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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兰色氛氲-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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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正在主屋内静静等待的,正是掌管了三个日本最有权势却不出世的家族的最高领导者。

打开主屋的纸门,寒泽织真恭敬地跪坐在门口,低垂着头开口:“太祖母。”

“嗯。”老妇人穿着净白和服,正专注地练写毛笔。

她的字迹苍劲挺拔,比男人还要更胜几分!

雪白银丝梳成发髻,商讨地束在脑后,露出饱满的前额;她有一双锐利的眼睛,鹰勾鼻具有着严肃的角度,而略显瘦削的双颊仍然红润,那曾经动人的薄唇如今严谨地抿着。

她的年纪很大了!虽然保养良好,看上去只有六十出头,但实际上却已是八十一岁的老妪。

“织真吗?进来吧。”她一笔狂飞,划下一道飞越权势地位的墨汁,终于满意地放下笔。“许久不见了,过来让太祖母瞧瞧你。”

寒泽织真来到她面前,手脚俐落的仆人很快收走桌上的笔墨,换上两杯香茗。

“嗯……长大了很多。”老妇人微微颔首,严峻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温和笑容。“听说你近来终于睡醒,开始愿意管事了是吗?”

他点头。

“为了女人?”

他依然点头。

老妇人满意地笑了笑,“很好,你总算是坦白的。那么你与小夜子为敌的事情自然也是真的了?”

这次寒泽织真却摇头了:“还没有。”

“还没有?”

“是的,还没有。”他稳稳回答:“我只是对小夜子说过我要的,如果她阻止我,我才会与她为敌。”

老夫人有趣地看着孙儿:“那你是来告诉我,你将与小夜子为敌?”

“不,不是的,那不需要经过您的同意。”寒泽织真深吸一口气,直视着老妇人的眼睛回答:“我是来取回寒泽家族的控制权。”

“哦?”老妇人的眼终于透出一丝兴趣:“为什么?”

“因为我要比良将更强。”

所谓“不出世的家族”、“日本政经界地下掌权者”,听起来像是漫画中的情节。走在东京繁华的街上,怎么也想像不出在这样庞大的都市体系之后,其实有不少看不到的势力在彼此竞争!

看得见的株式会社、商会,固然有着相当庞大的势力,但真正掌握整个社会脉动的,却往往是隐身在其后的那些“不出世”的家族。

在日本的阶级中,“家族”往往代表的是许多看似不相干的势力的结合与牵制。那是非常惊人的势力,因为其触角深入各阶层之中,金字塔型的结构稳固得难以撼动;而又因为同属一个“家族”体系,动员时所能产生的力量,更往往超乎外人之想像。

这也是为什么日系企业在面对外来派系斗争时,往往能克敌制胜的主要因素。要知道,一个势力的形成,金钱固然是不可或缺的原素,但其架构稳固与否,却大大影响了最后关头的决胜结果;毕竟,耐力战除了比体力,还要比意志力,而无法动摇的家族向心力,正是难以匹敌的可怕意志力!

日本“不出世”的家族很多,他们将出锋头的事交由外人去做,真正掌权者却隐身在幕后操控一切。这种现象非常普遍,从一般的株式会社到黑社会结构都可以轻易见到;这似乎是种古老传统,但外人往往难窥其秘。这样做最大的好处是令敌手永远摸不清你真正的实力。

经常可见一家外商公司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并吞了某家日系企业,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元气大伤,反而落入一个巨大的圈套之中。

圈套是谁设的?自然是那些永不出世的幕后家族。

姬月企业正是这样的典型例子。表面上看来,姬月是非常庞大的企业体系,它旗下除了著名的“姬月帝国大厦”、“姬月八王子连锁饭店”,还有“姬月餐饮连锁”,整个范围以至泉为中心,向外扩展到大半个日本。看似惊人,但事实上姬月不过是整个家族的一部分而已;而且还是外露的,最容易招致攻击的一部分。

那是由三个家族所组成的“家族”,历史可远溯回幕府时代,可见其根部有多么不可动摇。而这家族数百年来一直以母系为中心,每一代都会产生一位女性领导人。其他家族成员对这位“母亲”言听计从,也唯有这种王者似的、不可侵犯的无上权威,才足以领导整个家族!

但,时代变了。

家族中其他的成员,尤其是男性成员们,开始不满意这样的架构!日本原就是父系社会,他们为什么必须服从“母亲”的领导?

这样的家族冲突几乎历代均可见到。上一位“母亲”在传承下一位“母亲”之时,都必须一再受到其他成员的挑衅与考验。

他,自然也对这样的安排大为不满!尤其这位即将继承家族的“母亲”竟然是他的枕边人——不过年仅二十三岁的小妻子时。

在他心中,女人,自然是极重要的,可以当他的妻子、爱侣与情妇,但却绝不能当他的主人。

是的,当他站在“樱冢府”前,心里唯一的念头便是如此。他已经想通了,既然已经娶了她,那么唯有征服她……他们两人之间,只能有一个“主人”。

也只有当上她的主人,他才能随心所欲,不受牵制地找回他真正所爱的女人。

他,便是姬月良将——樱冢小夜子甫新婚便独自出国的丈夫;莫芜薏那为了家族而放弃她的前任爱人。

“取回继承权?在你放弃了十五年之后?你想寒泽、姬月、樱冢三家的人还认识你吗?”

“这是唯一不用与家族为敌,又能得到我所爱的方式。”

“很好,既然你心里还有家族,我给你一个机会证明你自己,证明你值得家族的信赖与托付……”

“哈!”竹剑再次不偏不倚重重击在他的腰间。

薄薄的护甲怎么也挡不住那沉重而激烈的撞击,剧烈的疼痛教他几乎直不起身。豆大的汗珠涔涔流下,濡湿了他身上的袍子……

“继续吗?”他的对手稳如泰山站在他面前,手中竹剑与身体形成极为漂亮的角度,剑尖直指他的脸孔。

他喘息着以一双颤抖的脚支撑全身重量,手痛得几乎握不住剑柄。

“放弃啦!她喳全日本剑术冠军——我敢担保也是全世界第一的!再这样下去,你铁定会被打死的!”狐狸在旁边心焦地大叫:“放弃吧!一定还有其它方式的!”

“绝不……”他咬紧牙关,挺直腰杆。如果这样就被打入,连他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的,更遑论其他人将如何看待他……芜薏又将以何种眼光凝视他?

他深吸一口气,站稳脚步,双眼凝视着前言的敌手。

她的体型并不高大,修长的身型十分灵活,与她硬碰硬,绝无胜算……

对方的眼光透出一股冷洌——

他稳稳将竹剑放下,与身体呈九十度直角。

他用力一跺脚,大吼一声:“杀!”

人影交错,对方的竹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击上他头顶护甲……

“碰”地一声,他重重往地面跌去!

“哇!”狐狸大惊失色,飞奔过来:“左术门!你这女人太狠啦!比度而已,下手何必这么重?”

她站定的身体没有动,几秒钟之后才缓缓取下脸上的护甲,看看自己的腰际;她有些讶异地碰碰腰际,许久之后才抬起头,对着一直坐在高台上静静观战的老妇人微微一笑,道:“他击中我了。”

“嘎?”听到这话,狐狸错愕地抬眼:“你刚刚说什么?”

少女带着一丝笑意,口气却依然寒凉。“是的,他击中我了。扶他下去休息吧,放心,死不了人的,不过未来的一个星期会如何就难说了。”

狐狸傻愣愣地,过了好几秒才咧开嘴大笑!

“喂!你打中她了!哈……哈哈!你真的打中她了!哈……你听见没有?你真的打中她了!哈……了不起!真了不起!哈……哈……”

下课钟响,和善的藤子教授一反常态并没有留下来与学生们讨论,反而很快走出教室,郁结的眉锁着重重心事。

“教授?”莫芜薏很快追上去:“教授?您没事吧?为什么今天好像……”

藤子山雄停下脚步,以一种奇异的眼光看了她好一会儿,张口欲言,却又叹口气闭上。

“发生什么事了?”

老教授摇摇头,眉宇之间颇有难色。

她大概知道问题在哪里,心里不免感到一丝忿怒!凡与她有关系的人都不庭吗?樱冢小夜子一定要逼得她穷途末路才肯放手?

“是因为我吧?是学校?还是美术馆?”

对方的确说得非常明白,只因为他疼爱莫芜薏,便要逼他退休,他们没打算隐瞒,很清楚让他知道原因,理由自是希望莫芜薏也知道——挑明要你死得明明白白。可见对自己的能力多有自信!

“都有,他们希望我提早退休……”老教授叹口气,“其实我也(奇*书*网。整*理*提*供)该退休了,只是不甘心在这种情况之下……”

“您打算屈服?”

“屈服?”他似乎现在才想到这两个字的定义,原本温文儒雅的老教授突然蹙起眉,“当然不行,我当了一辈子的教书匠,别的没有,骨气倒还有几分,怎么能这样任由他们污蔑我?”

莫芜薏微微一笑,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我想也是。对了,美术馆不是有一个空缺?像我这样的成绩,不知道够不够资格先去见习一下?”

藤子山雄教授终于舒眉展颜,很开心地拍拍她的肩:“够了够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助手,他们说我老眼昏懵,已经不适合做修补古画的工作,现在有了你,我想他们该没话可说了!”

“那只是他们的第一步,除非能逼得我们屈服,要不然是不会轻易罢手的。”莫芜薏很有几分歉意。事情由她而起,不但连累阿朗、房东,现在连教授也拖累了。

“是这样啊……”老教授淡淡笑了笑:“反正年纪都这么大了,这辈子也没经历过什么风雨,没想到临老倒还有机会见识见识,也算了了我一点遗憾啊!”

“教授……”莫芜薏感动得低下眼。

老教授反而拍拍她的手,安慰她:“这样也好,你是我最出色的学生,像我这样的教书匠一生原也没什么值得得意的,现在跟你合作,说不定真有机会完成些好作品。这不是很值得高兴吗?”

莫芜薏点点头,抬起一双再度充满斗志的眼:“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助您的!”

老教授呵呵一笑,然后对着她行了个礼:“那么,将来就请你多费心了!”

莫芜薏立刻回礼。“是的,彼此彼此!”

从这一刻开始,这一老一少成了彼此的伙伴。

美术学上说:有光线才有阴影。而笼罩在阴影之下的事物,往往才是画家最精彩的表演。

这幅画由樱冢小夜子起笔,但表现得最精彩的却未必是她……

她很少去想。

很少去想自己是个几乎没有未来的人。八岁那年,医生诊断出她患有罕见的“血饼症”——血液非常容易北纬成块,可能是由于血液纤维素过多而迁居的一种病症;当时医生推断她活不过十六岁,然后是二十岁,然后是二十七岁……

二十年来,她日夜活在没有明天的恐惧之中,从刚开始的极度恐惧、排斥、认命,到现在的“不去想”,几乎耗尽她大半青春岁月;然后,她终于学会与命运共存。

共存!不是屈服、不是妥协,更不是放弃求生。

如果她真的只能活得那么短,那她绝对不让自己活得狼狈、活得悲哀,她要用每一分力气去发光、发亮;要用每一个细胞用力呼吸、每一丝神经细细体会。

如果她真的只能活那么短,那么,走的时候她要带着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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