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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浣儿
第一章
墓碑上那苍劲有力的字写着──
敦煌朱天楚凤衣之墓看到这几个大字时,南宫无咎几欲疯狂。
他连连后退,眼睛瞪得老大,简直快站不住脚。他无法相信自己千里迢迢赶到敦煌,所听的,居然是楚凤衣的死讯;所看的,竟然是一抔黄土,一块青石。
“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一旁的楚南风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但是大姊真的已经死了。”
“不,这不是真的!是你在骗我,是你们在骗我,要我彻底对她死心,对不对?”南宫无咎指着楚南风、楚云章、诸葛容若及欧阳雍容吼道。
楚南风摇了摇头,“不是,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也没有必要因为这样而告诉你大姊死了;再说你没看到几个小丫头哭成那副德行吗?连一向倔强得让人头疼的小若都哭得昏过去好几次,这难道还假得了吗?”
楚南风说的是楚若衣、南宫朱衣、楚蝶衣和阙无衣几个平时活蹦乱跳、没片刻安静的小丫鬟,而今她们却哭得抽抽噎噎,连气都快喘不过来。尤其是楚若衣和楚蝶衣,两人从小就是楚凤衣带大的,对她们来说,楚凤衣不只是她们的大姊,还等于是她们的娘亲,所以现在视同亲娘的大姊死了,她们能不难过吗?当然是大哭特哭,而且不知哭昏过几次了。
南宫无咎还是不相信,他伸手轻抚那青石墓碑,身子微微颤抖着,“我……我不相信……”
这时,一个惊天动地的哭声从后头传来,只见云岫衣边哭边爬,满脸鼻涕眼泪地爬到楚凤衣的墓碑前,抱着墓碑嚎啕大哭,“哇!凤姊姊,妳怎么死了呢?妳怎么可以丢下小岫一个人就死翘翘了呢?凤姊姊,凤姊姊……”
本来就哭得不可收拾的几个小丫头,听到云岫衣这么一哭,顿时抱在一起,也哇哇大哭起来,“哇!大姊,大姊,妳怎么可以死翘翘呢?大姊!哇!哇!”
随后跟到的楚云轩无法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他问楚聿丰,声音有些哽咽:“五弟,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姊会……”
楚聿丰回道:“大概在一个月前,大姊接到一封从幽送来的信。”
南宫无咎一愣,“幽?你是说我师父他派人送信给凤儿?不可能!师父他早就卧病不起,人事不知,怎么可能还会派人送信给凤儿?”
诸葛容若接口道:“这是真的!凤儿接到信时,我也在场。起先我也不相信已经卧病多年、近几年来更是人事不理的师父会送信给她,可是当我看过信后,我发现……”
“发现什么?”
诸葛容若看着南宫无咎,“那真的是师父写的,而且那字迹、措辞及口气,除了师父,世界上根本找不出第二个人会那样写。”
“信上……写了多少药名?”南宫无咎瞪大眼睛问道。
“七味药,前面三味是女贞子、轻粉、百部,后面四味是防己、远志、续断和白头翁。”
正哭得淅沥哗啦的阙无衣听得一头雾水,红着眼睛扯扯楚南风的袖子,小小声地问:“大哥,什么叫女贞、男贞、轻粉、重粉的,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这个男人也叫大姊的师父作师父?他们是同一个师父吗?”
楚南风点点头,指着诸葛容若和南宫无咎说:“嗯!大姊、容若还有他,都是药王夏济生的徒弟,而夏济生虽被称为药王,一生却鲜少帮人看病开方子,通常都由门下弟子代劳。所以能让他亲自看的病,绝对是世间罕见的疑难杂症;而由他亲自所开的方子,自然也是非比寻常。甚至有人说,药王看的病不是病,开的方子也不是方子。”
阙无衣摇摇头,“什么叫看的病不是病,开的方子不是方子?大哥,我听不懂耶!”
何止阙无衣听不懂,其他几个小丫头也听得晕头转向,连怎么哭都忘记了,纷纷抬起头看着楚南风。
楚南风温柔地伸手替阙无衣抹去满脸的泪水,“所谓病,有的是时气所感而致,有的是脏腑不调所致,但有的病却非时气也非脏腑不合所引起的,而有其他原因,这就叫是病又不是病。至于是方子又不是方子的,这就像大姊所接到的信,这封信可以说是药方,因为上头所写的,每一味都是可以入药的药材;却也可以说不是药方,毕竟世上没有哪一帖药是这样写的,所以只有慧根深厚,或精熟药材医理的人,才会知道他究竟写的是什么。”
阙无衣又摇头,脸上的疑惑更深了,“不懂,大哥,我还是听不懂,你说简单一点给我听好不好?人家好喜欢大姊,人家好想知道大姊究竟接到什么信,为什么那信会害她死翘翘?”
楚南风还来不及回答,诸葛容若便接着解释:“师父的药方之所以难懂,是因为师父通常假借药材移作他用。譬如凤儿所接到的这封信当中有七味药,这七味药有假借、有比喻,甚至还有隐喻。像女贞子是指师父的女儿夏织红;轻粉则是一种毒药,从水银提炼而成的;百部是说师父他中毒已深,踏出百步便会七孔流血暴毙而亡。”
阙无衣还是皱着眉头,“大哥?是这样吗?小岫,妳听懂诸葛大哥在说什么吗?”
云岫衣边抹泪边摇摇头,她当然听不懂了。比她先到凤宫,又比她多念过一个月书的阙无衣都听不懂了,她这个立志做劫富济贫、每天忙着到处抢银子救人的大虾……不,是大侠怎么会听得懂呢?
楚南风接着说:“没错,至于后半的防己、远志、续断和白头翁四味也各指着四件事,但这四件事其实总归起来是一件事。防己,是要大姊小心身边的人;远志,是叫她从此远离幽、远离药王一门;续断是要大姊和无咎尽弃前嫌,破镜重圆,夫妻和好;所以最后才会有白头翁一味,祝他俩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是吧,无咎?”
南宫无咎没有说话,可那素来挺拔潇洒的身躯却抖个不停,一向挂着几许浅笑、眉头凝着一抹抑郁的俊美脸庞,如今却是一片惨白,毫无血色,显然楚南风和诸葛容若说对了。
那封信写的正是药王夏济生受亲生女儿以轻粉毒害,仅余百步之命的事实;而在他寿命将尽之际,他希望楚凤衣和南宫无咎这对昔日爱侣能言归旧好、破镜重圆,从此远离药王一门,远走他乡,过着恩爱和谐的幸福生活。
久久,他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却沙哑得有些吓人:“然后呢?凤儿就到幽去了,是不是?”
楚聿丰点点头,“没错,大姊一接到信,马上就动身到幽去。”
“她一个人去的?”南宫无咎此时已经渐渐恢复镇定,可他的双手仍微微颤抖,显示出他的内心依旧十分激动。
“大姊本想一个人去,但我不放心,所以便驾车送大姊去。幸好我跟去了,否则今天大伙儿可能连大姊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因为……”楚聿丰顿了顿,眼眶逐渐红了起来,双手紧握成拳,连话都说不下去。
南宫无咎犹如亲眼所见,冷静的说:“因为她到半路就毒发,差点到不了幽,是吧?”
楚聿丰点头,脑海里满是楚凤衣毒发时,那口吐黑血、浑身痉挛颤抖的痛苦模样。
南宫无咎又说:“我猜猜,那毒一定来自那封信,对吧?”
楚聿丰又点头,“虽然大姊中毒,可她还是硬撑着到幽,没想到真正的危险,却是在幽内。”
南宫无咎接着说:“你们没有见到我师父?”
楚聿丰轻轻“嗯”了声,继续把他当时所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原来当日楚凤衣坚持单独幽,不要楚聿丰相陪。楚聿丰无奈,只好独自一人在幽外,如坐针毡地候着。
随着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楚凤衣却如同幽的云雾一样,遇着太阳就消失无踪,完全没有半点消息。有几次,楚聿丰几乎捺不住性子想进去一探究竟,可一想到楚凤衣的倔强个性,与江湖上对幽的传说,他又硬忍了下来。
就这样一直等到夕阳西下,幽中浓雾四起,让等得心急如焚的楚聿丰失去耐性。
就在楚聿丰打算不顾一切闯进幽时,浓雾中有条人影跌跌撞撞走出来;见状,他急忙迎上前去,那赫然是满身鲜血、几乎已经奄奄一息的楚凤衣。
楚聿丰对南宫无咎说:“我不知道在幽里到底发生什么事,竟会让身怀绝世武功又医术精湛的大姊中毒又重伤。我想,你和大姊夫妻一场,一定会很想见她最后一面,所以我就找你来了;只可惜大姊等不到你来,就……”
他没再往下说,但意思却再清楚不过了。
听完楚聿丰的话,现场一片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所有人面面相觑,想不懂楚凤衣究竟在幽中遇到什么事。
南宫无咎听着、想着,有一瞬间,他的双手紧握,全身不住颤抖,可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没多久他就完全平静下来了。
他低头静静看着楚凤衣的墓碑,想着两人曾经有过的一切、想着两人曾经历过的酸甜苦涩;久久,他终于抬起头,眼睛出乎意料的澄澈明亮,似乎已经下了很重大的决定。
“聿丰,凤儿的九凤玦在她身上吗?”
楚聿丰眉头蹙了起来,从怀中取出九凤玦交给南宫无咎,“不,不管过去你们有多少恩怨,现在大姊死了,这九凤玦自然归你所有。”
南宫无咎微颤着手接过九凤玦。
他最了解她了,知道这九凤玦打从她入凤宫那一天起,便无时不刻的戴在身上,即使在他们成为夫妻,共享最亲密、最欢愉的销魂时刻中,她也未曾取下;如今九凤玦在他手上,而她呢?
南宫无咎眨眨眼睛,勉强中断思绪,抬起头问楚南风和楚云轩:“南风、云轩,把你们的九凤玦借我,可以吗?”
楚南风愣了一下,说:“借你?可是大姊都……”
楚南风一直都知道南宫无咎为了想见楚凤衣一面,因而处心积虑从他们身上夺取九凤玦,但现在楚凤衣已死了,他还要九凤玦做什么?
南宫无咎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充满苦涩与酸楚。“凤儿说过,要见她的面,除非我能找到九块九凤玦。她一向倔强,说出去的话;就算死了也绝不反悔,所以她现在虽然死了,我仍不想违背她的话。请你把九凤玦借我,可以吗?”
楚云轩眉头一拧,心中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你……你想做什么?难不成你要……”
南宫无咎没有回答,却又转过头去,恋恋不舍地看着写有楚凤衣名字的墓碑,半晌,他说:“不做什么,我只是想见她而已。”
楚南风叹口气,“你……唉!罢了!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两人对看一眼,互相点点头,同时把九凤玦从妻子身上取出,抛给南宫无咎。
“拿去吧!”
南宫无咎伸手接过,脸上表情说不出是心酸还是喜悦。
他终于凑齐九块九凤玦了,终于可以兑现对楚凤衣的誓言,见她一面了,可是她却……
想到这儿,南宫无咎不禁吼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凑齐九块九凤玦,为什么还是见不到妳呢?是妳自己说,只要我凑齐九块九凤玦就可以见妳的,为什么我还是见不到妳?为什么妳言而无信、为什么妳说话不算话?为什么?为什么?”
南宫无咎叫嚷着,那声音是如此热情凄厉、那神情是如此爱恋悲愤,而那滚滚流下的泪又是如此让人心酸动容、不忍卒睹。
突然,南宫朱衣指着南宫无咎惊叫起来:“大哥,你的头发……你的头发怎么会……变白了?”
众人一听,望向南宫无咎,果然看到他一头乌黑及腰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