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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扬贝子刚死未久就立刻入殓,所以尸身并未腐败,仵作和衙役们把永扬贝子的衣物全剥开,接著仵作拿著银针先在咽喉、腹部几处试针。
“二爷,永扬贝子并非中毒。”仵作禀道。
“难道真的是因为头部撞击致死?”衍格心一凉。
仵作仔细检查尸身七孔,再擦掉尸首脸上的粉,然后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二爷,依小的看,死因不是头部撞击。二爷请看,口鼻有血水流出,虽然脑部撞击造成脑里爆裂,也有可能七孔流血,但是依常理来说,脑袋里爆裂而七孔流血,是事发当场就会死亡的,可是永扬贝子午时以前就回府,一直到丑时才死,所以绝不可能是脑伤造成的。”
“既没有中毒,口鼻又有血水流出,这是什么缘故?看他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瘀血,也不像是被毒打的……”衍格瞥见尸首面部时,愕然睁大眼睛。“他的脸有血荫!”
“没错,二爷。”仵作笑着点头,伸手把尸首的眼睛翻开。“二爷请看,眼珠是突出的,还有手肘,脚跟有摩擦的伤痕,脸上有赤黑色的血荫,口鼻又有血水流出,小的断定死因是闷死。”
衍格大喜过望。死因是闷死,那么贝蒙就无罪了!
他大步来到灵堂前坐下,重声下令。
“贝子府上从家眷下至奴仆,一律到此接受查问!”
不一会儿的功夫,灵堂前的大院中已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贝子爷猝死当夜,最后见过贝子爷的人全都站到面前来。”衍格冷冷地低喃。
两名侍女和两名仆役畏畏缩缩地站出来。
“奴才给贝子爷上汤药,上完汤药就没再进屋了。”两名侍女说。
“奴才侍候贝子爷洗脸烫脚,贝于爷上床安歇以后,奴才们就离开了。”两名仆役说。
“当夜贝子爷没有召侍妾侍寝吗?”衍格问,一边把玩著拇指上的扳指。
“没有。”侍女摇头回答。“不过还有一个人见过贝子爷,就是膳房的刘贵,那晚他去向贝子爷辞行。”
“刘贵呢?”衍格缓缓站起身。
“已经离开贝子府了。”仆役轻轻答。
“什么原因离开?”他抬起犀冷的眼眸,真凶已呼之欲出。
“贝子爷嫌他脏,所以……”
“来人!”衍格倏地大喊。“去把刘贵抓回来受审!”
“是!”大理寺亲兵和顺天府衙役应声,旋即疾走而去。
贝子府众家眷们全都陷入一片错愕中。
“好痛、好痛,我的脚……”
贝蒙和敏柔一前一后走在田间小道上,敏柔一脚踩上一颗尖角石头,痛得她弯下腰来。
“怎么了?”贝蒙回头蹲下身去看。
“还要走多远?这片田太大了,走了半天还没见到人家。”敏柔才走了一会儿路,就累得走走停停,现在又拐了脚,更想干脆坐下来不走了。
“就你这个样子,还想冒险?”贝蒙好笑地嘲弄她。
“贝蒙,想想办法,能不能找辆马车来?我实在走不动了。”她攀著他的手臂,整个人无力地靠在他身上。
“我的四公主,你别给我找麻烦了。这里除了田还是田,你要我到哪里弄马车?”真是让人头痛的娇娇女。
“那怎么办?我要走死在这儿了!”她苦著脸,一副好委屈的样子,正考虑要不要干脆直接躺在地上耍赖算了。
“走路走不死人的。”贝蒙无奈地转身在她前面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来吧,我当你的马总成了吧?”
敏柔眼睛一亮,开开心心地跳上他的背。
贝蒙背起她往前走,心里嘀咕著,为什么自己得为她做牛做马?
“嗯,好马,骑著你比坐轿还舒服!”她笑著把脸轻轻靠在他背上,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最好把我整死算了!”他没好气地轻斥。
“不,我怎么舍得。”她柔睨著他的侧脸。“你待我是真心的好。”如果他此刻看得见她的双眸,便能看见她眼中的专注与温柔。
贝蒙不语,一步步沉稳地往前走,始终不疲倦地迈著步子,似乎可以这样背著她一直走下去。
全心依靠着他温暖的背,望着水田蔬圃绵延其间的美景,敏柔心中开始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他们能生活在这里,永远不被人发现,就做—对农家夫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养一堆孩子陪伴,不知道该有多好?
“贝蒙,有没有可能……”
“公主,不要胡思乱想。”她一开口,他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眼前这片宁静祥和、与世无争的田野风光,的确会让人心动,但他相信那只是她一时意动,她绝不可能受得了农家丰勤贫苦的生活。
“想想都不行吗?”她不悦地对著他的后脑吐了吐舌尖。
“想像的永远比真实的美。”他淡笑。
对敏柔来说,皇宫以外的一切生活她都不曾真实经历过,自然只能透过诗词、书画来完成自己的想像,她也无从得知想像与真实实际上的差距。
“贝蒙,你知道吗?我的风筝天天收在柜子里,总要等到有风了,我才能将它放上天去,虽然最后还是得拉回来再收回柜子里,但它至少快乐地飞过一回,至少对下一回快乐的飞翔还有希望和期待。我已经不奢望真的能当一只自由自在的鸟,但是只要能当一回风筝,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听著她轻缓地在他背上低喃,他微微一笑,明白了她的心情。
“你想当一回风筝是吗?”他突然迈开步子奔跑起来。
“啊——”她惊叫地搂紧他,看著结满谷穗的金黄稻田飞快地往后退,闪耀著黄金般璀璨的光芒,颠簸加速度带来的刺激,让她禁不住兴奋地大叫出声。
敏柔的笑声惊飞了田中的麻雀,振翅高飞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曲悦耳动听的情歌。
贝蒙背著敏柔走到快要日正当中了,才终于看见一间简陋的农舍。
他在农舍门前停下,然后将她放下来。
农舍的木门没有上锁,只是虚掩著,农舍后方还传来鸡鸭的叫声。
“请问有人在吗?”贝蒙轻轻敲了敲门问道。
从农舍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接著走出了一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老婆婆,人枯瘦得像根干柴,一步一摇,佝凄著身子走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老婆婆虽老了,说话的嗓门却很大。
“婆婆,我们是兄弟,”贝蒙回头看了敏柔一眼,她身上还穿著男袍,只是帽子早落了水,不过老太太老眼昏花,也许也看不清,所以便说是兄弟。“昨夜在江上落了水,上岸后一路走到这里都没有东西可吃,肚子十分饥饿,不知道能不能跟婆婆买点吃的?”
“兄弟?”老婆婆面无表情地看著贝蒙,又看了看敏柔。“婆婆人虽老了,可眼睛还没瞎呢!明明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说什么兄弟?敢蒙我?”
敏柔惊讶地看著老婆婆。
“是,婆婆好眼力,她是我妹妹。”贝蒙尴尬地一笑。
“对婆婆说话不老实!她是不是你妹妹我又管不著,何必说假话骗我这个老婆婆?我碍得到你的事吗?”老婆婆说话的嗓门大,又中气十足,感觉上就像把贝蒙骂了一顿。
敏柔憋了满肚子的笑,凝睇著他既错愕、又尴尬的表情。
“从昨夜饿到现在,你们都还是孩子呢,怎么受得了饥呀?快进来吧!”老婆婆转身摇摇晃晃地进屋。
“多谢婆婆。”贝蒙和敏柔随后跟进去。
“大小子去后边菜园里拔些菜来,姑娘随我到后院杀只鸡。”老婆婆十分有威严地命令。
“是。”两个人乖乖听话,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
贝蒙走进菜园子里拔菜,敏柔跟在老婆婆身后,看到后院圈养着几十只鸡鸭时,她露出一脸新鲜有趣的表情。
“老婆婆一个人养这么多鸡,真是了不起呢!”她十分佩服地说。
不过,她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老婆婆回头瞪了她一眼。
“这是我五岁就会做的事了!我要是只会养鸡,这辈子还有什么用?不是成了废物了!”
敏柔咬唇缩了缩肩。她这辈子连活生生的鸡都没摸过呢,老婆婆一定会觉得她是废物中的废物。
她看老婆婆虽然身子佝凄,瘦骨嶙峋的,但手脚十分麻俐,从奔逃的鸡群伸手一捞,就抓住了一只鸡。
“替我抓著,我去拿刀子。”老婆婆把鸡往她面前一送。
“婆婆,我不敢!”敏柔被拚命挣扎的鸡吓得连连后退。
“抓鸡都不敢?你不是只会吃吧?!”老婆婆不客气地骂道。
……说对了,她这辈子的确只会张嘴等著吃。
贝蒙已经拔了几把新鲜蔬菜回来,看见敏柔饱受惊吓的模样,连忙接手把鸡抓过来。
“有男人侍候,你可真是好命啊,前世烧好香才修来的福唷!”老婆婆摇摇头,转身走进厨房。
敏柔苦笑地看著贝蒙。
“那我是前世欠你的债喽?”贝蒙仰头感叹地说。
敏柔格格笑了起来。
“不是肚子饿了吗?还有力气调情?”老婆婆拿了刀出来,塞进贝蒙手里。“把鸡放了血!姑娘别在那里愣站著,过来把菜洗一洗!”
命令一下来,两人随即奉命行事。
敏柔笨拙地舀水冲菜叶,又怕脏水溅湿衣服,两手伸得远远的,忽然听见一声鸡的惨叫,她惊讶地转头看过去,正好看见鸡脖子喷出鲜血,鸡翅膀拚命挣扎拍动著。
她被吓得突然瞠大双眼,蓦然一阵恶心反胃,忍不住吐了出来。
“敏柔,你还好吧?”贝蒙急忙问,因为正在帮鸡放血,又下能立刻丢下过去看她,只能远远地关心。
敏柔吐了几口酸水,脸色发白地摇了摇头。
“怎么,你娘子有喜啦?”老婆婆侧著身子看了看敏柔。
贝蒙和敏柔睁大了眼,同时愕住。
“有喜了还带著东奔西跑,很伤身子的。”老婆婆自顾自地说。“这只鸡就拿来炖汤吧!姑娘一会儿多喝点,知道吗?”
“老婆婆,您误会了……”贝蒙还想解释,但是怕愈描愈黑,干脆放弃,随便老婆婆误会去。
转眸瞥见敏柔无限娇羞的浅笑,他的思绪一阵茫惑,忽然觉得这个误会其实很甜蜜。
第七章
这是敏柔吃过做法最简单,味道却最丰富的一餐。
“婆婆做的菜真的很好吃,非常非常好吃!”敏柔不吝惜赞美,满满的饭菜一直吃到碗底朝天了还舍不得放下。
“多喝点鸡汤,身子一定要补,知道吗?”
老婆婆总是一脸面无表情,但敏柔却从老婆婆的严肃中感觉到了温暖。
在宫里头,奴才们永远挂著一脸微笑侍候她,但她就是感受不到一丝被关爱的感觉。
可老婆婆却很不相同,对素不相识的两个人,没有追问身分来历,却用了真心照顾。
虽然老婆婆用的食材配料都不及宫里讲究,但最重要的调味是“温暖”,这是手艺再高明的御厨都做不出来的味道。
“婆婆我已经一个人吃饭很久了,今天难得有两个人来陪我吃饭。”老婆婆的嘴角隐隐微露一丝笑容。
“婆婆一个人住吗?怎么不见儿子和媳妇呢?”贝蒙谨慎地问。
“几年前淹大水,闹过一回瘟疫,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守著一片田。”老婆婆嘴角那一丝笑意很快隐没了。
敏柔望著她,一股哀戚的情绪爬上心头。
“婆婆,谢谢您招待我们这一餐饭菜,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贝蒙掏出几块碎银子,恭敬地放在老婆婆面前,
“我这儿又不是饭馆,我让你付钱了吗?”老婆婆板下脸,很不高兴。
“我们吃掉您的一只鸡,又让您忙了半天,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贝蒙小心地斟酌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