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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佶却是巍然不动,眼眸落在那石果上,一个小小的石国,却令整个朝廷颜面大失,这要是传出去,天子的威严何在?朝廷的威严何在?
他的眼眸变得不可捉摸起来,强压住心头的火气,低声对杨戬道:“不许问,朕就不信我堂堂天朝上国,竟连小小石果都对付不了。”
杨戬默然,退至一边。他对官家太了解了,官家的脾气若是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这一次官家动了真怒,非要和王子争个高低不可。
官家和王子的奏对,虽然一直在和谐中进行,可是在暗地里,却隐含着不知多少钩心斗角。
下头的群臣,纷纷使出浑身解数,竟仍不得其法。
苏尔亚王子站在殿中,从容伫立,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他自导自演的好戏,一双眸子漆黑如墨,闪动着轻蔑之色。
只是谁也没有听到苏尔亚王子心底那带着嘲弄讽刺的话:“天朝上国又如何?本王子略施小计,便教他们狼狈不堪,哈哈,天朝上国,也不过如此。”
殿外飘荡着鹅毛大雪,殿中香炉冉冉,许多人的额头上已渗出冷汗,面对这坚硬如石的石果,竟是没有毫无办法。
这个时候,只见一个人大笑起来:“椰子岂是这样吃的?只有蛮夷才只抱着一颗椰子张嘴便吃,来人……去帮我寻根苇杆和一些冰块来。”
赵佶被这声音惊动,抬眸一看,透过冕珠却也将说话之人看了个清晰,赵佶随即大喜,这个在殿中大呼小叫的人不是沈傲是谁?
只见沈傲哈欠连连,很是慵懒地冷笑道:“还不快去。”
话音刚落,终于有内侍回过神来,片刻功夫,便立即飞也似的去了。
沈傲趴在案上,心里却是在笑,这个王子真好笑,居然拿个椰子来糊弄人,还说什么石果。不过这满殿的大臣也实在有点不争气,这椰子在海南岛也有,没错,现在应该叫琼州府,明明那里是出产椰子的,偏偏满殿的大臣竟连这椰子都未曾见过。
只是随即一想,便明白了,在座的都是京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琼州又是边陲孤岛,说得不好听点,只有犯了事的官员贬谪或流放才送到那里去的,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椰子,得先犯点事才行。
沈傲微微一笑,眼见那苏尔亚王子冷眼望向自己,便气不打一处来,看什么看,没见过中土帅哥?冷笑一声道:“哎,这明明是琼州的椰果,怎么到了泥婆罗却取了个石果这样没有品味的名字。名字粗俗倒也罢了,王子殿下既然进献椰果给陛下食用,却又为何不备餐具?莫非贵国食用椰果时只是用手吗?啊呀,罪过,罪过,学生有句话如鲠在喉,不得不说,一说,却又难免要得罪国际友人,若是不说,却又难免不显真诚。好吧,既然诸位大人如此抬爱,纷纷给予学生鼓励的目光,那么学生就放胆一言了。泥婆罗国这样食用椰果的方法,实在是野蛮之极,哎,野蛮也没什么不好,昔有匈奴人茹毛饮血,今有泥婆罗国王子教唆人手吃椰果,噢,对了,不知泥婆罗国在哪里?学生好歹也算是天文地理无一不知的饱学人士,听说过于阗国、回鹘国、黑汗诸部,却从未听说泥婆罗这三个字,真是奇哉,怪哉。”
这一番话道出来,真是让人痛快极了,沈傲一口气说出来殿中之人想说却不敢说的话,虽然放肆,却深得人心。
先是将泥婆罗将突厥类比,突厥是什么?但凡对汉史有些许了解的,都知道突厥是蛮夷,是禽兽之国,是未开化且被汉军追打千里的野蛮人。言外之意,不就是说泥婆罗国与突厥一样是化外之民,狄夷之国吗?
再后来沈傲更是说出不少小国出来,却独独未听说过泥婆罗,这意思很明显,不啻是对泥婆罗的轻蔑。
偏偏沈傲虽然满口恶毒之词,却是装作一副很真挚的样子,看不出任何故意轻视之心,仿佛他现在正在和人进行学术讨论,至于侮辱什么的,哇,这是什么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污蔑,是诽谤沈大才子的人品。
帷幔之后的赵佶,顿时忍俊不禁,这个沈傲,既诙谐有趣,又替他解了围,更是一句话将赵佶方才的阴郁之气一扫而空,痛快,痛快;他抚着御案,努力憋住,使自己千万莫要笑出来。
苏尔亚王子眼中冒火,勉强压住怒意,作出一副晒然的样子,道:“公子如此说,想必也是见多识广之人了,那么不妨请公子食用吧。”
沈傲笑道:“当然要吃,不过大宋有大宋的吃法,比不得蛮夷,吃椰果,也是有讲究的。”
恰在这个时候,内侍寻来了一盆冰块和一根苇杆,小心翼翼地捧至沈傲案前。
第160章 王子很风骚
沈傲将椰果放入铜盆,却是不疾不徐地道:“椰果的肉汁,若是冰镇是最可口的,只可惜天公不美,此刻天寒地冻的,只需冰镇一刻,便可食用了。”
他风淡云清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稍等片刻,随即从铜盆中取出椰果,手指在椰果上摸索片刻,微微一笑,轻轻一按,椰果便陡然露出一个洞来,将苇杆探入洞中,轻轻一吸,那椰果中的汁水入口带来一股浓浓的清凉和椰子清香。
众人看得呆了,怪哉,真怪哉,这椰果明明刀枪不入,众人使了许多办法都不能将它打开,为何沈傲轻轻一按,反而轻易将它打开了?
在座的大臣中,之前有表现出一副风淡云清的模样高坐的,也有眼见官家受辱,有辱斯文狼狈不堪的。此时见状,纷纷有样学样,手指在椰果上抚摸,细细触摸之下,果然发现有几个薄弱处,于是用拇指重重一按,那椰果便破出一个洞来。
内侍们纷纷送上苇杆,殿中之人将苇杆探入,轻轻吸吮,说不出的高雅、自然。
赵佶大喜,尝了口椰汁,笑着对苏尔亚王子道:“爱卿,这石果……不,椰果果然别有一番风味,请爱卿入座吧。”
苏尔亚王子微微一笑,眼眸落在沈傲不远处的一个酒案上,施施然过去盘膝坐下,他的两个扈从则乖乖地分列在他的身后,两对眼眸落在沈傲身上,闪露出憎恨之色。
沈傲才懒得管他们,他只是个国子监监生,什么外交和他没关系,别人不敢得罪这王子,沈傲怕什么,皇帝老儿总不能说自己有辱国体吧,只要皇帝不降罪,至于什么狗屁王子,他不屑于故。
这种大山深处的王子多的去了,别人稀罕,沈傲却知道,这个时代的南疆,小国林立,王子比狗还多,谁怕谁来着?
喝了几口椰汁,沈傲皱眉,便不再吃了,大冬天的,这群混账请人吃椰汁,这个主意也太有创意了。
酒宴正式开始,乐声骤然响起,方才的尴尬似乎一下子转变了其乐融融的景象,就是那苏尔亚王子,亦是笑吟吟的,举杯先是恭祝皇帝千秋,其后,斟满了一杯酒,走至沈傲的案前,深望沈傲一眼,便笑脸迎人地道:“沈兄,你我似有一面之缘,是吗?”
沈傲呵呵一笑,道:“若是我猜得没有错,学生好像确实是在一家丝绸店见过殿下。”
苏尔亚王子热络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小王觉得沈兄似曾相识,来,小王先干为敬。”
说罢,苏尔亚王子果真将杯中之酒一口喝干,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沈傲。
沈傲晒然一笑,也是举杯喝尽。
苏尔亚王子又道:“沈兄的智慧令小王佩服,酒量也是极好,哈哈,比之泥婆罗的勇士们不遑多让,小王对沈兄,实在佩服,佩服。”他如沐春风地显得很真挚,若是外人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二人是忘年好友,今日在这里重聚呢!
苏尔亚王子身后的一人突然抱着手上前,嘴边带着几分冷笑,叽里咕噜地对苏尔亚王子说了几句番邦话。
沈傲望着跟苏尔亚王子说悄悄话的这人,见此人身材干瘦,也是面色黝黑,那双翻起的嘴唇,对着沈傲却是一副不屑之色,微微一笑道:“王子殿下,不知你这侍从说的是什么?”
苏尔亚王子显得一副很尴尬的样子道:“我这侍从只是胡说八道,沈兄不要见怪。”
今日苏尔亚王子是酒宴中的主角,自然引起不少人的关注,见他在沈傲这边驻留,因此不少人也留心起来。
沈傲从容不迫地继续道:“学生最喜欢听人胡说八道了,王子殿下何不为学生翻译一二。”
话音刚落,苏尔亚的扈从又是一阵叽里呱啦,仿佛在与人争吵一般。
苏尔亚王子显得很为难地看着沈傲道:“沈兄,我的这个仆人名叫克哈,他方才说,宋人织布还是尚可的,不过若说到喝酒,却及不上泥婆罗的汉子了。沈兄莫怪,他是无心之言,只是性子鲁直了一些。”
莫怪?这摆明是来挑衅的!
十有八九还是这个王子授意,亏得这苏尔亚王子还作出一副和事老的样子,须知这样的虚情假意,任人都能看明白。
这种事只是心照不宣,至少双方在面子上仍然还是维持着友谊的。
沈傲晒然一笑,道:“咦?泥婆罗人也爱喝酒吗?好极,好极只是论及喝酒,宋人别说是泥婆罗人,就是什么突厥人,什么匈奴人,什么乌丸人都是比不过的。”
这番话出来,殿中顿时传出窃笑,沈傲这家伙真是太坏了,拐弯抹角地总是将泥婆罗人和突厥、匈奴这些公认的蛮夷联系在一起,那泥婆罗王子几次要出拳,可是奋力一击下去,却仿佛是锤在了棉花上,发不得力,收不回来。
只是仍有不少大臣危襟正坐,顿觉有些不妥,堂堂天朝讲的是一个礼字,苏尔亚王子远来是客,身为上国,自该以礼待之,宾客无礼,主人就该争锋相对吗?如此一来,大宋与禽兽又有何异?沈傲这个人,耍的只是小聪明,两国邦交靠的却是大智慧,这岂是一个监生能参透的?
至于赵佶,此刻的心情自是复杂极了,沈傲与王子争锋相对,令他看得痛快,从本心上感到一种愉悦,可是在理智上,他却明白,这样做并不符合礼仪,就算泥婆罗人失礼在先,大宋又岂能与他为伍。
沉默片刻,赵佶却又释然了,沈傲的身份是什么?不过是个读书人而已,又不是官员,更代表不了朝廷,一个大宋子民与泥婆罗国使节说些不该说的话,亦无不可,又没有代表朝廷的态度,和他一点干系都没有;这沈傲要胡闹,就任他闹去吧。
打定主意,冕珠之后的脸上,却是显出些许冷峻不禁。
沈傲方才那一番话,自是令泥婆罗王子脸色一窘,好在他的脸黑,不细看也看不出失态,深望沈傲一眼,却觉得眼前这人像个刺猬,油盐不进,一时也拿他没有办法,而且这人口无遮拦,指东说西,谁知道下一刻他又说出什么来。
这苏尔亚王子之所以屡屡在汴京占据上风,皆是因为与他相处的官员唯唯诺诺,生怕因为言语上触怒了两国的邦交,因而苏尔亚进一步,他们便退一寸,苏尔亚进一尺,他们退一丈,如今遇到了沈傲这个专靠耍嘴皮子的家伙,苏尔亚也理智地暂时不继续跟沈傲纠缠了,想着便回到座位上去,再不和沈傲说话了。
酒酣耳热之际,宴会逐而推向高潮,教坊司的官ji也纷纷入殿,曼舞轻歌,热闹极了;尤其是一名官ji,唱得竟是沈傲上次教蓁蓁的那首明曲,众人一时抛开争斗,专注的去欣赏这美妙动听的歌喉。
带着几分醉意,气氛也逐渐融洽,待那官ji们退避,吐蕃使节端着一杯酒,在众人注目下,徐徐走到苏尔亚王子的桌前,用夹生的汉话道:“王子殿下,达拉吉仰慕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