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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白他的苦心,自然不会怪他。
不过既然药方在他们手上,那事情就好办了。她上前一步道:“你找个机会将药配了,我……”
话至一半,方婳忽然见华年成端着药盏走过来,她忙缄了口,见他近了,只好道:“华伯伯,仇将军和袁将军在里头。”
华年成不觉愣住,目光看向帐帘直垂的营帐,皱眉问:“发生了什么事?”
方婳见容止锦的神色不悦,只好道:“我也不清楚。”
说话间,仇、袁两位将军正从帐内出来,二人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沉重,各自朝各自的营帐走去。
华年成将药盏递给方婳道:“把这个给王爷送进去。”
“哎……”方婳张了口,便见华年成急急朝仇定离开的方向去了。
回过神来,容止锦转身道:“进去吧,别叫药凉了。”
“侯爷。”她回头看他,他已往前走去,抬手挥了挥道:“我去想办法将药配出来,事成之后,我再来同你说好消息。”
她不自觉地一笑,他即便是因为之前她的话生气也不会连累苏昀,容止锦虽然纨绔不羁,其实性子却是极好的。
掀起了帐帘入内,见燕修静静坐在床上,一手撑着额角,似乎在冥想什么。她刻意放轻了脚步声,他却仍是听见了,抬眸冲她浅笑道:“来了?”
“嗯。”她径直上前在床边坐了,将药盏递给他道,“华伯伯叫我给你的。”
他接过喝了一口,突然又停住了。
“很苦吗?”她忙问。
燕修摇头道:“不是,只是想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他忽而严肃起来,令方婳也不自觉地揪起了心。
他淡淡凝视着她,暗自吸了口气,才道:“燕欢想联合轩辕承叡让我腹背受敌,我想让袁将军将大半兵力调走,让他们绕至西楚大军的后方,届时,到底谁是瓮中之鳖还犹可未知。”
方婳震惊地看着他,随即蹙眉道:“先撇开兵分两路我们兵力够不够的问题,即便此计可行,眼下我们的人已经过了湛江,就算你把兵力调至西楚大军后面,中间隔了一条湛江也是个问题。”
燕修轻缓一笑,赞许地看着她道:“你说的问题我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个要解决不难,我让仇将军假装败退,我们再退回湛江对岸。待西楚大军来时,那与我们相隔一条湛江的便是王师兵,届时他们要渡江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这样便可弥补我军兵力上的弱势。”
他笑得从容,方婳到底是佩服他,竟能考虑得这般周全。
不过马上,她又紧张地道:“所以你想留下来指挥诱敌?”
他浅笑道:“没那么严重,我是主帅必然要留下,否则怕被燕欢瞧出端倪,这件事必须进行得小心翼翼,一旦走漏风声,我军再无机会扭转局势。再说,我如今腿脚不便,要转移也并非易事。”
方婳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毫不客气地道:“你打算要我跟随外调的军队去西楚大军的后方?”
他墨晶色的瞳眸微微一闪,她果真猜的没错,这才是他要跟她说的话!
“我不去!”不待他开口,她便果断地拒绝。
即便燕修的计划周全,可此战仍然凶险。
就算一切都能顺利进行,他们的人也必须在王师兵渡过湛江来支援西楚大军时能速战速决,否则依旧还是腹背受敌的局面。
可轩辕承叡岂是那么好对付的?届时必然又将是一场恶战!
他怕根本不是要她跟着转移的部队走,他根本就是想安排她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看她的脸色他也知道她是生气了,他转身将药盏搁下,伸手握住她略微颤抖的手,笑道:“不是赶走你,我是不想分心,你在这里,我会分心,会有牵挂。”
她的指尖还是颤抖不已,心跳也微微加快了,他说的她都懂,可若跟随她的心走,她是绝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他的。
可是……
脑中突然闪过苏昀的脸,于燕修来说转移兵力是唯一一次机会,而她要想去见苏昀,这恐怕也是唯一一个机会。
咬着唇挣扎很久,她才勉力开口:“要我暂时离开也可以,但我不去跟着袁将军走,我去越州看一看袁大人。”
他的俊眉微拧,摇头道:“兵荒马乱你独自一人我不放心。”
“跟袁将军在一起,我会因为那件事愧疚,你不放心就叫侯爷同我一起去。”她径直开口,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你若不同意,那我就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她的脾气他最是清楚,即便他眼下不应,真到了离开那一天,她也能想方设法地从部队里逃出去,难道还真的要袁逸轩将她五花大绑地带走不成?思来想去,他到底是应了。
她低下头:“何时出发?”
“明晚。”他淡声道,“要留下战败退兵的时间,再者,夜里行军才不会引起王师兵的注意。”
她不说话了,他自是能安排周详。
伸手将药盏端给他,低语道:“快把药喝了,都凉了。”
他点点头,接过就一口喝尽了。
“你歇一会儿。”方婳扶他躺下,拉过薄衾替他盖上。
他失血过多,军中又没有补品可供他调养,眼下脸色还很苍白,她见了,又不忍心埋怨他。
“我去和侯爷说。”撂下这句话,她转身便拿着空药盏出去了。
燕修复又睁眼,见那抹身影消失在眼前,他不觉吐了口气。
去越州也好,起码这边若出事她不会在现场。
耳畔,回想起那日她紧握着他的手说要死也死在一起。他侧身,嘴角勾起惨淡的笑容,那是实在没有办法他才会应下,倘若还有一丁点的办法,他一定舍不得看着她去死。
这一战,他若有幸赢了,他定会亲自去将她接回来。
他若输了,有容止锦在她身边,他也不必担忧。
——-——
方婳将药盏拿去华年成的营帐,华年成还未回来。她径直去找容止锦,却远远地看见前面一名女子走过,方婳吃了一惊,忙拉住一侧的士兵问:“军营里怎么会有女子?”
那士兵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方婳。
半晌,她才意识到自己不也是个女子?
再回头,那女子早就不见了,方婳想了想,快步朝容止锦的营帐走去。
容止锦正坐在矮桌旁埋头研究那张药方,见方婳来,他抬眸看了一眼,开口道:“你来的正好,上头有几味药珍贵的很,军医里也不会备着。”
方婳径直在他面前坐下,道:“那去那边药店里买,我们明天离开这里。”
容止锦大吃一惊:“我可跟你说啊,我要走挺容易,可你要我带上你就麻烦了。我眼下没有面具,你叫我怎么带着你溜出去?”
方婳不觉一笑,道:“不必溜出去,我已经和师叔说好了,我骗他去越州看袁大人。”
“什么?”容止锦睁圆了眸子,“他就这样答应了?”
方婳点点头,示意他将药方收起来,他又问:“万一苏丫头不和轩辕承叡在一起怎么办?”
她的心头一震,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容止锦见她愣住了,笑一笑拍着她的肩膀道:“那也到时候再说,也许就在一起呢,我这不是也随口说说。”
方婳勉强一笑,他起身倒了茶水给她,促狭笑着:“怎么,不陪着他,倒是愿意来我这里了?”
她横了他一眼,转口道:“我见营中有位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容止锦愣了下,才似想起来,浅笑着道:“据说是路上救下的难民,听说死了丈夫,家里只有她一人了,她哀求着袁将军将她留在营中,忙帮照顾伤员。”
“是吗?”方婳微微蹙眉。
容止锦试探着道:“怎么?就许你能留在军营,别人就不能啊?不过你放一百个心好了,我看陈姑娘也不像是会对九王爷上心的人。”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方婳低声喝斥他,他也不恼,自顾喝了口茶,悠闲地笑起来。
————
袁逸轩吩咐了两名副将下去准备,才转身坐下,便见有人掀起了帘子入内。
他抬眸瞧了一眼,不悦道:“我不是说了多次了,不必麻烦陈姑娘。”
陈宜宁快步上前,将手中的东西搁在矮桌上,转身道:“军医说将军身上的伤要换药,耽搁久了伤口会发炎。”
她说着,转身行至他面前,伸手便欲将他的铠甲脱下。
他下意识地按住了肩膀,蹙眉道:“我自己来。”
她却不松手,径直解开他身上的铠甲,嗤笑道:“将军行军打仗还拘泥这个吗?你放心,我也不是没见过男人的身子。”
袁逸轩的脸色微变,虽说她是个寡妇,可这话说起来也太不知遮掩了。
他别开脸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才道:“你还没说过你丈夫是怎么死的。”
陈宜宁小心揭开他的亵衣,肩上的伤口恢复得不太好,她转身将帕子浸了水过来替他擦拭,一面道:“他是个军人,战死在沙场上了。”
“我的部下?”袁逸轩不觉回眸看着她。
她的目光专注地看着他肩头的伤,却是道:“他是王师兵,战死在越州战役中。”
棉帕擦拭着他肩头的伤,明显感觉到他肩上的肌肉猛地瑟缩。
陈宜宁蹙眉看着他,低声问:“我弄疼将军了?”
他下意识地扶上肩膀,却是摇了摇头:“那你倒是肯留在这里,你就不恨我?”
她低下头,长睫挡住了眼眸,话语低低的:“这若算起来,将军既是我的仇人,却也是我的恩人。你说我到底是该报仇还是该报恩?”
袁逸轩微微吃惊,竟是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她已重新给他上了药,又缠上了纱布,才道:“伤口有些发炎,军医说若是换了药仍不好就请将军让军医来诊治。”
她说完,转身去收拾东西,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低声道了句“谢谢”。
她却回头问:“将军要离开军营?”
他的长眉微拧,她毫不掩饰道:“刚才我进来时在外头听见你和副将军说的话了。”
他拉过衣服披上站了起来,声音冷下去:“陈姑娘听了不该听的,刚才的话也是不该问的。若是没事,你先回去吧。”
她将东西拿在手上,朝他福了身子道:“那我先回去了。”
径直走出营帐,陈宜宁走了几步,远远地看见方婳从容止锦的帐内出来,她亦是看见了她。
方婳不觉站住了步子,见面前的女子毫不犹豫朝自己走来,脸上带着笑,道:“这位就是方姑娘吧?”
“你认得我?”方婳吃惊地问。她笑着道:“久仰方姑娘的大名,就算不曾见过,却也时常听过。我叫陈宜宁,是留在营中帮忙照看伤员的。姑娘若是没什么事,我先去忙了,那边还有很多伤员需要人照顾。”
方婳点点头,侧身让开。
她快步离去,丝毫不见犹豫。
方婳却忍不住转身看着她的背影,虽穿着粗布麻衣,却仍是一副美人胚子,举手投足见尽是一派大家风范,看来她的出身并不低。
陈宜宁的背影已经不见,方婳才转身回到燕修的营帐。
悄然行至床前,只见燕修的俊眉紧拧,额上是一片薄薄的汗,方婳不免靠近,他已睁开眼来。
她伸手探上他的额头,并没有发烧,她担忧地问:“怎么了?”
他低声一笑,开口道:“华年成说我的腿失血过多,筋脉不畅,他开了些药有助于疏通脉络,我喝了,只觉得浑身血脉流畅,眼下热得很。”
她握了帕子替他擦拭着汗,仍是不安道:“这正常吗?不然我叫他来看看?”
“不必。”他拉住她。
方婳无奈,只好道:“那你等我,我去打盆水来给你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