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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沈傲站起来给梁建斟茶,梁建受宠若惊,连忙道:“殿下,下官自己来。”
沈傲笑嘻嘻地道:“今日不以官职论交,只以年齿叙话,你是长辈,本王官是大了那么一点点,可是论年齿,本王还是个晚生后辈。”
梁建连说不敢。
二人喝了茶,沈傲便叹了口气,道:“太原城如何了?”
梁建不敢怠慢,连忙将近来大都督府处理的事都详尽地说出来,最后道:“城郊那边已经有大量的民房建起来,眼下就等春分,天气一暖和,就要开始组织农耕了。”
想到农耕,梁建不禁皱眉,如今虽然已经开始丈量土地,可是真正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又要忙得脚不沾地了。
沈傲含笑道:“辛苦梁都督了,这春耕的事,还要梁都督来做。”
梁建苦笑道:“殿下……我……”
沈傲摆了摆手,打断他道:“本王作壁上观,就是希望梁都督好好地做事,磨砺磨砺,你看,本王龟缩在这行辕,梁都督不是一样把事情做得妥妥帖帖的吗?”他吁了口气,继续道:“本王估摸着敕使也就这几日要到了,到了那个时候,本王也该被锁拿入京,大理寺很久没去过,如今想起来还真有几分怀念。不管怎么说,事情还要做下去,本王不能做,梁都督只能咬咬牙把这干系担起来。”
梁建不禁道:“殿下,莫非京城里已经有了消息?陛下的态度如何?”
沈傲笑道:“消息已经快马传来,陛下已经敕命大理寺卿姜敏为钦差,即刻启程,锁拿我这犯官回去。”
梁建脸色一变,道:“这可如何是好?”
沈傲撇撇嘴,道:“本王不怕这个,陛下的心意我明白得很,这一次既是派姜大人来,说明事情还不算太坏。”他呵呵一笑,又道:“在汴京,有人想叫本王死,本王偏偏要生龙活虎的活给他们看。你不必担心,本王早有计较,不过有几件事,还要都督帮个忙,等本王押回了京师,就要御审了,过了御审才能恢复自由身。”
梁建正色道:“殿下不怕,梁某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殿下若有什么交代,下官一定尽心尽力地去办。”
沈傲笑道:“不必这么认真,这件事到时候再吩咐你吧。”
梁建心里不禁苦笑,到了这个时候,这位平西王老爷居然还在卖弄关子,唏嘘了一阵,和沈傲说了一会儿话,沈傲千叮万嘱,都是一些临行时的交代,梁建也认真地听,不断点头。
日上三竿,沈傲突然伸了个懒腰,霍然而起,哈哈笑道:“说了这么多,不知耽误了梁都督多少政务,倒是本王的不是了。”
梁建站起来道:“不敢。”
将梁建送出去,沈傲的眼眸中这时候闪露出智慧的光泽,仿佛是运筹帷幄的将军,心中早有定计,一切的后事已经安排妥帖,就等大获全胜的时刻。他信步叫来一个校尉,道:“去把童虎叫来。”
童虎来得很快,急匆匆过来,抱拳行礼:“殿下。”
沈傲朝他努努嘴道:“坐下说话,本王有事要吩咐你。”
童虎更是庄重地道:“卑下不坐,站习惯了,殿下有吩咐,且说就是。”
沈傲慢吞吞地道:“本王如今已是犯官,哎……回了汴京,只怕是生死未卜了。”
童虎名义上虽是教头,可是一直都陪侍在沈傲的左右,说是沈傲的侍卫队长还差不多,二人朝夕相处,感情深厚,他这人倒也实在,嗔目道:“殿下说这种丧气话做什么,殿下在太原做的一桩桩好事,多少人要感念殿下的活命之恩,朝廷一定能明辨是非。”
沈傲淡淡笑道:“世上的事哪里有这么容易说清楚?是非从来不是明辨出来的。”
童虎愣了一下,也不知该如何劝,一时无言。
沈傲抖擞精神道:“本王交代你办一件事吧,若是这件事办成了,本王倒是又多了几分把握。”
童虎听了,面露喜色,道:“殿下要吩咐什么事,尽管说就是,只要对殿下有好处,我童虎便是掉了脑袋也绝不皱眉。”
沈傲呵呵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莫要后悔。”
童虎正色道:“我童虎说过的话,断无更改。”
沈傲身体微微前倾,朝童虎勾勾手道:“你过来一点说。”
童虎走过去,沈傲低声授意,童虎不断点头,等沈傲说完了,童虎拍着胸膛道:“这件事便是殿下不吩咐,卑下也是要去做的,殿下尽管放心就是。”
第686章 圣旨到
永和二年十一月初九。
艳阳高照,一队殿前卫出现在太原西门,拥簇着一辆马车缓缓而来,门卒见了,立即飞报钦差行辕、大都督府,一时之间,整个太原城各衙门车马纷纷朝西门而去。
敕命钦差终于到了,虽然早有预感,可是谁也不曾想到来得这么的早。
过了片刻,沈傲打马带着一干校尉过来,后面跟着梁建等人。
坐在马车里的姜敏屈身出来,这一趟敕命而来,他心里虽然已经有了计较,可是到了太原,不禁有些意外,原以为太原如今已经饿殍遍地,谁知居然井井有条,那灾民哪里像是灾民?不曾见到一个面黄肌瘦,虽可显见疲乏之态,却没有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
这个景象颇有些颠覆姜敏的认知,十几年前,他也曾敕命前去视察水患灾情,当时的场景在他看来实在和人间地狱没有区别。如今这太原地崩才过去三个月,居然已经看不到此前曾经历过地动山摇了。
他心里不禁感叹,平西王这钦差,按道理应当论功行赏,如今却是待罪锁拿,实在令人唏嘘。
沈傲已经带着一干人迎过来,姜敏露出笑容,上前一步,看了沈傲一眼,原以为沈傲这时应当是形容消瘦才是,谁知竟是精神奕奕,脸色带着一种健康的晕红色,天下的犯官要找出这么一个样子来,还真是少见得很。
“姜大人,久违了。”沈傲看到姜敏,脸上浮出淡淡的微笑。
姜敏挽住他,不禁叹道:“平西王好自在,只苦了姜某了。”随即从容一笑道:“这太原,总算没有白走一遭,今日见了这里,才知道平西王的才干。”说罢放低声音道:“几位王妃在汴京还好,安宁帝姬已经产下一子,这事儿你也知道,如今这孩子很是康健,你不必担心。祈国公在大理寺也还算照顾周到,卫郡公托老夫给你问个好。”
沈傲颌首点头,道:“这样我便放心了,卫郡公还好吗?中书省这时候想必早已忙开了吧。”
二人边往城内走边说话,其他官员和车马轿子只能尾随在后头。好在这太原此时正是万人空巷的时候,街道上的人零零落落,倒也没人围看。
姜敏道:“年关就要到了,中书省那边要核实一年的奏疏,还要委任官员督促六部,确实忙了一些。”
二人绝口不提钦命的事,一路过去,只是寒暄,偶尔说几句笑话,让后头跟着的官员们一头雾水,不知道的,还当他们是老友重逢,这姜大人是来探亲访友的。
等到了知府衙门这边,中门大开,接旨意的香案都准备妥了,姜敏和沈傲对视一眼,道:“平西王、驸马都尉沈傲接旨意吧。”
沈傲立即肃容,在香案之下拜倒,道:“臣接旨意!”
众人也纷纷拜倒,一齐山呼万岁。
姜敏在这香案之前,面色严肃,从随来的殿前卫手中接过了一份圣旨,微微扫了一眼跪倒一片的人,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制曰:间者,数年水旱疾疫之灾,是岁,太原地崩,朕甚忧之。愚而不明,未达其疚。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过与?乃天道之有不顺地利或不得,人事都失和,鬼神废不享与?何以至此……”
这圣旨出奇的长,许多人听了这么长长的一段,霎时有些糊涂了,钦命不是来治罪的吗?怎么废话一大堆,全是题外话?这圣旨里只说近年来水旱瘟疫的灾情接连不断,如今太原又发生了地崩,朕很是忧心忡忡。对此,朕想,是不是因为朕的政策有什么失误,或者行为有什么过失?还是因为天时不顺,地利没有发掘,还是人们相处的不够融洽,对鬼神的祭祀废弃了呢?
这番话乍听之下,颇有自问的意思,可是在这个场合,实在和废话没什么区别。
不过圣旨这东西一向精辟,在这前头说这么多废话,只怕这背后一定有什么用意。
连姜敏都觉得这圣旨有点儿啰嗦,于是语速加快了几分,又道:“盖闻王者莫过于周文,伯者莫过于齐桓,皆待贤人而成名,朕观今天下贤者、智者、何人可居平西王之右。”
这话再明白不过了:听说古代帝王没有超过周文王的,霸者没有超过齐桓公的,他们都是依靠贤人的帮助才成就的功业。朕看天下的贤才,哪里有智慧能与平西王比肩的人?
话倒是好理解,可是话中的意思倒是令人费解了,明明是治罪的诏书,怎么还夸起人来了?在天子看来,贤才这个称谓比之提拔还要难得,在皇帝心里你是个贤才,就意味着早晚要位列中枢的。更何况平西王还被夸成了一朵花,一个无出其右,几乎是把平西王拔高到无人可以媲美的地步了。
言外之意,更是说,周文王和齐桓公有了贤才才成就了伟业,朕有了平西王才有今日的天下昌盛,四海升平。当今天子一向自我感觉良好,和周文王、齐桓公比肩也不算为过,可是沈傲在这圣旨中就成了管仲和姜子牙,说明沈傲在天子心中的地位。
莫非……这是一份奖掖诏书?
所有人虽是拜服在地,心里都不禁嘀咕起来,这圣旨实在让人太捉摸不透了,这么听,平西王怎么也不像是罪臣,反倒是功臣的成分更多一些。
可是只有沈傲最明白,赵佶那老家伙若是叫人送圣旨过来痛骂自己一句,这事儿倒也罢了,无端端把自己夸成一朵花,只怕这事情闹得太大,连皇帝也盖不住了。
果然,姜敏继续道:“朕恤贤才,委托军国事,敕为王爵,与朕同享天下。何故今日,平西王擅杀太原大都督、郑国公,文仙芝乃国之干臣,郑国公与朕有亲,贵不可言,平西王如此,可心怀忠勉之心?常怀圣恩?”
话锋一转,语气也重得很,怀疑到了忠心两个字,便是才比管仲,只怕也免不了问罪。
“今有人言,平西王有二心也,有王莽之志……”
所有人全部大惊失色,梁建差点儿一头栽下去,王莽两个字在圣旨里出现,这问题就不再是骄横可比了,王莽是谁?但凡有哪个天子认定了谁人有王莽的志向,就算无罪,只怕抄家灭族也足够了。
“朕不问,深信平西王的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奈何平西王骄横,敕大理寺卿姜敏,锁拿平西王入京治罪……”
所有人松了口气,后面一句朕不问,就是朕不相信,之后又说沈傲忠心耿耿,也算是慰勉一番。真正的罪责不是不忠,只是骄横,骄横可以敲打,可以诛心,但是不忠就是死罪,阖家抄斩。
沈傲听得恍惚,虽说早知道圣旨应当只问骄横,可是这时候还是被赵佶的圣旨搅出了一身冷汗,便道:“臣接旨意。”
接过了旨意,姜敏已经上前一步,扶着沈傲起来,道:“平西王勿忧,且先随老夫回了京城再说,不必多想。”
沈傲心里想,我多想才怪。口里道:“还请姜大人照顾了。”
姜敏呵呵笑道:“这是自然。”
也不叫殿前卫立即锁拿沈傲,姜敏与沈傲一起入内室先去闲坐,想来姜敏也不会有什么为难,虽是锁拿,这待遇却还是坏不到哪里去的。二人在厅中坐定,太原城上下官员作陪,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