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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目下也是浮动异常。若是等清军立起重城来,那更是脱逃无望,为今之计,也只有趁着围城工事还未做得周全,提前突围一条路可走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自己这一只兵,已经是朝廷敲骨吸髓,天高三尺才勉强拼凑起来的,不用指望有什么援军了,就算有些微的援军,也不过就是左良玉之类的豆腐兵,济得甚用。
杨国柱、曹变蛟、王廷臣三名总兵并没有跟着其他五位总兵一起溃逃,而是率队跟着洪承畴一起进入了松山城。
逃出去的五名总兵,除吴三桂和王朴侥幸逃脱之外,其余的几位都是在乱军中死于非命。倒是那监军张若麒,一个文弱书生,平时大言灿灿,在这种生死关头,倒真配得上“智勇双全”这个考语,他一头躲在渔船之中,居然还让生生的逃出了战场。
松山堡本就是个千户所的配置,方圆不过四五里,眼下里几万大军被围在城中,这么拥挤窘迫,也是死路一条,外无必救之兵,内则自然没有必守之城,洪承畴所能做的也就是组织军队突围。
可面对城外的优势清军,大伙反复揣摩磋商,却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清军野战历来有优势,更何况眼下清军兵多。迫不得已,宣府总兵精选了三千精骑准备突出,谁成想,刚刚出城不到一里,还是被清军重重围困。杨国柱和他的手下亲兵们都是明白,恐怕这一次不会善了了。
听到清军的呼喊,护卫在杨国柱身边的亲兵和部将都是回头看他,杨国柱心里明白,在这必死的境地之中,对方给出一条活路,手下们都是有些心动。
宣府总兵杨国柱苦笑几声,伸手一抹脸上的汗水,还有那些溅射在脸上的血液,开口涩声地说道:
“这地方老子听说过,老子的哥哥和侄子都是战死在这里,你们要降就降了吧,老子不作投降的将军。”
说完话,杨国柱催动坐骑,大喝一声,挥舞大刀朝着当面清军人数最多的地方冲去,跟在他身边的亲兵家将稍微沉默,也都是同声呐喊,跟在这宣府总兵的身后一同冲了上去。
对面的清军此刻已经是肃清了基本的抵抗,好整以暇的看着杨国柱和手下势如疯虎的冲了过来,最前面几排都是已经张弓搭箭的弓手,还有调发来的朝鲜火铳手。
那些在阵中盯着宣府总兵冲来的满清头目都是在那里嘻嘻哈哈,显得非常的轻松,一名参领看见冲进射程之中,大声的吆喝了句。
一阵炒豆似的枪声突然蹦了出来,几百支箭也是离弦而出,在半空中带出急促的尖啸,杨国柱的身上,突然爆发出了一阵阵喷射的血雨,红色的战袍,却渐渐的变成了红色,那却是箭翎的颜色。
枪声停止,箭雨停歇,对面冲来的宣府总兵杨国柱和他亲兵手下,都是倒在了地上,那些还没有死透的人和马,在地上不停的痉挛着,流淌着的鲜血,慢慢的汇成小溪,小溪再慢慢的融成了河,再慢慢的渗入了大地,慢慢的染红了那一片大地。
在松山城头望楼上的洪承畴,能看见杨国柱这几千精骑好像是投入江河中的一颗石子,虽然迸溅出一点水花,可转眼间,水面变得安静下来,仿佛亘古以来都没有变化一样,这几千突围的骑兵居然是没有起到一点的作用。
才不过是几天的光景,原本威猛的洪承畴胡须上已经是许多白色,看着也憔悴了很多,杨国柱失陷在乱军之中,他心中自然是痛惜,可能做的也仅仅只能是痛惜了,边上的曹变蛟狠狠的用手拍了下墙头,低声骂了一句,极为的不甘。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洪承畴茫然四顾什么也没有看到,他无奈的长叹一声,颓然地说道:
“曹将军,本督来蓟辽之后,也听到辽镇的军将谈过,说这鞑虏擅长野地浪战,不可力敌,但却不讲究什么行伍,有如野兽一般,遇上我大兵坚阵,总有些无所适从。但从这次双方接战开始,鞑虏挖掘壕沟,修建矮墙都是极为的精当神速,星夜之间就掘壕断掉了我军的后路,现在掘重围围我松山又是这般的严谨。而且军队进退之间法度森严部伍严谨,这分明已经是有了章法,今后大明怕是多灾多难了。”
“轰!”的又是一声闷响传来,这次的声响距离他们站立的地方可近了许多,从城头上猫着腰跑来一名军官,急忙地喊道:
“两位大人,快些下城暂避,鞑子试炮了。”
洪承畴惨笑几声,缓缓地说道:
“鞑子对火器的使用也不比我大明的官兵差多少,这天下……”
曹变蛟略微搀扶着洪承畴,两人一同朝着城下走去,被洪承畴的这些话说的他心中也是郁闷之极,但他却能猜到满清鞑虏的兵马为什么变得这么有章法,肯定和孔有德、尚可喜这些投降鞑虏的混蛋脱不开干系,这火器的使用,很有可能操炮的就是汉军八旗。自从那老奴暴毙,洪太袭位以来,这鞑子的政事和兵事都日渐的精严,又招揽大明的这些叛将,礼贤下士,势力越发的大了,当初的疥癣之疾,如今可就成了心腹之患了。
曹变蛟恨恨的一拳砸在城墙之上,再狠狠的在墙上拧了一圈,他恨啊,他恨啊,当时自己明明已经杀到了那洪太的面前,他的侍卫都跑了啊,都跑了啊,为什么,为什么,只差那一刀了,自己就可以斩杀那贼酋了。可惜啊可惜啊,天不助我也。
在对面的清军大营之中,心情自然与松山城中是完全对立的两面,中央的大帐一片欢声笑语,这些满清的亲王、贝勒,统兵的都统们,脸上都是轻松的神色。
“请陛下放心,锦州城被咱们围的严严实实,听说那祖大寿已经在城中吃人了,支撑不了太久。”
一名服色华贵的中年武将在军帐中恭恭敬敬的禀报说道,看他的袍服却是满清和硕亲王服色,这可是满清八旗中贵族的最高等级了,能让他这么恭敬的,自然也就没有其他人了。一名细眉细眼,看上去温和可亲,让人不自觉觉得信任的胖大汉子正坐在上首,手中拿着个白毛巾捂住口鼻,闷声笑着说道:
“济尔哈朗,你做事稳重,历来行兵打仗,都是细致妥帖,朕是放心的,锦州和松山这两处,只要是牢牢困住,大明的北面恐怕再也不会有什么能打仗的兵马了。咱们从十几年前开始,就在这周围反复打仗,这松山也是来了多少次了,这一次朕起倾国之兵,总算是能把这天下之事做个了局。”
能在这亲贵大将扎堆的营帐里这么说话的人,当然只有皇太极,大金国的天聪汗,大清朝的英明睿智,带领着大家从苦难中奋起,以小搏大,开国建基的崇德皇帝陛下。前几年的皇太极还颇为的健壮,可现在的他,却显得憔悴了不少,就算是和这些大将说话的时候,也是拿着毛巾捂住口鼻。
此番陛下英明,诸亲王神勇,大家戮力为国,大破明军最后的精兵强将,营外的那些清军将领都是轻松愉快。若不是军纪森严,早都是顾不得需要,要且歌且舞了。可在这军帐之中,这些最顶尖的贵戚大将,却是人人都是神色凝重,不时的看着皇太极的脸色,而几名侍卫和医官一直是站在皇太极的身后。
说完这句话之后,皇太极缓了口气,把毛巾递给身边的侍从,立刻有一位侍从拿着新毛巾送了上去,换下来的这块毛巾,已经是血红一片。
边上站着的一名年轻人看着这毛巾,说话的声音里面已经带上了哭腔,上前几步急忙地说道:
“皇阿玛,这里有儿臣们在就好,皇阿玛龙体要紧,你身体安康才是咱们大清国最大的事情,您还是回沈阳去慢慢调养吧,这些许收尾的小事,儿臣们一定妥妥帖贴的办好,不敢劳您老人家伤身。”
皇太极疲惫的笑笑,摆摆手,强打着精神开口笑道:
“不妨事,不妨事,不过是血气盛,鼻血流个不停而已,这可是因为你皇阿玛身体健旺,病人怎么可能像阿玛这样血气旺盛。你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娘们一样。豪格,你也是掌旗的大臣了,下面大大小小那么多人,眼睛都盯着你,你也要拿出个亲王贝勒的气魄来。”
郑亲王济尔哈朗已经是站到了一边,敛着眼眉,好像没听到一样。他是努尔哈赤的弟弟,苏尔哈赤的儿子,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的弟弟,父兄都已经被圈禁而死,而他还活着,一是靠了父兄拼命撇清他,二就是靠了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这三不真言。
皇太极用干净手巾捂住口鼻,眼睛没有看军帐中那些亲王大将,视线却通过军帐门口望了出去,在他这个位置,隐约能看见松山城的一个轮廓,皇太极定睛看了半晌,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这营帐中所有军将,含糊不清的喃喃说道:
“等锦州和松山城开了,大事也差不多就确定,这天命果然是在我大清……”
下面的济尔哈朗、豪格、多尔衮等人都是非常的知趣,听见这句话,刚要齐声的恭贺颂圣,外面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众人都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一身功名也都是来自马上,都是精于弓马,自然知道这马蹄声是朝着大帐的方向过来,人人心中都是一凛,心想莫非那里有什么大事发生,要用这等急促的送信法子,难道是锦州出了变故,还是山海关方向又有强军来援?大军虽强,可毕竟是空国而来,陛下可是举国搜罗,十四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的丁男都被搜罗起来从征。这么极限的动员,不可能维持太久,所以现在正在把那些年龄太大太小的兵丁都遣送回去,眼下要出什么变故,虽然不会影响大局,可也会手忙脚乱。正如众人预料,马蹄声在军帐外停下,一名轻骑急匆匆的军帐内走来。
这轻骑是个佐领,也就是满语的甲喇额真,这个级别的军将居然是来送信,整个军帐内的人都是紧张异常的盯着,那佐领却是手脚并用的,异常狼狈的半跑半爬的到了御座之前,那佐领乱七八糟的胡乱磕了个头,歪戴着帽子抬起头带着哭腔地说道:
“陛下,陛下,宸妃娘娘快不行了……”
满军帐的人都是哗然,他们自然知道这“宸妃”在皇太极心中的地位,皇太极更是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直接站了起来,震惊之下连手中的毛巾也是掉到了地上,鼻血不断的从鼻孔处流淌下来,把他身上的九龙褂前胸的正龙都燃红了,边上的亲兵想要递过毛巾去擦拭,却被皇太极一把推开。
“备马,备马,朕要回沈阳。”
皇太极在松山之战的前年就有了这个毛病,情绪一激动就流淌鼻血,到后来,甚至是动作过大,或者是休息不好,也是鼻血流淌不止。
知道洪承畴率领十三万大军出关,皇太极率兵急进,六日急行六百里赶到松山和明军对峙,这一路上就是拿着头盔接断续流淌的鼻血,旅途劳顿他的身体也是越来越差了,到了松山接仗,流水一样的军情不停的涌来,传令的兵将也是脚不点地一样的奔走,皇太极身为主帅,自然更不得休息,这身体实在已经到了撑不住的时候了。
关外的将近一半兵马溃散,洪承畴和剩下的兵马被围在松山的消息,随着那些溃败回山海关的官兵一起传到了关内。
原本以为“攘外必先安内”,流贼是心腹大患,鞑虏不过是疥癣之疾的那些文武重臣,人人目瞪口呆,惊恐异常。
原本在山海关的东北还有锦州、松山一系列的堡垒和据点,有足够大的战略缓冲,让满清的兵锋无法到达山海关一代,但这一仗打完之后