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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她也挣扎着站起来,两手抱胸,冲着那个背影大叫,“为什么,程亦鸣,你回答我为什么?”
她的声音刹时间淹没在海浪声中,他听不到。她只来得及看到那个背影踉踉呛跄着,离她越来越远……
她的眼睛一定是进了沙子,涩得那样难受,难受到不断有眼泪涌出来,想要把那沙子冲走。可是眼泪那么多,那粒沙子却始终出不来。不仅涩着眼,还涩着胸口涩着心。
终于收拾好心情时,已是傍晚了。夏文丹站在自己的露台上,看着日头一点一点西斜,那个人却始终不曾有过动静。
从海滩回来的时候,她在他门前站了很久,终于还是没有勇气去敲那扇紧闭的门。她知道他在里面,可是,他不出来,她也不可能再想办法进去。他们之间,隔着的,已不仅仅是那扇门……
他有他的七年迈不过。而她呢,经过了那一晚,她还有什么资格作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丹丹……”
声音从那边传来,哑得厉害。
夏文丹骤然一惊,转头之间,才发现,不知何时,程亦鸣已站在那边露台上,指尖一支烟,直直地望着她。
“早上……我突然有些……不舒服……”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喷出。青烟袅袅,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的表情。
“我想,你不用……跟我作解释吧。”夏文丹两手一摊,做了个无所谓的样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我明白的。”
她看到他的嘴张了张,她以为他会接着说点什么。可其实什么也没有,他只是张了嘴拼命地吸那支烟,如同一个“瘾君子”般。
她看着他吸完了那支烟,手指在半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烟头不偏不倚地落在烟灰缸中。青烟散去,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映得他的脸如刀削斧砍般清矍。他原本穿着一身黑衣,立在露台上。衬衣的头两颗扣子不曾扣上,隔着那么远,锁骨都清晰可见。
他的肩膀已如此嶙峋,哪里还担得起更多的负担?
而自己,从小到大,似乎都是他的负担,包括这一次……
是时候让他放下了,他已经太瘦了。少了她这个负担,也许他会胖起来……
“三哥……”
夏文丹叫。事实上,她叫了这声才发现这声有多多余。因为,由始至终,他都一直望着她的方向。只是,不知何时,他的指尖又已多了一支烟。
她其实根本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心中积聚了好多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也什么都没问,只是眯起眼细细地看着她,仿佛看进她的心里。
“其实,我想说,你抽起烟的样子很帅。”她弯起嘴笑,像个小妹妹般,“我刚刚看着你抽烟,我就一直在想,在我的……三个哥哥中,你抽烟的样子,最好看!”
程亦鸣还是没有说话,只余指尖那点红光明明灭灭。
直到程亦鸣手中的烟燃尽,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傍晚的风吹过,摇曳起露台前面的几株棕榈,带起青草淡然的气息。原本,这是一个太完美不过的傍晚,落日挂天,海浪翻飞,绿树成荫,人心如诗……
人的一生中,总有这样的瞬间,让你真真实实深深刻刻地感受到这世间切骨的美好。有的人,会在这个瞬间做一个最美最好的梦;而有的人,则会在这个瞬间埋葬掉曾经的最真最美……
“丹丹,对不起……”程亦鸣说。
夏文丹笑了,一对梨涡在余晖中泛着金光。
“三哥,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听这个。”她抬起手,指着天边,“你看那夕阳,它明明知道每天都会坠落,可是它依旧天天照常升起。因为,它知道,它最美的时候就是每天坠落的那一瞬。它给我们看,让我们看到了它最美丽的那一瞬,即便后面,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它也……心甘情愿……”
“丹丹……”程亦鸣张嘴,却止不住突如其来的一阵咳。他低了头,拼命地压抑着,却带起心尖尖上一阵一阵尖锐的痛。
“三哥,你要多保重。你比以前瘦多了。”
他听见她在那边露台悠悠地说。
“我要进去了。我还得收拾东西。我突然想起还有个论文要改。所以,我刚出去买了明天一大早的班车票。你不要送我了。”
他愈发咳得昏天黑地,咳得连招呼她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他听见她开了露台的门,他听见她说:“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然后,门轻轻关上。
再抬头的时候,那边露台已空无一人。只余纱帘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天边,残阳如血!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我,其实一点也不后,你们觉得呢?
我还是顶个锅算了……
其实,虐才真正开始……
67
“HELEN;来,快来看,这不是你三哥吗……”
倪书成递杂志过来的时候,夏文丹正在写一篇论文——《对中国人奢侈品消费习惯的研究》。
很奇怪的题目,难得她居然差不多就要成稿了。想起当初,她拿到这个题目时足足让自己念了好几遍才把题目念清楚。这是倪书成规定的题目。倪书成还说;只要能出色完成这篇论文,她这学期的功课便可以拿全A;然后;如果下学期还能拿全A,他就可以帮她申请**大学的“杰出华人学生奖”。他说,不要小看这个奖;**大学自建校以来,能拿到它的也只是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而已。说这话时,他的态度分外肯定,仿佛她夏文丹已经手捧着奖杯站在高台上接受来自各方面的祝贺。于是,她只能笑,与己无关般地笑笑。
“你不要这么……”倪书成一时想不起中文应该怎么形容这时的夏文丹最恰当,只搔了搔头,急急地往下接;“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刻苦最玩命儿学习的中国学生了。我知道你自秋假结束以来,每晚都在自己的公寓里学习至深夜。周末假日别人的玩乐时间全是你用功读书的时候。我昨天才去图书馆查过。光光就这一个月,你就借阅了二十多本经济学方面的著作……”
她还是笑。她其实蛮感谢倪书成的。如果不是他给她布置了这么一个古怪的论文,她真不知道,每一天那些大把大把的时间该如何去度过。她不能让自己闲下来,一刻也不能。
可是,她还是躲不掉!
她瞟了一眼倪书成递过来的杂志。封面是程亦鸣,着黑衣拿奖杯的程亦鸣。他的黑衣上面,有一排排鲜艳的陌生的字母。她虽然努力地去看,但是,一个字母也不认识。
那应当是一本德文杂志,因为那上面的一个角落上,飘荡着以三色旗为模板设计的杂志标志。她从来没学过德文,当然看不懂。可是,她记得他曾经给她说过,他要去参加德国的一个摄影展。如果,她没猜错,这本杂志应该就是报导那次摄影展的。
她总能轻而易举地想起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而且,也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联系起来想。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她突然非常厌恶自己的这个特长。
所以,她只是瞄了一眼,便继续专注于自己的论文中。这一章,她正在分析照相机。其实,这篇被倪书成认为会被她写成“奢侈服装及鞋包”消费的文章,到目前为止,着墨最多的,居然是照相机!
可恶,照相机最好的国度依然是德国!
“看看嘛,你三哥很厉害的。他是在欧洲影展中第一次夺得特等奖的中国人哦……”
倪书成最让人烦的,就是他总是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依然埋着头写她的Leica。已经是11月底,而她希望,在圣诞前能完成她的这篇古怪文章。然后,她想再去一次圣莫尼卡。
“可是,我觉得他获奖的那张照片很像你。”
她蓦地抬起头来。
倪书成已经把杂志翻开,指着其中的一张照片:“你看,是不是很像?”
何止像?!
那是她的家,她的小院,她的秋千!
照片上,她只有一个背影,隐在枝蔓缠绕的秋千里。从照片上看,应是一个傍晚。夕阳尚未褪尽,她的白裙在光影下泛着七彩的光。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照下了自己的这么一张照片,她更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样的技术,让她在恍眼之间,以为那是十几年前。那时候,她最爱的,便是夕阳西沉的时候,牵着他的手,让他陪着去荡秋千。
他总是荡得轻轻的,她总是大叫着“高点再高一点”,笑声足以响彻整个军区大院。
可是,她知道不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只会做模型飞机,他不会摄影;那个时候,他还在她身边;更重要的是,那个时候,她每天都是开心的,不像照片。即使是背影,她也知道自己当时一定没有笑,不然,郁郁葱葱之中,那抹白为何那样孤寂。
“叫什么?”她匆匆地问,头已经重新回到她的Leica上。
“什么叫什么?”倪书成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照片。”她头都不曾抬。
“哦,那个……叫逐……梦,应该是翻译成这个。你知道,我也刚学德语没多久……”
交完论文,夏文丹挽拒了倪书成共进晚餐的邀约,以100米冲刺的速度回到自己的公寓。她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要做,她只要打开电脑上网。
电脑已一个多月没开过,屏幕键盘上都积着一层浅浅的灰。夏文丹伸出手胡乱地摸了两把,还没等那个开机的圆圈转完,就立马在GOOGLE上输入了“DARK。PENG 德国摄影展”几个字。
搜寻一按下去,屏幕上立即出现了满屏的信息。
“来自中国大陆的黑马一飞冲天”
“一之逐梦’惊艳全场”
“‘逐梦’堪称摄影史上光与影最完美的结合”
“梦一般的人物,诗一般的意境”
“DARK。PENG拒绝任何形式采访,成功经历成谜”
“昨晚,DARK。PENG悄然回国,神秘女郎到机场迎接”
夏文丹的目光最终落在密密麻麻的那一屏中的最后一条消息上。她不断地提醒自己,放弃放弃,翻页翻页,可是,手指却似乎不再服从于大脑的指挥。它“我行我素”地点开了那则消息。
那则只能算作“旧闻”的东东来源于一本著名的八卦杂志。看日期,已是上上个月的事。可只瞅瞅导语,便足以引爆眼球。
“昨日凌晨,记者在机场偶见一神秘女子,以纱巾裹头,墨镜遮脸,从VIP通道出,迎接从德国摄影展上载誉归来的DARK。PENG。经记者仔细辨认,此女很大可能为今年夏季在国际模特大赛上获得二等奖的ANGELA。至此,传闻已久的DARK。PENG诽闻女友终于正式浮出水面……”
后面还有几千余字的详细报导。该记者似是对程亦鸣的背景知之甚少,文字中更多的是对ANGELA过往的报导以及近两年来,她同程亦鸣一起出席过的正式场合。似是为了证明,文章末尾还附上了几张照片。其中两张即为此次报导来源的机场偷拍。因为距离较远,只约约看得到程亦鸣和ANGELA的侧脸。夏文丹放大了那张照片,模模糊糊中,只看得见两人并不曾手牵手,但程亦鸣的脸侧向ANGELA的方向,似是在笑。
室内没有开灯,除了屏幕闪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