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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努王子却是冷笑,道:“可是按我三佛齐的律法,国人在外犯了法,那也是我三佛齐自行处置,不容外人插手。马大人,我们远来是客,这就是你们大宋的待客之道?”
这努努王子争锋相对,倒也全然无惧。这倒不是努努不知道大宋的规矩,也不是他愚蠢。从前平西王征越檄文颁布的时候,他也是骇的面如土色的一个,对这大宋心里滋生的忌惮更重。只不过事情过了这么久,征越已经过了两个月,这么长的时间,泉州这边一点音信都没有,藩王们在私底下也有议论,一致认为是南洋水师出师不利,所以泉州方面刻意的隐瞒了消息,如此一想,事情就解释的通了。南洋水师在大越大败,而那平西王沈傲的军情送到了泉州,泉州这边为了有伤大宋的体面,结果将消息捂得死死的,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
“这也太小看咱们南洋了。”努努心里冷笑,捂了消息就想隐瞒,真当所有人都是白痴?实在是好笑。
三佛齐国距离越国说远不远,可是越国的实力努努也是知道的,越国常常威胁真腊国,真腊国几次被越国打败,而真腊国与三佛齐搁着一道海峡,可以说,三佛齐也在越国的淫威之下,大宋远征大越的时候,三佛齐国巴不得如此,可是现在仔细想来,一旦宋军出师不利,必然会出现向大越求和的局面,到时候大越国威势更甚,三佛齐若是再和宋人眉来眼去,岂不是自掘坟墓?
正是因为这个想法,才让努努对大宋生出了轻视之心,同时,也有了借着这个争端想把事态闹大的意思,原因无它,现在及早的站到大越国那边,站到胜利者那边,总会有些好处。
所以表面上这只是一件轻巧的事,而且当时人是他努努下令打死的,宋人退后了一步只拿了几个侍卫,已算是很给他这王子面子,可是努努仍然不罢休,偏偏要大宋向三佛齐低这个头。
马应龙见努努存心要挑事,板起脸来:“知府衙门做事就是这个规矩,老夫哪管你哪国的国法,在我大宋的地面上杀了人,就要有人来偿命,王子要谈敝国国法,大可以去海正衙门谈,老夫只管刑狱,不管邦交。”
连马应龙这老实人也都惹毛了,也难怪他说出这种失体面的话,这外头这么多百姓冒雨观看,衙门里这么多公人在这边注目,努努王子如此不客气,马应龙哪里顾及的上这个。反正吴大人已经放了话,自己只管重惩那几个侍卫,至于这王子,当然是海政衙门去管,就算海政衙门管不了,也有陛下去管,容不得他操心。
努努王子听了,森然笑起来,他的脸本就有些圆,森然一笑,却像是挤着眉哭一样:“本王子还不能走,方才大人说杀人偿命是不是?”
马应龙冷声道:“没错,就是杀人偿命!”
马应龙的样子确实骇人的很,平素他总是温温和和的,从来没有发起这么大的火,其实马应龙这种官,就算是有菱角都被磨平了,再加上读书人讲究的是外圆内方,喜怒不形于色,所以马应龙这一句低吼发出来,这衙门里的几个押司和差役都吓了一跳。
努努王子笑得更冷:“马大人既然这么说,本王子就实话说了吧,那货郎和本王子的侍卫没有干系,人……”努努王子的脸色变得值得玩味起来,继续道:“人其实是本王子授意打死的,和这些侍卫一点干系都没有,大人说杀人偿命,要偿命,那也是本王子偿命是不是?与那些侍卫有什么关系?”
马应龙的脸色胀的通红,手指着努努王子道:“你……你……”
原本这件事是想大事化小,马应龙哪里不知道是努努王子授意的,只不过努努王子的身份特殊,这时候若是拿他治罪,必然引起藩王更大的惶恐和反感,现在本来征越的事就焦头烂额,藩王们起了疑心,若是再拿了努努王子,这些藩王借机挑起事来,这万国展览会还要不要继续办下去?海政还要不要维持?陛下如今驾临泉州,皇家的面子又往哪里搁?
可是另一方面,努努王子在这公堂上当场‘自首’,自己若是再拿了那些护卫,就是说只拿从犯,不诛首恶。可要是放了护卫让努努王子带走,就更是让这些杀人的恶徒逍遥法外,苦主肯罢休?这么多看热闹的百姓如何安抚?说的再难听一些,就是朝廷的御史,听到了此事,多半也要风闻弹劾,自己这知府就里外不是人了。
马应龙的脸色变得铁青,怒视着努努王子,咬着牙关,心里不断的在权衡,狠狠攥起拳头,道:“殿下可莫要欺人太甚,真以为我大宋不敢拘禁殿下吗?”
努努王子得意的笑起来:“拿不拿本王子,这是大人的事,为什么反倒问起本王子来?不过那些护卫,大人却非放不可。”
马应龙脸黑了下去,脑子嗡嗡作响,正在迟疑难断的时候,外头的百姓一齐喊:“他既是供认,衙门为何不拿他,就因为是藩王,就可以逍遥法外吗?”
“丁货郎被人打死,据说妻子都投海了,若不是救治及时,又是一条人命,大人,拿了这祸首,为小民们做主!”
“……”
外头七嘴八舌的大叫,差役们不得不懒洋洋的提了水火棍去赶人,只是这些差役也是感同深受,虽然呼喝了几句,却没有动棍子。这般一来,外头的呼喝声越大了,虽然外头雷鸣闪闪,大雨倾盆,却阻不住这一浪高过一浪的声喊。
马应龙咬了咬牙,看到努努王子一副轻蔑的样子看着自己,狠狠道:“来,把这案犯努努拿了,押下去!”
差役们听了,精神一振,立即就要扑上去拿人。
努努王子却是不以为意,不禁哈哈笑起来,在他看来,所谓的拿人就是笑话,今日拿了自己,明日就要乖乖的将自己请出去,便含笑道:“悉听尊便。”居然一点也不做抵抗。
马应龙这时候心里却是叫苦,把这么一尊菩萨供在狱中,委实是一桩随时要掉乌纱的事。他坐到公案那边,不得不打起精神,心里想,索性这乌纱不要了便罢,待那努努王子被差役押了下去,马应龙叫来一个押司,对这押司道:“去,告诉差役,不许动那王子一根手指头,也不要亏待了他,出了一点差错,本官决不轻饶。”马应龙这时候虽然下了决心,脑袋却还是清醒无比的,现在把努努王子押起来,不过是权宜之计,到底怎么处置,唯有陛下才能决断,若是这王子在狱中吃了苦头,到时候罪过只怕更大。
押司自然明白马应龙的心机,颌首点头,道:“大人放心,小人亲自镇在狱中,给大人好好看着,绝不会出差错。”
马应龙欣慰的看了这押司一眼,道:“那就有劳了。”
说罢又吩咐差役立即去给海政衙门传消息,陛下也在海政衙门这边,这件事当然要以最快的速度传到陛下耳中才行。他朝那差役交代一番,最后道:“无论如何,一定要请吴大人立即奏陈天听,否则老夫只能请辞回乡去了。”
第774章 水师回港
泉州城的骤雨刚刚歇下,到了子夜时分,天色又渐渐深沉下来,乌云在夜空当中低低的垂压着隐的闷雷声在天空当中滚过。
海政衙门,暴雨前的大风刮得呜呜作响,鬼哭狼嚎。衙内一片黑暗,只有无数草屑卷起,纷纷扬扬。
不远处的港口外海水卷起了波涛,在黑暗中反复拍打着栈桥,发出哗哗的声音。
随着雷声嗡嗡响起,一道闪电划下,瞬间的骤亮,照亮了海政衙门后堂一张阴沉可怕的脸。
这是一个独门的小厅,大雨淅沥沥的从屋檐上滴淌而下,宛若水帘,厅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两个人跪在厅中,大气不敢出,就在闪电照亮的那一刹,跪在当中的杨戬微微抬起头,瞥了坐在厅上的赵佶一眼,又立即垂下头去。
跪在杨戬身边的是吴文彩,吴文彩面如死灰,头重重磕在地上一动不动,天威正如这雷鸣闪电难以揣测,此时陛下正在盛怒之际,他一个小小的海政总督又哪里敢去劝慰。
椅上的赵佶后脑靠在椅垫上,脸色苍白,幽幽的灯火之下,一双阖起的眼睛露出眯成一条缝隙,从这些许的缝隙中,明显可以看到窥见他的怒火。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而此刻,赵佶真的怒了,这种一种饱尝叛离的怒火,一种发自内心最深处的厌恶。
他徐徐启口,一字一句的道:“他……在……找……死。”
吴文彩作为臣子的本能,舔了舔唇,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跪伏于地,艰难的道:“陛下息怒,此事关系海政大局……”
赵佶突然站起来,狠狠的拿起桌几上的茶盏,狠狠的摔下去,茶盏叮的一声,摔成了数瓣,瓷片纷飞,溅到了吴文彩的额头上。
殷红的血……流了下来,染红了吴文彩颌下的地面。
赵佶怒道:“海政……海政……正是因为海政,才闹出这么多事,现在一个小小藩国王子,居然敢无视我大宋,居然无视朕,这海政不要也罢!”
吴文彩重重的磕下头去:“臣该死!”
赵佶的手在颤抖,他自认对藩国仁至义尽,从来都是安抚,从来都是优渥,可是一个藩国王子,居然敢这般挑衅。这件事说起来,还是大宋步步退让,那藩王子打死了人,只拿护卫,谁知藩王子不体察大宋的苦心,不心存感激,反而变本加厉,赵佶若是不在泉州倒也罢了,可是大宋天子驾临,那藩王子这么做,岂不是摆明了要给他这大宋皇帝难堪。
赵佶继续怒吼道:“他要死,那就成全他,来人,去告诉马应龙,去告诉他,三佛齐国王子当街杀人,触动我大宋律法,立即审判,不可延误,更不可网开一面。”
吴文彩这时候反倒急了,那王子他也深深痛恨,可是身处在海政总督的地位,他明白,若是任由事态如此发展,努努王子被杀,再结合眼下各藩王心怀鬼胎的局面,这万国展览要办下去比登天还难,到时候三佛齐国借故要收回总督辖区,有他们起了头,海政的局面将会继续糜烂。
若是以往,谁敢起这个头,大不了让南洋水师弹压就去,可是现在南洋水师凶多吉少,许多事就不是这么好应对的了。
他大起胆子,道:“陛下,万万不可,此事还需从容再议,至不济,也等平西王传回捷报再说。”
赵佶恶狠狠的道:“怎么,你在为那王子求情?”
吴文彩一时无言,急切之下也不知该如何说是好。倒是那杨戬机灵,心知吴文彩也是为了海政,而这海政更是与平西王息息相关,这时候道:“陛下,一个藩国王子算什么东西,这等上不得台面的蛮人,若是陛下亲自与他计较反倒失了皇家的威仪,这件事,还是让下头的人来处置,南洋藩国的事,不是一向都由海政衙门统管吗?奴才以为,陛下不必出面,只需让吴大人裁处也就是了。”
杨戬的话让赵佶的脸色霎时缓和过来。他陪侍在赵佶左右已有几十年光景,赵佶的脾气他会摸不透,说来说去,无非还是面子,而杨戬专门就捡着面子的事来说,自然比吴文彩这种昏头昏脑一味劝说的效果要好的多。
赵佶深深吸了口气,语气温和了一些,道:“你说的对,朕以九族至尊,何至于与一个小小的藩国王子置气。可是此人着实可恨的很,哼,也罢,朕不管了,你们自己处置吧。”
他拂了袖子,快步走了。
厅里只剩下额头上渗着血的吴文彩和杨戬两个,杨戬站起来,将吴文彩扶起,笑呵呵的道:“吴大人辛苦。”说罢拿出手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