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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兰珠没有办法,只有踩着花盆底子走出了帐。
刚走出去又立刻退了回来,她吐了吐舌头,才想起这身实在不伦不类。又拆了发髻,绑了辫子,顶个元宝帽来遮头。好在褂子长,不仔细也看不出她踩的到底是什么。
“福晋?”小日子原是挺伶俐的人愣是被她给弄二了。“您这是要……”
“小日子,带路去贝勒爷的帐子。”
海兰珠一路进了镶黄旗的军营,军队有条不紊的操练,看得出其军律的严格。
一切都那么整齐划一,唯有最大一明皇色军帐处,杂吵不堪。不时有人闪出,仿佛逃难。
海兰珠观察了许久,阻止了小日子上前通报。
她忐忑地走进帐子,入目的便是一片狼藉和冲鼻的酒味,仿佛同时打开了十几坛老酿。直让人醉生梦死,不知今是何夕。
她只好踩着花盆底小心翼翼地往空地落脚。
“是谁?”突然,一声暴喝响起。
她畏缩地往声音处探去,除了半倒的梨花桌子外什么都没有。突然,耳畔划过某种重物飞来的风啸,她来不及惊呼便已摔落在地。
“啪”的一声后,只听小日子已经在帐外替她喊了。
“给爷统统滚出去!”半倒的梨花桌后爬出一个醉酒的男子,二十多岁独有的男子英气,相貌俊挺深邃,半裸着胸膛,单衣前襟没有系好,已经扯开到了腰际。这明明是个陌生的男子,但那一双黑眸却似曾相识。
小日子吓得连滚带爬不见了踪影。海兰珠低下头,果然看到一只摔破的酒坛。
刚刚这么大的一只酒坛飞来,实在不是她躲的慢,而是摔来的人力气实在惊人,可见他醉了都有这本事,难怪刚刚那些人奔逃的这么夸张。
那双黑眸突然直直朝自己射来,很是骇人。
海兰珠鼓起勇气,来到他身边,想要搀扶,却被躲开。突然,那人冷笑:“哦,是个女人?”
她明明看到他的双眸醉的只能勉强眯成一个缝,却还是认出了她的性别。
“贝勒爷,你醉了。”她使出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扛起他,不是没想过要外面的人进来帮忙,可想起刚才众人奔逃的样子,估计不会有人接近这个帐子十步以内。
东南方向放着一张虎皮的躺椅,是唯一睡具了。她搀扶了他不到三步却已经走不动了。
“你也用力啊!只会欺负弱女子!”
那人似乎听到她的抱怨,睁开一只眼,打量她。
“你是个什么东西,爷就是欺负了,怎么地!”
哽的海兰珠险些背不过气,可想起这是酒话,也没什么听不得的。
“……你怎么不回嘴?”他打了个酒嗝。“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都在骂我,说我出生低贱,父汗也不喜欢我,的确,我这个皇长子做得简直是窝囊到极点——可是多尔衮!你是什么东西!哼,十四叔?说难听点你比我还小了两岁!我凭什么都听你的!凭什么!我是镶黄旗旗主!你休想我听你的!夺立——我看你是活腻了!这种话你也敢说,凭什么这么说我父汗——”
海兰珠一旁听的惊心动魄!他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急中生智地泼了他一碗的冷水。豪格一个刺棱坐在了地上。
用辫子甩了一地水渍,豪格猛地冷颤后,酒意顿去大半。眼前出现的人的穿着差点误以为是自己眼花,否则在这满是男人的军营中怎么会看见一双女人的脚?
只见那双女人独有的细足正踩着双本民族的马蹄底旗鞋,旗鞋鞋外裱纳着数层白布,鞋口镶边,鞋面锦缎刺绣、堆绣各种花纹,很是好看。但真正吸引他的竟是那鞋下的小巧双足,他看过汉族女人用三寸金莲穿着弓鞋的娇媚,而那些非自然的美却是病态的。
他也见过很多同族的女人脚,母亲的、妻子的、姬妾的——而没有一双是这样的玲珑。
他的视线顺其自然的向上看,却表情一寸寸僵硬。
男子的马褂,很不合体的大小。这很明显是个女伴男装的佳人。
视线因醉酒而又开始朦胧,他低咒一声,看到佳人手里的茶碗,怒道:“是你泼了爷的?”他口气很冲,仿佛下一刻就要扑来。
海兰珠勉强镇定地放下碗,刚要退后却不知踩到什么,惊讶地向后绊去。
豪格身手极快,竟不像个醉酒的人,一把捞住海兰珠的手,喝道:“爷问你话没有听到么?”该死的,还是看不清她的脸!
“你做什么?”她不知所措地看到豪格的大掌正朝自己的脸伸来。
他们的脸就这样贴在了一起,她感觉到他的呼吸带着浓浊的酒气扑面而来,厌恶地去推,他却硬是不动!
“你——”
“别动!”豪格被她弄急了,低喝一声。紧紧搂上了她的腰。他的瞳孔无意识的缩了又放。“竟然有这么俊的女人?”果然是醉了。
“住手!”海兰珠狠狠地用花盆底踩在豪格的靴面上,豪格却眉头也不邹便作势要亲上去。“我是大汗的女人!”
豪格抓在海兰珠小臂上的十指倏地收紧,酒意顿时化成了恨意。
“大汗?”突然又想起什么,铁青了脸,海兰珠除了越来越被紧锢的手臂外,在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
“贝勒爷,请放开我。”她挣脱开,豪格站着发了下呆,回神却发现她还在,恼怒的说:“你怎么还在?”
海兰珠搓着被他抓疼的手臂,半低下头细道:“你醉了,我扶你。”
豪格怔了怔,没有拒绝她伸来的手。
果然,当他躺在了虎皮躺椅上后,她便缩回了手。
“你去叫人来给爷弄点醒酒的汤水——”女真人鲜少醉酒,因为一般都醉不倒。但不排除有类似豪格这样的心里有事的醉汉。
“我看,不如叫大夫来贴方子,给你把心里的酒一起解了才是。”海兰珠说话声音不大,却如一粒细石滚进水潭——没有动静,却到了最底。
豪格瞪大眼,没有说话;而海兰珠等着他动静,却没有回音。
这时,小日子“扑通”一声,狼狈地冲进来跪在地上。一手指着彷佛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帐外急道:“不、不好了——是固山贝勒来了!”
“‘固山执政贝勒’中的哪个固山贝勒?”豪格噌地坐起。
“固山执政贝勒”(固山满语为gusa,意思是八旗的旗,贝勒满语为beile,女真语为“勃堇”、“勃极烈”,早期的地位相当于部落的酋长,满族早期没有亲王和郡王,努尔哈赤称汗后|Qī…shū…ωǎng|,他的儿子多称贝勒,入关后受汉文化的影响,在宗师爵位中加入了亲王和郡王,贝勒只好放在其后,成为爵位的一个等级)
“是硕托贝勒——”硕托是皇太极长兄和硕贝勒,爱新觉罗。代善的次子,平素与多尔衮等人一党,与这位表兄弟一向交恶的豪格用脚丫想想也知道一定是来者不善。
他瞅了眼海兰珠,此时此刻是万不能被抓任何把柄的。
海兰珠不知道其中种种内情,只是发现豪格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突然眼前一黑,便被他拉入了躺椅上的被子中,等她意识到发生什么,早已被豪格捂紧了嘴巴。
躺椅是单人制,不似东北的炕,她不算用力地挣扎了下便已经要掉下去。
豪格朝小日子使了个眼色后,才细声道:“已经来不及藏你了,如果不想生发麻烦,便老实地配合我不要被发现!硕托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东西。”
他腰际还濡湿的衣衫就贴在海兰珠的脸上,为了怕她掉下去,右手还紧紧锢着纤细的腰部,海兰珠如虾米般缩着身子,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一股灼热的气息吐出,又循回自己脸上……
就在她脑子乱麻一团,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只听帐内突然响起一道沙哑的男音。
“哟,我说豪格,你这是唱的哪儿出?”
豪格眉头也不皱地看向来客。
那人一身正红旗骑马装,四十出头的年纪,一边嗅着帐中的酒气,一边还带着不怀好意的哂笑着。
“奴才告诉我豪格贝勒爷在镶黄旗营里大耍酒疯,我开始还不相信,看来你是以为大汗出征了,没人管得了你。”
“哦,看来你也是不待见人,才会被多尔衮留下。”
硕托瞪了眼他,“什么多尔衮?叫十四叔!”
豪格冷笑,“怎么,还嫌我父汗惩罚的不够,再像上次闹一回,然后一起被撵回老家?”
硕托不吱声,朝身后半哈着腰的小日子使了个狠厉的眼色。
“蠢奴才,还不给爷搬个凳子来?”
小日子麻溜儿地用袖子扫了个木凳,眼神还是担忧地看向豪格半盖到上膛的毯子。
硕托坐的地方与豪格有三步远,他用靴子踢开了小日子,又似忽然察觉什么,厉目瞪向豪格。
“看来你与十四叔打的这一仗不轻啊,我听说你与他善扑(摔跤),他把你掷坏了?”
“谣言过于夸张,可惜了你当时不再,不然应该看看咱们到底谁摔谁。”
“哼。你小子嘴硬吧。咱们女真人什么时候不尊重长辈都是犯上的大罪!你当还是小的时候?我记得大妃殉葬后,十四叔年幼丧妣,曾寄宿你们府,府里一向分南、北两炕,以北炕为大,是长辈们睡觉的地方,你却把十四叔踢到了晚辈们睡的南炕——”
“够了!”豪格抽搐着嘴角,“你一个爷们,怎么比个女人还罗唆!难怪整天只会跟着多尔衮身后‘十四叔、十四叔’的叫着!注定成不了大事!”
“豪格,你这性格倒真是‘豪爽’,虽然咱们女真人从不掖着心里话,可是你这样地大不敬,就成的了大事?你以为你军功多,就了不得?汉人有句话,功大压主——我看大汗一样的不待见你!对待十四叔比你这个皇长子好的多。”
豪格作势就要掀被子下地!可是,腰际突然被圈住,他这才想起什么,咬牙攥着毯子。
硕托的表情一闪,翘起二郎腿儿,似笑非笑。
“怎么,你藏着掖着。还不肯给哥哥献个真章?”
硕托总算是露了白话,豪格要装,也知道是瞒不住的。
突然,他感到她颤抖的手指,正微微掐在他的腰上,内心有种莫名地燥热和冲动,告诉自己:要保护她!
“硕托,看来你今天是找碴找定了。”
他的眼眸很冷,即使硕托一直知道他的牛脾气,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两人不言语地瞪视了半晌,海兰珠即使躲在毯子里,也竟也可以感觉到阵阵敌对的寒意。
“豪格,作为兄长,记住哥哥一句话。”硕托突然站起身,“多学学你父汗吧——你实在太嫩!”
说时迟,那时快,硕托竟一把掀开了毯子。
只听一声“惊呼”。
海兰珠狠狠摔在了地上,她立刻感觉到有酒坛的碎片扎入了左臂,突来的惊吓与刺痛令她低呼出声。
豪格立刻抱起了海兰珠,愤怒以及无法言语地心疼感,令他瞪红了眼。
“硕、托——”他嘶吼出声,只觉一团无法抑制的火冲上了嗓眼,少的他头昏脑胀,险些窒息!
海兰珠惊愕地看到豪格转身抽出了佩刀,便朝硕托砍去!
“贝勒爷!”
“豪格!”
小日子与硕托同时惊讶出声,硕托铁青着脸,豪格一向马上功夫了得,借着酒气,平日对硕托三分的杀意,今天竟成了十分!
硕托闪之不及,几次险被劈个正着!眼角闪过海兰珠苍白的脸,使出杀手锏,抓住她挡在了身前。
海兰珠迎头便惊见豪格的刀朝自己落下,肃杀的刀锋锋利森冷,就要贴上她的额头,仿佛撕裂空气地袭来!
电光火石间,幸好豪格及时罢手,刀锋的杀气,却吹断了她的一缕青丝。
青丝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