她怎么就还是往前凑呢?说到底,总是想着显摆,要压下自己一头罢了。
宝玉每日里虽然也要往宁府里去,不过是一会子罢了。他身边跟着贾环贾兰两个小的,吊唁完了立马回荣府,绝不多呆。
这天从宁府回来,因天色还早,又听见姑娘们都在黛玉那里玩,想起来好几日未见黛玉,便忙忙地也要过去。
贾环见了也赶紧跟上了,手里还拽着贾兰。
才一进了院子,便有丫头通报了,早有紫竹从里头出来打起了帘子。
宝玉三个进了屋子,果然看见迎春几个和宝钗都围坐在外间,黛玉却是坐在熏笼上头,想来还是怕冷的缘故。
屋子里很是暖和,宝玉见自己送的那两盆水仙不在外间,想来被黛玉摆在了里头卧室,心里一喜,眼中便带出了笑意。
探春黛玉惜春起来让座,宝玉顺势坐在了离众人不远处的椅子上,黛玉便朝贾兰招手,叫他坐在熏笼边上。
贾兰笑道:“林姑姑这里很暖和,我挨着宝二叔就好啦。”说着就在宝玉身边坐了,贾环也忙过去坐在另一边。
宝玉笑问:“你们这里说什么呢,好生热闹的样子。”
探春指着桌子上头一堆线头帕子笑道:“老太太不是说么,咱们女孩子家家的虽不用自己亲自做了衣裳去穿,可是该学的还是得学学。林姐姐听了,叫人翻出了这老些的帕子,说是一块儿绣了,练练绣工也好呢。”
宝钗掩口笑道:“分明是林妹妹促狭了,叫咱们蘀她绣了,她自己倒要偷懒的意思了。”
黛玉坐在熏笼上,手里还抱着一个精致的小手炉,见众人都笑,自己也得意道:“老太太说了,叫咱们练着,日后许是还会请了绣娘来教呢。你们不说谢我给你们练手,倒要来笑话我。”
她嘴上虽是这么说,脸上却实实在在地带了几分促狭之意,耳上的坠子随着说话一摆一摆的,直看得宝玉恨不得时间就此停住,只让林妹妹永远这般开心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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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熬到了秦氏出殡那一日,依旧是煊煊赫赫。各府里来的车辆轿子,连带着各色执事、陈设、百耍等,足足排了三四里路远,挤得宁荣街上一点子缝隙都没有。
四王八公的路祭棚子依然搭了起来,北静王下朝后也依旧赶了过来。
宝玉看着前头面带几分微笑,玉立临风的北静王,态度恭敬,却也带着疏远。
北静王也不以为意,只是叫宝玉闲下来到自己府里多去走动,“小王虽不才,却多蒙海上众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另垂青目。宝玉常去,学问也可日进。”
宝玉躬身谢恩,却不再说。北静王眼睛看着他,忽而笑了——若是别人,只怕马上就应下了,还得感激一番。这个贾宝玉倒有些意思,只谢恩,却不应。
宁府冢孙妇大殡,外头围观人不少。谁也不认识谁,自然也没人注意到,路旁的酒楼之上,一个华服之人,透过帘子,看着北静王的轿子让了秦氏的过完才回去了,嘴角渐渐勾起一丝儿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三更
求表扬……
☆、第四十七回
秦氏大殡的队伍一路热闹非常,才到了城门前,又有贾赦贾政贾珍等同僚属下的祭棚等。待得众人一一上前谢过后,才出了城,往铁槛寺去了。
宝玉见贾赦贾政等老一辈儿的兄弟们都上了马车,自己也跟在贾珠贾琏后边上了马。
贾琏扶了扶头上的帽子,冲着宝玉笑道:“宝玉,你能骑马么?”
宝玉看看身下比别人的都矮了一头的马,无奈道:“琏二哥哥瞧瞧我这匹马,有什么不能的呢。倒是环儿和兰儿两个,很该去坐了车的。”
贾环早就跃跃欲试地想要自己骑马出城了,此时也猴儿在马上,跟着他的两个长随左右护着,听了宝玉的话,贾环生怕几个哥哥真不叫他骑马,忙拉住了缰绳叫道:“我也能骑,跟在哥哥们后边就行了。”
倒是贾政那里自坐了一辆车,想来也是闷的,打起了帘子叫贾兰上去了。
这里几个兄弟便骑着马,簇拥在贾赦贾政两个人的车旁,跟着大殡队伍缓缓往前行去。
贾环是头一次出城,不住地左看右看,见了那田庄野地,茅舍竹林,只觉得有趣的紧,便骑着马凑到宝玉一旁,低声笑道:“外边果然好玩。今日是没得去转转了,哪日里出来尽兴玩上一日方好。”
宝玉侧头看看旁边贾政的车,也放低了声音:“你就说罢,仔细老爷听见。回去有多少话说不了,非要这会子说。”
贾环吐吐舌头,忽然贾政车上侧面的帘子一挑,露出了贾兰的小半张脸,羡慕地看着宝玉和贾环,又立马放下了。
宝玉心里好笑,这孩子比贾环小些有限,也正是爱玩儿的时候。此刻被拘在了贾政的车里,自然是闷得慌了。
一时到了铁槛寺,将秦氏灵位安于内殿偏室之中,又另演法事,重设香坛。贾珍等人在外边款待跟来的亲友,里边的堂客们依旧是凤姐儿张罗着接待。宝玉几个跟在贾珍身后,一一谢过了亲友,道了乏,直到晌午后方才散尽了。
这铁槛寺算是贾府的家庙,原是宁荣二公当年所修造,里边阴阳两宅俱都是妥帖的。凤姐儿因蘀宁府理事,要等做过了三日安灵道场方才回去。
因问邢夫人王夫人:“这里屋子都是预备好了的,一应东西也都还干净。太太们不如住下来,也省的这一日奔波。再有也是图个新鲜的意思。”
王夫人皱眉道:“府里老太太和几个姑娘们都没出来,也得人操持着。你这几日眼看着都回不去了,我还是不住了。”
邢夫人也跟着说要回去,凤姐儿便忙安排人备车,又想到宝玉,笑道:“宝兄弟呢?头一回出来,是要住下还是跟着太太回去?”
说着,便打发人去叫了宝玉过来,宝玉听问,忙说:“我就不住了,大哥哥和琏二哥都回去。我一个人也不好住下。”
凤姐儿道:“小秦相公来送他姐姐这一程,也是要住下的。不然你跟他去作伴?”
宝玉未及开口,王夫人心里边先怒了。自从知道了家学里薛蟠的所作所为,王夫人先想的不是别的,而是那些个孩子太不争气,定是贪图那点儿好吃好穿才被薛蟠搞上手的。或是说根本就是他们不尊重,勾搭薛蟠来着。
这个秦钟也是一个,虽人家都说他对薛蟠不理睬,可据王夫人想来,那也不是个好的。苍蝇还不抱没缝儿的蛋不是?
因此凤姐儿这一句话,实在令王夫人恼了,开口道:“凤丫头你就留下来罢,宝玉还是跟我回去。不然家里老太太也不放心,他又淘气,若是磕了碰了倒不好。”
凤姐儿看宝玉也不愿留下,只得罢了。当下外头贾赦贾政也要回去,邢夫人王夫人便一块儿相跟着坐车走了。王夫人还恐宝玉在外头胡闹,因此嘱咐了又嘱咐。宝玉笑道:“我都知道,还有大哥哥在呢。”
王夫人这才上车放心而去。
宝玉见凤姐儿没甚话说,便回了贾珠那边。又凑到了贾琏那边儿,嬉皮笑脸道:“凤姐姐留在这里,二哥哥呢?”
贾琏想了想,这里是家庙,又是送灵之日,想来凤姐儿这儿也是忙乱的,自己若是留下,一来免不了要分出人来伺候,二来这里清苦,哪里有家里来的舒坦?因此也便笑道:“我不留下了,这里人多杂乱,又是野外,住着也不方便。好兄弟,咱们一块儿回去。”
才落了话音,外头当当当走进一个人来,却是薛蟠。宝玉见他虽是穿着素净的棉袍,外头又过了一层厚厚的哆罗呢大氅,进门来犹自跳着脚叫道:“这北边儿的天气便是不同南边,真真是冷呐。”
》 贾珠看薛蟠极是不屑。一个男丁,没了父亲,只有寡母弱妹,正是该当全力撑起一家子的时候,不说做出一番事业的话,好歹要打理好了现有的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