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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丹啼笑皆非,“阿洛,好好的个侯书苓,就是叫你们这种人教坏了。”
罗伦斯一怔,随即大笑,笑得眼泪都差些儿落下来,“守丹,你太可爱了,你就差没同我说,婚姻不是买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守丹默不作声。
“心扉,像罗伦斯洛这种真小人,说话往往不加掩饰,真实性具震撼力,非常君子作风,根本婚姻不可能不论条件,郎才女貌是条件,门当户对也是条件,所以,我可以想象母亲的条件列出来会厚似一册目录,可笑?并不,社会对这种风俗早已默许。”
那天,守丹回到家,看见母亲在等她。
招莲娜立刻出招:“别忘了你还没到二十一岁,所有文件得由我签名才合法律程序。”
守丹在她对面坐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有我的线报,侯老头要侯书苓结婚是不是?”
守丹想一想,问母亲:“关于侯书苓,你究竟知道多少?”
招莲娜一怔,说实话,她所知不多,也不关心,于是强词夺理道:“他的为人自有侯氏家族名誉担保,不必担心。”
“他父亲为什么要他结婚?”
“当然是希望他婚后安顿下来。”
守丹笑,那是一个没有人会相信的理由。
“守丹,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招莲娜咬牙切齿。
守丹摇摇头,“不见得,都会中有许多许多传奇性成功例子。”
招蓬娜冷笑一声,“我可没成功。”
守丹看着母亲,很坦白也很悲哀,心平气和地说:“你的条件差远了,人老珠黄,失去竞争能力。”
招蓬娜耳衅“嗡”地一声,跌坐在沙发上,不能动弹。
她开出来的条件很奇怪,首先,她要侯书苓请她吃饭跳舞,才允许与他谈判。
罗伦斯洛自然一贯地做他的中间人,“莲娜,我劝你省省,人家没那么空。”
“阿洛,你狗眼看人低。”她把手指指到洛君鼻子上去。
守丹这次没出声,别转头去。
阿洛抱怨:“守丹,叫她别胡闹。”
守丹轻轻说:“跳一次舞而已,侯书苓有什么损失?”
罗伦斯洛随即明白了,“好,我同他去说。”
招莲娜双目中闪着泪光。
侯书苓很大方地答应下来,他愿意单独与招莲娜见面谈判。
守丹看着母亲打扮。
此刻招莲娜衣柜内不乏华丽的新衣,她试了一件又一件,不知基于什么理由,衣服都以低胸为主,并不适合她的年龄身段,效果适得其反,但她仍然坚持这些时装统统是精选。
最后挑了件时兴的短裙外罩长裙,遮遮掩掩露出两条腿,已经穿上黑丝袜,大腿上还是疲肉尽现,一块块松弛地挂下,小腿又细,撑在高跟鞋上摇摇欲坠,但是招莲娜本身不知多满意,打算这样上阵。
守丹不想看下去。
招莲娜走到客厅,一边夹上耳环,脸上厚厚的脂粉拒绝融入皮肤,似浮游在面孔附近,一片白蒙蒙,一笑,一面孔干纹,胭脂颜色太深太苦,根本不配,但是她悲怆地坚决地要出去跳舞。
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第六章
“心扉,一日我在街上,看到一个少妇,紧紧把她的婴儿拥在怀中,不住呢喃,我哭了,我想到我也曾经那么小小个,妈妈也曾经拥抱我,真不明白她为何日后虐待我,而我又那样恨她,我哭了很久,抹干眼泪之后,仍然继续恨她。”
招莲娜回来的时候,已是凌晨。
后来罗伦斯洛告诉守丹,侯书苓陪她跳了三支舞,她玩得很开心,喝了许多,几乎忘记提条件。
侯书苓并不担心,招莲娜的条款,不外是要求更多的房产、更多的现款、更多的保证。
侯书苓比较关心守丹的意愿。
罗伦斯洛说:“她醉了,我正扶着她上车,她忽然转过头来叫住侯书苓。”
招莲娜醉眼模糊,她向侯书苓招手道:“百思,百思,你到什么地方去,等等我,等等我。”
罗伦斯大惑不解,问守丹:“百思是什么人?”
守丹听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渐渐一阵酸意钻上鼻梁,她眨了眨眼角,豆大的眼泪落了下来。
“百思是谁?”
她并没有忘记他。
也没有忘记她共他一齐度过的好日子。
在酒精作祟下她忘记苦涩的岁月已自指缝流过,她误会时间会回头,她仍然年轻,而她的百思仍然在生,保护她对她负责,她的丹丹是小公主,她是她小天地里的主人。
守丹的眼泪“簌簌”落下。
小时候她一哭,父亲便吃惊,他会说:“唷,丹丹眼角有一颗大大晶莹的眼泪。”
后来,人死灯灭,他在天之灵再也没看见她们母女足以用来洗脸的眼泪。
只是,临终时他大概知道她们母女总会有这样一日的吧,他一定死不瞑目吧。
过一会儿,守丹说:“告诉侯先生,我愿意与他结婚。”
罗伦斯洛一怔,自然喜出望外,“喂,守丹,同侯君结婚不是那么惨的事,请停止流泪。”
守丹只得勉强笑一笑。
罗伦斯洛掏出一块雪白的手绢替她拭去眼泪。
他叹口气,“将来做了侯太太,可别学那张琦琦,把我当奴婢似喝呼。”
守丹暗暗好笑,“你至多是书僮家丁,怎么会是婢妾。”
罗伦斯洛啼笑皆非,“谢谢你,梁小姐。”
守丹一点欢容也无。
“届时我们势必不能这样接近,”罗伦期洛预告。
“谁说的,这些日子没有你左右为人难那般陪着我们,日子怎么过,我唯一的条件是叫你继续做我们的秘书。”
罗伦斯洛怔住,像是不知如何报这个知遇之恩。
守丹叹口气,“阿洛,结婚是怎么一回事?”
罗伦斯怎么会知道。
心扉的信来了。
“守丹,结婚是件好事,两个人,一男一女,愿意结为合法夫妻,共同生活,一起欢笑,又共度患难,人生虽然孤苦,你们两人有商有量,互敬互爱,必觉幸福,唯有人同人之间最好维持一个适当距离,像他不愿说的事,切忌寻根究底,还有,最好尊重对方生活方式,莫加干涉,希望你俩互相尊重,你的朋友,心扉。 ”
婚事筹备起来。
守丹照样上学,招莲娜与罗伦斯洛却忙得不可开交。
守丹把于新生约出来。
“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最爱听到新闻的人,恐怕是于伯母,她从此可以放心了。
于新生含笑道:“你这个鬼灵精,你参加了法文班是不是。”
“新生,我要结婚了。”守丹的声音极之平静。
于新生的表情如电影中的凝镜,有几十秒钟不动,然后轻轻说:“守丹,你开玩笑吧,你同谁结婚,你不过是个高中生,怎么会论及这种人生大事。”
“是真的,这些日子来,他负责我们母女生活,对我们很好,我不讨厌他。”
于新生震惊,他耳畔“嗡嗡”作响,这些日子来,他对小女友情愫已生,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恋爱,但每次见到梁守丹,他内心总鼓鼓地快乐,见不到她,思念甚殷,盼望见面,他没有大动作,替她拎拎书,拨一拨她的秀发,已经心满意足。
此刻蓦然听到她要结婚,刹那间胸口似中了一拳,又如冷天被人在头上淋了一盘冰水,他鼻子一酸,怔怔地落下泪来,那么大的男孩子,第一次领略伤心滋味。
守丹没想到他反应如此激烈,吓一跳,呆呆看着他,手足无措。
“心扉,话别,原来是这样一件悲怆的事。”
“守丹,你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心扉,我不认为于新生还肯把我当朋友。”
“守丹,你不该低估于新生的智慧。”
当时于新生发足狂奔,一下子跑出去老远,守丹并没有叫住他。
她看着他穿白校服的背影越走越远,终于变成一个小白点,像一只白鸽般飞去无踪。
守丹忽然记起三两岁时,父亲每替她着袜子,都必亲吻她小小的脚,守丹怕痒,“咕咕”地笑,父亲去世后,她很快挣扎着学会自己穿袜,那种感觉,就似今日看着于新生离开她。
梁守丹低下头。
婚礼非常低调。
很简单的象牙白礼服,款式由侯书苓亲自挑选,小小一层面纱,只遮住双目同鼻子,在注册处宣了誓,签下名字,守丹就成为侯书苓太太。
招莲娜一身大红,很希望朋友与敌人都齐来观赏她的荣耀,但是宾客名单由侯家选定,她壮志未酬。
婚后梁守丹又搬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住,终于同她母亲分开。
这时,招莲娜找到一个外籍男友,据说在政府做不大不小的政务官,天天接她去吃小馆子,她打算再婚。
“心扉,我仍然每天上学,所不同的是,车子与司机都换过了,放学后在家庭教师指导下做功课,罗伦斯洛每天下午五时正来看我有什么需要,我已失去同龄朋友,非常寂寞,侯书苓每星期接我出去吃一顿饭,同从前一样,闲谈数句,即各自返家,我甚至不知道他住在侯家哪一间屋子里,也从来不主动找他,我猜,我是全世界要求至低的妻子,而他,是一个没有要求的丈夫,这样的生活很适合我。”
侯书苓要求守丹打扮得最最漂亮,自有专门服侍她的人,每周替她梳头化妆穿衣,以及配戴首饰。
见过梁守丹的人都诧异她不似真人,像一只考究的洋娃娃,美丽精致,坐在烛光边一动不动,只有很细心的人才会发觉她偶然也眨眨眼。
其实不是这样的。
其实他们之间颇有感情的交流。
“老先生身体好吗?”
“还过得去,像所有老人,希望抱孙子。”
守丹笑,怕侯书苓多心,故作注解:“我还在读书呢。”
“你母亲这一阵子还顺心吧?”
“她生活悠闲舒适,听罗伦斯说,她天天换新衣服,置了一辆夸张的敞篷车,叫司机在最繁忙的时间开到银行区去巡游。”
侯书苓笑笑,“一下子她就腻了,别担心。”
“分开住之后,对她恨意渐消。”
“我最赞成任何关系的人都分开住,维持一些尊严。”
守丹不予置评,过一会儿说:“我的数学一塌糊涂,补习老师叫我背诵例题。”
侯书苓轻轻笑,仍然很疲倦的样子。
守丹悄悄问他:“婚后你有没有得到你要的东西?”
“有,”他颔首,“父亲已立了新遗嘱,大部分产业留给我的未生儿,二十一岁之前由我托管。”
守丹说:“他们真是幸福儿童。”
“还没有生下来,又怎么会知道呢。”
守丹侧头想一想,“应该是知道的,应该有灵性。”
侯书苓笑,“小孩子话。”
守丹也笑。
怎么不知道,父亲在这一刻也许就无助地站在一角看着她们母女。
一位同学母亲壮年病逝,他跟守丹说,有一段很长的日子,家里的衣服常常会自动挂好,杂物时时归位,就似主妇生前那样,他们家的幼婴,老是凝视某一角落,像看着一个人,然后快活地笑着摇手,仿佛与人招呼。
守丹渴望再拉一拉父亲的手,上一次父亲需将她抱起说话,现在,她肯定身高已与父亲相仿。
“心扉,将来吧,将来去到天上,我们父女可以手挽手在一起聚旧,我会告诉他,在他去后,发生过些什么事,届时,委屈已不是委屈,因为一切已成过去。”
当下守丹说:“那么好,母亲也已得到她要的一切。”
侯书苓看着美丽的少女轻轻问:“你呢?”
“我?我还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停一停,“呵是,安定的生活,不再有房东来追债。”
守丹笑,她喜欢同侯书苓在一起,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