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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格的脸色一连数变,最终支起身,从塌下的暗阁那出一份锦盒。
“难道——”她忍住惊呼,眼神已经透出孩童似的惊喜。
“拿去。”豪格逼迫自己不去看她。“这是你想要的。”
就在这时,惊变发生!
豪格一把抓住不知何处射来的冷箭,劈头便朝外喝!
“有刺客!”
另一支箭便又杀来,意识到无人回应必有异变的豪格起身便追之而去!
电光火石间,只见豪格身影消失的同时,榻上竟也变得空空荡荡!
一切都发生在一霎那,海兰珠眼睁睁瞅着豪格追出的同时,闪进帐内的黑衣人朝自己脸上撒了一团雾,接着便一切都沉入黑暗。
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这样的沉睡过,梦里很安宁,她仿佛在大海的中央,一切都是静的,她浮浮沉沉,四周都是空当……
突然,一道熟悉的沙哑男声进入了脑海,海兰珠微微皱起眉头。
“让你去豪格的帐中偷大汗的密函,你却顺手拎了个女人回来——还是大汗的女人!你是嫌咱们正红旗最近太顺了不成?”
“硕托贝勒爷,奴才看到皇长子和这个女……福晋在床上欢好着呢。如果不弄晕拿着密函的福晋,事情一定败露!”
“密函——这就是你搞到手的密函!”
“贝勒爷,密函有什么不妥?”
“上面全是蒙文,我去找了军师,你知道他说什么?简直是笑话——”
“是什么?”
“一首汉人的诗。还是情诗!他妈的,大汗和女人调个情,把咱们耍的是团团转!现在豪格发了疯似的全营找人,到了爷我这是大姑娘养孩子——费力不讨好wωw奇Qìsuu書còm网,白忙活一场!”
“那我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留着她还有用,爷就不信这么大个正红旗,藏不住一个女人!”
“可是奴才瞅这次皇长子是动了真见儿的了。”
“爷就不信他还能把天捅露了不成!”
“汉人有句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忍字头上一把刀,奴才有个法子,主子您定夺下。”
海兰珠听得模糊,知道事态有变,想要睁开眼,却仍旧灌了铅一般似有千斤重。
“这个法子也成——就是不知道前线的十四叔他……”
“主子,您信我一回!这就是老鹰抓免子的事——稳拿!”
……
声音越来越小,海兰珠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睁开一条眼缝,却见有人拿着麻袋正朝自己罩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全无知觉,她再睁开眼,恍如隔世。
身下是套浅白色的旗装,并不繁琐,却很讲究。海兰珠感觉到腹中一阵空当,挣扎要爬起时,全身的骨头仿佛被重新拆了又装。一阵阵的酸软无力以及晕眩。
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想你还是乖乖躺着,才可以少吃些苦头。”
海兰珠蓦地抬起头,只见一个男子正不知何时竟坐在右后方一个很大桧木椅子上,她没瞧他的相貌,目光不由自主的被他手中的信函所吸引。
“硕托实在是太鲁莽了,这么多日的马上颠簸,福晋受累了。”
那人突然起身,海兰珠警戒地往后缩了缩。并将他看了个仔细。
他怔了怔。“怎么,福晋不尖叫?”
海兰珠瞪着他。“这里是你的地盘,难道我叫了,就会改变?”
“很好,遇敌不慌,胆色过人——我实在很想这样夸夸你,可是,偏偏你是他的女人。”似有所悟,不禁叹了口气。
“十四爷话中有话。”
多尔衮走到自己的敬放的铠甲前,目光迷离。“我听说你的蒙古名字是‘哈日珠拉’,即‘美丽的玉’。真是个好名字。”突然自我嘲笑般,伸出手弹去铠甲上的灰尘。“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很特别,你的外表柔顺安静,是他所有女人中,唯一一个如此沉默的。沉默地如此透彻——就像个玉人般透明,女人的心越净越真,越是我们这些征战沙场的男人们所企望的。”
“很小的时候开始,他便是我虚构的敌人,我的兄弟很多,尤其是兄长。但只有他不同,他的心计,他的谋略,他的武功,他的幸运——你知道我因为他失去了多少么?我的母亲,我的汗位,我的童年,以及我的未来——”
“的确老汗王宠爱阿巴亥大妃,可你有什么证据说是他夺了你的汗位?十四爷是聪明人,这些话,我真真是没想过你敢说出来——”
“呵呵——再狡猾的狼不也逃不过猎人聪明的陷阱?你知道么,他今早冷着脸开军会的样子多么好笑。而这些,我猜恰恰是因为你失踪的消息。”
“你!”蓦地听到多尔衮提到皇太极的消息,她心中便慌了起来。“你骗我!”
“哦——”多尔衮冷笑,“我看不见得,他竟然给你写情信——真是想不到,我一向铁骨铮铮的‘四哥’,也有这样柔情的一面。信是蒙文,估计他连你不懂满文的事情也算了在内,还真是心细如发。”
海兰珠的脸嗖一下红了。“十四爷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么?”
“当然有。”多尔衮冷漠幽魅的侧脸隐在了夜的风动中。“你是第一个,可以让他像个正常男人的女人,这无论对我还是他来说,都是特别的。”
“也许我在你们男人的眼里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可以任你们左右的玩物,可是当你爱上一个人后,便一定会明白,爱是可以彻底地拯救一个人。贝勒爷一定没有心上人,因为不曾爱过,便决不会明白……”
“明白什么?”多尔衮看着她脸上散发出的耀眼光芒,不禁眯细了眼。
“有种爱情,的确是可以让人百死而不悔的——”
多尔衮的瞳孔缩了又放,有种震撼无比讶异地顶上心头,难以自禁。
突然手指一颤,薄薄的纸张便归落了地上。
海兰珠怔怔看着,捡起。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她的眼角有些模糊,这首诗她知道,那是当年她在大妃墓前初遇到他时,他哄着她入睡。对着遥远记忆中的星罗棋布的星空,缓缓吟的。
就像他的马头琴声,那样深入她心。
自那以后,她才知道这首汉人的诗歌中,蕴含着怎样凄美的相思!
“女人,都自以为可以为爱而死——但那不过只是天真的幻想!”
海兰珠静静地瞅着他。
“我不相信有这样的爱情。”
“那么十四爷为什么囚禁我?”
“囚禁?福晋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在这前台大营中,藏一个女人不难,但也不是个简单事。”
“你待如何?”海兰珠不禁皱起眉,这个十四贝勒,明明这样的年轻,却如此的老辣深藏,俊美的外貌下却有双狼般锐利的目光。
只见多尔衮沉默地从海兰珠的手中抽过信函,复坐回桧木椅上,思索般单手磨蹭着半秃的前顶。
到底是同父兄弟,海兰珠发现多尔衮这样的思考方式竟然和皇太极一模一样。
多尔衮却突然道,“福晋想必也饿了。”说罢,便叫人传了膳。
海兰珠简直被他的善变弄得蒙了,不过她的性子好,也不急。
一个镶白旗军装的侍卫端上热腾的香酥烤羊肉、红烧牛口白以及剔透诱人的双色皮冻,主食则是杂粮混成的豆面饽饽。吃了很顶饱,毕竟是行军打仗,吃食也不是那么讲究。
“福晋,给您的大碗。”女真人喜欢大碗炖菜,可以保持汤菜长久不凉,吃菜喝汤,并暖身暖心,不易着凉。碗的个数同时也有讲究,最高规格是八大碗,依次是八中碗,六大碗。
海兰珠看着碗里飘着厚厚一层油不由叹息,想着这到底是漠南大草滩,除了牛羊,哪里能有时令鲜蔬?
突然,侍卫的手滑,将热碗扣在了海兰珠的旗装上!滚烫的热汤立刻竟得海兰珠跳起来抖落汤汁!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那侍从忙不迭伸手帮忙,海兰珠只觉一个东西被递入了手中,那侍卫的眼很肯定地眨了眨,便在多尔衮的呵斥中退了下去。
“我、我去换身衣服。”海兰珠诺诺道,闪身便进了屏风后。这样雅的装饰会在如此阳刚的军帐的不答调都未令她注意,她一心扑在了侍卫递上的字条上,那纸里包着些白色的粉末,以及一个言简意骸的字:“逃”!
海兰珠哆嗦着手,将白色的粉末塞进指甲,然后把纸条藏到鞋里。仔细换好衣服。
走出去的时候,便见多尔衮正侧头和一个不知何时进来的侍从咬耳朵。
她捏着十指,强做镇定地入席。
多尔衮随之遣去侍从,下了几碗酒,红着眼看了海兰珠好一会,终于正坐起身。
他将一碗酒推到了她的面前。
“你知道么,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海兰珠浑身一震,难道他知道了?
多尔衮不意抬起手,她立刻警觉地起身。
手一僵,多尔衮怒目地看去僵硬的她。
“你的样子好像只被狼群压迫挣扎的小羊。”
“把这碗酒喝了,便上路吧。”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海兰珠倒吸口气。
“你——你不是说不杀我麽?”
多尔衮先是瞪大眼睛看她,突然摇首失笑。
“没想到他也会有你这样单纯的女人——本以为你会像后宫里的其他博尔济吉特氏女人一样。看来,你还真的是有些傻的可爱。”一个小女人,善感又多愁,却有时莫明其妙的勇敢。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自她的身上散发而出,令他无法转移视线。
“你不杀我?那么上路是?”
“我已经受命去打归化城,而你——当然得跟着我走才行。”
海兰珠这才舒了口气,敢情刚才跟他耳语的士兵是说的这些?
“我……可不可以不去?”
“——不行。”
海兰珠哆嗦地将酒碗端起,指尖触到了酒面,微微泛蓝。
心突然扑通直跳,她直直瞪着那片毒色,宁静地眸光中突然闪烁出一丝波澜。
“十四爷——可以告诉我他现下在哪里麽?”
“他在主营,这里是正白旗的军营——很近,也很远。”
“谢谢十四爷,我想这酒不成敬意,就请您当谢意赏面喝了吧。”
她故作镇定地端给了多尔衮。再看到他不疑有她的大口灌下时,忙不迭别开眼,然而水眸却倒射出多尔衮那不易察觉的诡异笑容。
“现在,可以上路了吧?”
海兰珠仔细盯着他的脸,却没有察觉出一丝不妥。
“你在看什么?”多尔衮忽然冷下笑,刷白了脸震惊地指着她。“你、你在酒里——”
海兰珠紧紧攥住拳头,愧疚化成泪水汹涌地冲上眼眶。“十四爷!我、我欠你条命——下辈子,一定还!”说罢,双膝便塌了般磕在地上,朝多尔衮要行大礼。
却被一声冷哼镇醒。
“下辈子——我不相信人有下辈子,如果不能抓住眼前人,便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海兰珠震惊地抬头看他,可多尔衮却缓缓伏在地上,连最后叫人的力气都没了。
“对不起、对不起——”海兰珠没有犹豫便披着褂子从帐后钻出。
营里的将士都慌慌张张地拔营,她很容易混入了其中,娇小的身影带着颤抖缓缓淹没……
她不知道的是,同一时刻,原是伏在地上的多尔衮忽然睁开了眼。利落地蹦起身,一旁走进个镶白旗的士兵,仔细看去,正是那给海兰珠传字条的人!
“十四爷,奴才不明白,这个福晋既然汗王如此看中,您为何又故意设计放了她?”
“幽蓝的香气,致命的毒——这个女人,是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