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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宜宁的秀眉拧起,目光直直地望着面前男子,想试图上前一步,却怎么也做不到。她一直不明白公爹手中的短鞭是何意,可想来袁逸轩一定是知晓的。
那一个低头坐着,碎发遮挡住了眼睛,她看不清楚他此刻的神色。指尖转而冰凉,她的心跳飞快,低低道:“你不是真的要杀逸礼的,是不是?”
他的身子分明是一颤,却是抬起头来,话语淡而无味:“现在来说是不是真的也没了意思,就是我杀了逸礼,我不配做他的大哥。”
黝黑眸子里迸出的目光似要力透陈宜宁的心房,英武的俊颜上再瞧不出一丝血色,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得很却又像是要苦苦支撑。
陈宜宁的心口暗自一紧,这个时候的袁逸轩看上去是这样令她心疼。
她忘了要离去的事,就这样呆呆地站在他面前望着他。
时间一点一点流走,天际已有微光闪现。
帐外有脚步声想起,陈宜宁才发觉双臂已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麻木了。
茶具从上面滑落下来,她惊呼一声,却被人飞快地伸手接住。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袁逸轩不知何时已来到她的面前,她的目光在他脸庞一扫,他已与她擦身而过,掀起了帐帘出去。
陈宜宁干脆将茶具放下,转身跑出去。
来人身后带着另一人,陈宜宁瞧见那人的打扮不免吃了一惊,是王师兵!
那人间了袁逸轩倒是从容,上前淡淡一施礼,道:“皇上让属下来传话,大战开始前,想见袁将军一面。”
陈宜宁的脸色大变,她忙侧目朝袁逸轩看去。
他的脸色也并不见好,目光犀利看向来人,没有踌躇,沉声道:“好。”
“将军!”陈宜宁大惊,再欲说什么,却见他转身入了营帐。她忙跟着进去,脱口道,“为什么要去?皇上一定恨极了你,他不会放过你的!”
袁逸轩径直将倚在角落里的东西取过来,用藏青色布裹着,陈宜宁小跑着上前,见他将里头的东西取出来,竟是三支黄金羽箭!
“不能去!”陈宜宁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袁逸轩明朗的目光迎面射来,看着她坦坦荡荡道:“我打这一仗不为荣华富贵,我亦不怕死。”
他拂开她的手转身出去。
陈宜宁慌张地追上去道:“我和你一起去!”
他的步子止住,却没有回头,只低声道:“我要你留下是还有事要嘱托你。”她拉着他衣袖的手猛地一颤,闻得他继续道,“倘若我不能活着回来,就请你带我回金陵,爹娘还能原谅我,还认我是袁家的儿子,那便等逸礼的尸骨移回金陵后把我葬在他的坟前。倘若爹娘对我失望透顶,不想认我这个儿子,那你便将我的遗体火化,让我随风散去,不留一点痕迹。”
手臂上的力道加深,腰际徒然一紧,袁逸轩吃惊地低头,只见身后女子已紧紧将他保护。他感觉得出她的身体在颤抖,声音也带着微颤:“那我呢?你若死了我怎么办!”
“我死了,你便自由了。”
她伸手狠狠地捶打了他的身上,哽咽道:“我的自由不是你给的,你也给不起!你以为你同我成亲就将我束缚了吗?告诉你,这不可能!从金陵一路走来,我一直都是自由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怒意,他却淡淡道:“自由便好,很好。”
她仍是不松手,咬着牙泄愤似地道:“你若死了,我不会将你火化,你也休想随风散去!我会带你回我们陈家,改掉你的姓,叫你做鬼也要变成我陈家的上门女婿!”
她的眼睛红红的,却没有哭。
袁逸轩的心口一震,他回头诧异地看着身后的女子,她瞪着他的眼底染着一抹晦暗不定的阴沉,有愤怒,更有坚定。
她果真叫他吃惊,是他以往所见的女子里从未有过的泼辣独特。欢儿机警聪颖,更有长与皇室的贵胄气度,说话做事自不会像她这般。
他若记得没错,逸礼的家书中似乎还提到过陈国公家的千金蕙质兰心,温婉贤淑……
她竟然说要把他变成上门女婿?!
分明是视死如归的心情,他的唇角一扬,居然笑了。
陈宜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是第一次瞧见他这样的笑,仿佛所有伤心哀怨俱已褪去,只剩下这样简简单单的一笑。
她抱着他的手臂蓦然松了,他往前走了一步,又看她一眼,终是出去了。
帐帘重新直垂落下,陈宜宁这才如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她猛地冲出去,到了外头却止住了步子没有再追,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刚才那瞬间,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愿为了他那样的笑做一切事。
一切。
————
风卷起了尘土,落叶在空中打着旋,终是慢慢飘落在地上。
容止锦勒停了马缰绳回头看了方婳一眼,他随即蹙眉道:“休息一下吧。”
方婳摇头道:“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追上了,侯爷,我们……”
“休息!”他冷冷地打断她的话,自顾从马背上下来。
方婳叹息一声,也只能跟着下马。
容止锦示意她坐下,将水递给她,脸色难看道:“不舒服?你的脸色很难看。”
方婳一愣,随即摇头道:“没有,就是累了,我没事。”
容止锦再欲开口,便听见另有马蹄声自他们来时的路上传来,二人的目光本能地看去,待来人近了,容止锦已忍不住站起来,大叫道:“芷若!”
方婳也震惊非常,容芷若不是在宫里吗?她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太后知晓了她与容止锦逃走的事,派人追来了?
可是,那也不能只有容芷若一人啊?
容芷若此刻也已看见了他们,她吃了一惊本能地勒停了马匹,容止锦已上前拉住缰绳,蹙眉道:“你来干什么?”
容芷若也不打算隐瞒,只道:“我要去前线陪皇上!”
容止锦的脸色大变,才张了口,又想起国舅的话,拉着马缰绳的手指用力收紧,他的脸色铁青,道:“前线有那么多将士,要你凑什么热闹!给我回去!”
容芷若一点也不惧,道:“那你们又去干什么?”她突然想起什么,目光落在方婳的脸上,咬牙问,“你说你同皇上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到底说了什么?”方婳不觉一愣,这么说容芷若是从容府开始就一路跟着他们?否则她何以就说出这样的话来,底下心思飞转,片刻,她才确定当日在容府碍于房外的侍卫她没有说太多不该说的话,容芷若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
思及此,她又看了容止锦一眼,关于燕欢的事,只要容止锦不说,她便不会破口。
她干脆别开脸不说话。
容芷若见她如此,便气愤道:“你不说我自己去问皇上!二哥,你放手!”
容止锦一把将她从马背上攥下来,严肃道:“马上给我从这里掉头回去!”
容芷若的眼睛红红的,哽咽道:“我不回去!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心里有皇上!你不帮皇上我不怪你,但你没资格阻止我去!即便他的江山保不住了,我也要陪在他身边!”
她说完,狠狠地推开容止锦,翻身上马就离去。
“芷若!”容止锦往前追了几步,不过人哪能跑得过马?
身后传来方婳的声音:“愣着干什么?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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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之初,一队人马前后入了军营。
华年成已早早在外等候,见燕修的马匹过来忙跑上前,接过士兵手中的马缰,亲自扶稳了马匹引他下马。
“发生了何事?”燕修见华年成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一窒。
华年成未开口,便听仇定的声音传来:“袁将军出去见燕淇去了。”
第168章 杀心
分明是在营中屯着千军万马,却也似在仇定话落瞬间万籁俱静了。咣玒児浪
燕修的目光从仇定的身上移回,再次落在华年成的脸上,望见他眼底的肯定,燕修的心头涟漪波动,回身便又上马。
华年成拉着马缰道:“王爷去哪里?”
燕修的话语稍冷:“袁将军往哪里走了?”
华年成的脸色一沉,忙道:“王爷是怕这个时候他还能策反袁将军吗?王爷大可不必由此忧虑,袁将军因为袁大人之死恨极了他,袁将军只想他死,不会背叛王爷!琨”
燕修的气息微敛,他怕是就是袁将军是去杀燕欢的!
仇定见他的脸色奇怪,不觉上前几步,闻得燕修道:“传令下去所有人按兵不动,他们约在哪里见面?”
仇定与华年成踌躇不定,一道女声隔空传来:“王爷,我知道!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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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影树动,马蹄声里卷起了一片“莎莎”的声响,袁逸轩墨色的眸子紧拧,远远已望见前方那抹明黄色的影。
他深吸了口气紧握着马缰绳往前。
长安一别,细细一算,竟快两年了。
彼时他们是君臣,亦是挚友。
如今再见,却已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自认出现在视野,燕欢的目光便未从他身上移开过。
开平三十九年他离开长安前往边疆后,她曾无数次地想过他戎马沙场时的英武神勇,如今真是见着了,却是以这样敌对的方式。
她的心口短滞一念,嘴角却是浅浅地笑了。
人这一生到处都是选择,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当年选择以哥哥的身份活下来的同时,早就抛却了她与他之间的感情。
从此往后,天下再没有燕欢,只有燕淇。
马蹄声止住了,袁逸轩的目光深沉,燕欢却驱马上前几步,袁逸轩示意身后的侍卫们都待在原地,他径直往前,沉声问:“你找我来说什么?”
燕欢的目光丝毫不见回避,直直地看向他,言语间却带着一抹涩然:“朕早听闻袁将军在沙场上神勇无比,原先还以为是讹传,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看来逸礼的死似乎对将军丝毫没有影响嘛。”
乍然闻得她提及袁逸礼,袁逸轩的脸色骤青,他的眸光狠绝,厉声道:“是你故意设计要我杀了逸礼!”
燕欢轻缓一笑,挑一挑眉道:“是朕,那也是因为他有个背叛了大梁的大哥!袁将军别来同朕说你现在后悔了?”
袁逸轩没想到面前之人非但没有半点痛心惋惜之情,竟还可以将话说得这般绝情!他一手悄然按住腰际的佩剑,恨不得此刻就拔剑冲上去。
燕欢见他脸色铁青得厉害,又兀自笑了笑,这才道:“怎么,袁将军见了朕就没有什么要问的?”
有,他来此也只想再问一句。
“公主的死是不是真的和你有关?”
虽是知道当中缘由,袁逸轩却还是想听面前之人亲口承认一声。
燕欢的眸色微微一黯,婳儿说的果真是实话!
她暗自吸一口气,脸上仍是一抹轻蔑笑容,从容道:“是。所以,这就是袁将军背叛大梁,背叛朕的理由?”
“这理由难道还不够?你根本就不配做大梁的皇帝!先帝早留有遗诏,传位于九王爷,你又算什么,居然泰然坐在那把龙椅上那么多年!”袁逸轩怒不可遏,手指松开腰际佩剑,反手抽出了背上的黄金羽箭,一手取过挂在马鞍上的长弓,拉弓上弦就一箭朝对面之人飞射过去!
燕欢如画瞳眸里微微闪过一抹惊讶,随即嘴角却有笑容扬起。
说时迟那时快,有什么东西穿破了空气飞过来,只听得“当”的一声响,那至黄金羽箭被撞落在地上。
袁逸轩吃惊地望去,只见黄金羽箭旁直直地插着一支玄铁箭矢!
燕欢亦是震惊张望,燕修一手握着弓箭正策马狂奔而来,陈宜宁伏在他的身后,紧张地看着眼前的袁逸轩。
“将军!”陈宜宁担忧地叫他一声。
袁逸轩怔怔地看着燕修,满目皆是怒意:“王爷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