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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金殿,太子看了那銮椅一眼,深吸口气,随即旋身坐在銮椅边的锦墩上,目视着殿下的众臣,沉默着等待大臣们的发言。
最先出来的自然是杨真,杨真喜气洋洋地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辅政王水师三军出击,金国覆灭,辽国束手,从此之后我大宋社稷得以安宁,再无虎狼之患,天下可以承平了。”
众人纷纷出来道贺,只是有心人却知道,这恭贺之词在太子殿下看来,实在是莫大的讽刺。石英一双虎目,嘲讽地看了太子一眼,朗声道:“前方的将士为我大宋立下不世之功,殿下圣明,岂可无赏?老臣恳请殿下论功行赏,以安将士之心。”
赵桓憋着脸,好不容易挤出一点笑容,笑吟吟地道:“爱卿说的是,礼部那边立即拟定赏赐出来,送交本宫批拟吧。”
众人又是称颂一番,赵桓已是觉得烦了,偏偏又不能拂袖而去,只是耐着性子听那些溢美之辞。
下头的东宫舍人李邦彦见太子如坐针毡,这时候施施然地从人群中站出来,朗声道:“殿下,臣听说陛下病重,我等身为人臣,岂可漠视?微臣窃以为,殿下应当亲率百官前往太庙告天,为陛下祈福延寿。”
李邦彦一个东宫舍人,原本是没有资格加入朝议的,不过如今是东宫监国,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有了这个资格。只是在众人眼来,他已是如小虾米一样的角色,偏偏以李邦彦的手段,却总有四两拨千斤的本事,只这一句话,就让大家的热情顿减,谁也不敢再提大捷的事了。
皇帝老子都病了,你们得瑟个什么劲?高兴个什么劲?叫你哭你就得哭,让你笑你才能笑。
果然,满朝的文武立即收敛了笑容,再没了称颂辅政王的兴致,一个个努力地作出哭丧状,若是这时候再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若是栽一个纂越的帽子,那才算是倒了霉。
赵恒这才少了几分尴尬,满意且带了几分感激地看了李邦彦一眼,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李舍人说的不错,父皇卧倒病榻,虽是洪福齐天,必能安然无恙,可是本宫身为人子,却不能随侍在病榻之前,实在忧心。本宫听了哀讯,忧心如焚,回想养育之恩,舔犊之情,如遭雷击,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可是国事缠身,又不能亲往泉州尽孝,既然如此,本宫是该祭告天地祖宗,为父皇祈福延寿才是。诸卿以为如何?”
众人哪里敢反对?纷纷道:“殿下纯孝之心,动天感地,臣附议。”
赵恒霎时满意地站起来,道:“选定吉日的事,仍有礼部去办,诸卿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杨真沉默一下,道:“是不是派一使者,代东宫去泉州探视病情?”
赵恒淡淡地看了杨真一眼,道:“杨大人的主意不错,只是不知杨大人以为谁去较为合适?”
杨真看了石英一眼,淡淡道:“三皇子殿下与太子殿下乃是兄弟,让三皇子代兄探视再好不过。”
石英听了,也不禁激动起来,若是让三皇子代兄探病,那么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出了京师,只要能去泉州,这性命就算保住了。别看杨真平日性子冲动,却也是个老狐狸,趁着这个机会,恰好可以救三皇子一命。
赵恒的脸上却浮出值得玩味的笑容,三皇子在百姓和士人之中颇有声誉,再加上又是皇位的人选之一,若是放他去了泉州,呆在父皇跟前,父皇若是在临死之前昏了头,下一道传位三皇子的遗诏出去,那三皇子再与拥兵的沈傲一拍即合,自己还能活吗?这姓杨的老狐狸真当自己是呆子傻子,真当本宫会上了他的当?
只是这种事众目睽睽之下又没有拒绝的理由,赵桓一时间六神无主,只好看向李邦彦,希望李邦彦替他解围。
李邦彦沉吟片刻,随即站出来,道:“微臣以为切切不可,如今陛下告病,汴京不安,京城之中只剩下三皇子和太子殿下坐守,此时正是兄弟同心,共同安稳时局的当口,岂能让三皇子去泉州?依微臣看,卫郡公石英乃是三朝老臣,又位居中书,与陛下笃厚,可以代殿下探视。”
李邦彦的脸皮厚得很,偏偏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杨真想让三皇子去,那么索性釜底抽薪,让石英过去,石英一走,中书省就群龙无首,可以趁机将中书省拿下,让杨真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859章 豺狼
杨真和石英二人的脸色骤变,他们自然知道李邦彦打的是什么算盘,石英一走,旧党就是群龙无首,可是代东宫探视病情,这理由也是冠冕堂皇,若是拒绝,难免就有不忠之嫌了。
赵恒听罢,大喜过望,连忙道:“好,就让卫郡公去,此事就这么定了,本宫这便拟定诏令。”
李邦彦的眼中露出一抹笑容,不屑地看了卫郡公一眼,在朝中衮衮诸公,能让李邦彦放在眼里的也不过沈傲一人而已,沈傲不在朝,这些沈傲的门下走卒还不是随意捏弄?
赵恒说罢,负手下殿,不容人商量。
群臣们见状,纷纷散去,杨真与石英一道出了讲武殿,杨真拉了拉石英的袖子,低声道:“石大人若是去了泉州,太子只怕要更加肆无忌惮了。”
石英苦笑道:“诏令就要下了,老夫还有选择吗?”
杨真淡淡一笑道:“诏令下了,可以用懿旨去挡一挡,这件事除了请太后出马,再没有其他办法了。”
“太后……”石英楞然,随即道:“只是不知用什么理由?”
杨真想了想,道:“就说身体有恙,不管如何,只要太后松了口,东宫那边就是下了诏令也于事无补。石大人快去,切莫耽搁。”
石英颌首点头,道:“老夫这便去。”
说罢,石英急匆匆地朝后宫那边过去。
这时,赵恒和李邦彦恰好出来,看到杨真远去的背影,赵恒朝李邦彦道:“李舍人果然是足智多谋,杨真这老狐狸竟想让老三去泉州,真是如此,本宫就要放虎归山了。现在让石英那老东西去再好不过,过几日本宫便让你进中书做个录事,一个录事品级不高,可是门下令远在泉州,这中书省就是本宫说了算。”
李邦彦微微一笑,道:“谢殿下提携。”在李邦彦眼里,一个中书录事实在是不值一提,可还是作出一副感激的样子,让赵桓心中生出满足感,不由哈哈笑起来,道:“不必言谢,待本宫登基之时,也就是李舍人的飞黄腾达之日了。”
李邦彦却是目光幽幽,慢吞吞地道:“殿下,只怕那石英未必肯去。”
“他不去也好,那本宫就治他抗命之罪,本宫正好让天下人知道,监国太子的诏令也不是谁都可以违逆的。”
李邦彦摇头苦笑道:“老夫的意思……是那石英会寻个由头……”
不待李邦彦说完,赵恒又笑道:“能有什么由头?诏令这就下来,天大的理,他也得去。”
李邦彦道:“殿下可莫要忘了太后。”
听到太后两个字,赵恒不禁紧张起来,立即明白了李邦彦的意思,若是石英去寻太后,抗命未必不可能,现在他还是监国太子,太后权威仍在,若是石英趁机能讨到一份懿旨,便是诏令下来也未必有用了。怕就怕太后不肯让石英去,却又明令三皇子成行,此事就更加棘手了。
皇三子赵楷在这个时间是绝不能去泉州的,此人颇有名望,又深得赵佶宠爱,也是名正言顺的人选储君人选之一,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差错,那赵恒就算是阴沟里翻船了。赵恒不禁咬牙道:“老三留不得了!”
李邦彦偷看赵恒一眼,见赵恒满是怒容,而眼中闪出嫉恨之色。其实赵恒的心情,李邦彦可以理解。同样都是儿子,赵楷集宠爱于一身,他这个嫡长子却是不闻不问,名为太子却是如履薄冰。现如今好不容易快可以看到出头之日,可是有一个皇三子在,却总像是留了一个祸患,不知这祸患什么时候会突然坏了大事,在赵恒心里,当然已经容不得这个兄弟,非除之而后快不可了。
李邦彦沉默片刻,道:“要除皇三子还要等待时机,眼下当务之急,是太子速速入后宫,只怕石英已经在景泰殿了。”
这句话提醒了赵恒,赵恒连忙道:“李舍人说的有理,我这便入后宫给太后问安。”
说罢,赵恒忙不迭地朝景泰宫去,李邦彦看着赵恒的背影,眼中闪出一丝轻蔑,低声呢喃道:“竖子不足与谋!”瞬即,脸色恢复了平淡,如一泓秋水。
在李邦彦的心里,他对赵恒那接近白痴一般的政治水平早与深痛恶绝,且这太子看上去欲望极强,偏偏又很没有担当,性子与他父亲一般的懦弱,可是偏偏如此,李邦彦却不得不依附在这太子边上,为他出谋划策,为他鞍前马后。这种矛盾的心情让李邦彦很是不悦。
这时候,李邦彦反倒想起了蔡京的好来,若是在当时,蔡京与沈傲斗得最激烈的时候,自己站在蔡京那一方,或许情况会有所改观,至少也不至于与这废物一般的东宫为伍。只可惜他当时权衡时局,脑子发热竟以为可以攀上沈傲的干系,更想对蔡京取而代之,这才落到这般田地。
“可惜,可叹……”李邦彦叹了口气,负着手,慢悠悠地朝正德门而去。
……
景泰宫。
太后已是一夜未睡,这时候听到卫郡公觐见,其实也没多少兴致,黑着眼圈叫了人进来,怏怏不乐地坐在帷幔之后的榻上,慢吞吞地道:“怎么?卫郡公进宫来做什么?”
石英拜服在地,道:“太后,老臣近来身体染了些风寒,是以许久没有来探视,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勉强露出一点笑,道:“哦,病了?病了就该将养身体,你是三朝老臣,名门之后,朝廷都变成了这个样子,哀家还不是要靠你们撑着……近来病的人怎么这么多,哎……起来说话吧,来人,赐坐。”
石英先说了一句话,算是给太后做了个铺垫,欠身坐下正要发言。外头传来敬德的声音:“太后娘娘,殿下来问安了。”
听到太子二字,石英又是心乱如麻,心里想:莫非是太子早知我要来,因此刻意来阻拦的?
太后道:“请太子进来。”
敬德说了一声是,赵恒已经阔步进来,恭恭敬敬地朝太后行了个礼,道:“孙臣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颌首点头,挤出一点笑:“太子辛苦了,哀家听说沈傲又打了胜仗,难为太子还要主持朝议,朝议议论得如何?”
平素赵佶在的时候,太后从来不问政事,可是自从太子监国,这太后便担起了做太后的责任,偶尔也会垂询一下。可是太后的举动在赵恒看来却是深痛恶绝,却又不好发作,只是含笑道:“孙臣命人拟定了封赏,待礼部那边议定之后,再犒劳三军将士。除此之外,现在父皇病重,孙臣不能随侍病榻之下,心有如焚,打算选定好吉日,前往太庙祭天祈福。”
“难得你有这个孝心,好,好得很。”太后随口夸了几句,却有点儿言不由衷。
赵恒才直起身来,故意瞥了石英一眼,含笑道:“哦?石大人也在?”
石英只好站起,给赵恒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老臣许久没有来探视太后,今日趁着放了廷议,特来给太后娘娘问个安。”
赵恒呵呵笑起来,熙和地道:“卫郡公有这心思实在太好不过了,看来本宫并没有挑错人选,让你去给父皇探病,正好尽尽我这做儿臣的孝心。”
太后就问赵恒探病的事,赵恒正色道:“父皇远在泉州,孙臣国事缠身,不能亲临照顾,因此特意选了石大人前去泉州代孙臣探视,以尽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